谷雨从福寿堂回来的时候，正是福寿堂最乱的时候。她喘了一口气道：“那位大师说是吴妈妈安排的，这几日老夫人昏昏沉沉，原就有些疑心不是病，可能是什么脏东西作祟……却没想到，是吴妈妈在老夫人身上做了手脚！”
乔璃诧异地眨眨眼，初雪已经禁不住问道：“那大师真的说是吴妈妈？”
谷雨点头，语气还有些不明所以，显然心里也怀疑，嘴里却道：“除了吴妈妈还能有谁？许大夫他们已查明是老夫人的熏香有问题，只是他们都没能从老夫人脉象上诊断出来，平常来给老夫人诊脉，老夫人屋里又熏了浓浓的檀香，根本闻不出来，派了人去搜吴妈妈的屋子，搜出的香料和老夫人夜里用过的残留香料一模一样！”
吴妈妈服侍老夫人一辈子，临头又怎么会做出损害老夫人的事？
但，证据确凿，乔大老爷气得当即一脚踹到吴妈妈心窝上：“吴妈妈吐了一口血，要不是大夫人拦住大老爷，吴妈妈就差点儿被大老爷盛怒之下打……”
死字，谷雨没说出来，想到吴妈妈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模样，她后怕地白了脸色。
铁妈妈暗示乔璃已经找到老夫人病倒的真正原因，乔璃心里松了口气，但并没有什么高兴可言，乔老夫人一把年纪，垂暮之年却也沦为别人利用的工具。
“老夫人身子骨如何？那香料有没有别的副……除了让祖母嗜睡，不思饮食之外，有没有别的害处？”
谷雨摇头，乔璃想到自个儿被下药也不过闹肚子，心里稍安，却听谷雨道：“大老爷说要细查福寿堂所有人，看看还有没有吴妈妈的同谋，奴婢就忙回来了。”
“老夫人现在如何？”
谷雨依旧摇头，想了想道：“奴婢回来时，正屋里面也乱腾，想必老夫人气坏了。吴妈妈侍奉老夫人多年，老夫人待吴妈妈不薄，见她早年没了丈夫，又只有一个女儿还和她一样守寡，平常赏赐就不少。”
也许正因为如此，吴妈妈的贪心才越来越重，最后让四姨娘有空子钻。
初雪却对老夫人愈发心寒：“吴妈妈生了一个女儿就没了丈夫，按理，这样的人是不吉利的，老夫人对一个奴婢都可以容忍，却偏偏对姑娘忌讳如此之深。”
乔璃在老夫人心里还不如一个奴婢下人。
“人的情绪是复杂的，吴妈妈没了丈夫又没了女婿，对老夫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害。”
反倒让老夫人对吴妈妈的机遇产生同情，可乔璃不一样，她的爹娘是老夫人的儿子和儿媳妇。
乔璃深吸一口气，初雪不服气道：“吴妈妈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对她好！”
但吴妈妈终究作茧自缚，这也算是因果报应。
福寿堂乱成一团，乔老夫人气得不轻，乔大老爷同样火冒三丈，被大夫人拦住没再对吴妈妈动手，却叫人带下去扬言要乱棍打死。
乔大夫人又急忙拦住大老爷：“吴妈妈这般岁数，眼看着就能出去享清福，又怎么会对老夫人不利？老爷先别急着下定论，死一个吴妈妈不足为惜，可若是没找出真正在后面捣鬼的人，以后老夫人这里又怎么叫人安心？”
乔大老爷气昏了头，就冲着乔大夫人发脾气：“我在外任，家里一切交给你，却连老夫人这里也照管不过来！”
气得乔大夫人差点儿吐血，薛妈妈忙道：“这些日子夫人忙着大姑娘的事，难免照管不过来，家里姑娘又多，日日忙得脚不沾地。老夫人这里有吴妈妈，夫人哪里会料到吴妈妈竟不顾几辈子的老脸，做出这样的事？”
乔大老爷气得又喘了吴妈妈一脚，吴妈妈已狼狈不堪，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朝大师扑过去：“是不是你和四姨娘串通好了？没想四姨娘竟然恩将仇报？！”
乔大老爷闻言，恨不能又踹吴妈妈：“不知死活的东西，做了这样的事，还要诬陷旁人？”
吴妈妈挣扎起来，哭道：“有没有诬陷四姨娘，老爷细问便知。前些日子，老夫人劳乏，四姨娘送了香料来说是能解乏，老奴又怎么能想到香料有问题？四姨娘家里，不就是开香料铺子的么？”
见乔大老爷动容，吴妈妈又哭道：“奴婢若知香料有问题，又是奴婢给老夫人用的，果真是奴婢有心对老夫人不利，又怎么会留下把柄？奴婢也没有理由对老夫人不利啊——老爷夫人不妨仔细看看，那装香料的荷包，是四姨娘的手艺！”
乔大夫人精神一震，也不计较之前乔大老爷对她发脾气，忙吩咐薛总管：“叫人去把二门关了，如有客造访，先找借口推了。再去把四姨娘带来，十里香的人都给我牢牢看住！”
一时之间，福寿堂炸开了锅。其他地方人，却都回避起来，没有人敢去福寿堂那边打听什么，而福寿堂里里外外服侍的下人，除了铁妈妈其余也全部先关了起来。
到了晚间，天色黑尽，周妈妈从外归来。初雪很好奇福寿堂那边的进展，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乔璃用眼神制止。
周妈妈还和往常一样，先问了乔璃吃饭吃药的事，乔璃也和往常一样，虽好奇，但并没有主动询问。周妈妈见了不觉暗暗点头，这才把处理结果说出来。
“吴妈妈被打了一顿，抬出去了。”周妈妈声音沉重，没有下文。
相比这些，乔璃依旧有些担心老夫人的身体，别的都没问，只问周妈妈：“老夫人怎么样了？许大夫怎么说？”
“老夫人一直将吴妈妈当做心腹，没想到吴妈妈因私怨竟挑拨姑娘和老夫人的祖孙情分，老夫人气得不轻。”周妈妈看着乔璃，心里暗叹，到底是血亲才会真正担心老夫人的康健。
接着才道：“许大夫又给老夫人诊断了，开几方药调理调理，老夫人很快就能好起来。”
虽然乔璃对乔老夫人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可一想到垂暮之年被利用，心里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前世，她是从低沉一步一步爬到管理层，升职竞争激烈她深有体会。被人穿小鞋，被排挤，失败了从头再来，或者更努力地完成工作，但从来不会有人拿别人的健康开玩笑。
或许她运气好，遇上的竞争还算是良性的，遇上的上司和老板都还不错，只要有工作能力，就一定能得到升迁。
“可吴妈妈和姑娘之间，也没有什么个人恩怨，吴妈妈为什么要针对姑娘？”初雪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出口。
周妈妈又将目光落到乔璃身上，叹道：“吴妈妈是恨先三夫人，没想到她心肠如此歹毒，竟然指使她女儿给先三夫人下药，先三夫人也是因此，生了姑娘之后就再也没传出喜脉。”
周妈妈想起从前的事，叹道：“当初她女儿从京城回来，先三夫人赏赐了不少东西，想必也没料到身边的人如此歹毒。”
乔璃大惊，周妈妈便将今儿下午的事娓娓道来，吴妈妈捅出四姨娘，说了四姨娘收买她的财物放在了什么地方，没想到找出来的不单单有四姨娘收买她的一部分财物，还有一副早就霉坏被虫蛀的药，还有一张字迹已经模糊，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楚的药方。
而四姨娘则用这事驳出自己的清白，说她因为早前撞见吴妈妈和她女儿暗地里说这事，吴妈妈怕她说出来事情败露，因此才收了她的银子替六姑娘在老夫人跟前说好话，已博得老夫人欢心。
四姨娘言辞情真意切，“大姑娘在老夫人屋里养了几年，就有了这么体面的亲事，六姑娘托生在我肚子里，本来就低了一等，若是也能沾沾老夫人的福气，说不得以后说婆家也能体面些，我也只是为六姑娘着想，她不是男孩，没有机会考功名，过得好不好，也只望着以后有个好亲事罢了。我指望着老夫人，又如何会损害老夫人……”
原本不过请个大师进府做法事，过程却跌宕起伏令人难以相信！乔大老爷心情复杂，早没了心思再追查下去，命人带了吴妈妈下去，一顿板子吴妈妈已口不能言。
乔大夫人还想说话，被乔大老爷一个凌厉的眼神止住了。到了三更天，乔家后宅终于安静下来，而乔老夫人这一次真的病了，睁着浑浊的眸子，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长时间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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