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清丽的眸子轻轻扫过众人，落到乔璃身上时，微微怔了怔随即把目光挪开，眼里空无一物，语气依旧淡漠：“嫌贵？嫌贵找别家。”
二话不说，挥动船桨，船只缓缓划开。四姑娘气得脸红脖子粗，不管怎么说狠话，那少年一律充耳不闻，只见小船越行越远。
四姑娘说话直率，到底是闺阁中的姑娘，说不来粗话。乔璃却也不好当做不认识，忙过去劝四姑娘：“他不是这附近的人，他是孟家的客人。”
只是，那位济平小世子都离开济南了，他怎么还逗留在济南？乔璃似乎记得，他也是打京城来的，难道不是京城的人？
乔璃这么一说，周妈妈竟然也有印象：“大姑娘出阁时，这位公子也是座上宾呢！”
上次他打扮华贵，今儿穿了粗布衣裳，周妈妈又在后宅，也只略见了一面罢了。
周妈妈和乔璃一说，大家伙倒好奇起来，四姑娘愤愤地道：“想必是孟家的穷亲戚！”
孟家大少爷对济平世子态度恭敬，偏这位少年敢拆济平世子的台，说是孟家的穷亲戚，谁会信？
但具体是什么人乔璃也不知道，如果四姑娘这么说会觉得心里好受些也罢了。
“今儿不巧，想必孟家也有人来游湖，咱们再逛逛去街上好不？我还没逛过济南的街市呢！”没有长辈在场，又是世交，到底是见面问个好？还是不见？
周妈妈和二姑娘也帮着劝，四姑娘一跺脚道：“行了，咱们高高兴兴地出来，没得让一个浑人搅合了气氛！”
到底还是被气着了，在大明湖随便逛了逛，就吩咐驾车的婆子往附近的街上去。二姑娘年纪最大，充当大姐姐的角色一直忙着安慰四姑娘。
五姑娘、十姑娘还是很兴奋，乔大夫人在钱财上并不会亏待人，大家手里都有可观的零花钱积蓄。因街上没什么人，摆摊的商户就不易寻了，基本上都去铺子逛。
乔璃也很兴奋，带出来的十两银子，没多久就花了五两出去，回到马车里就把淘来的瓷娃娃献宝似的拿给四姑娘看：“你看这瓷娃娃像谁？”
瓷娃娃娇憨可掬，穿着大红肚兜，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鬓，气鼓鼓地嘟着嘴，颜色鲜艳，做工精细，栩栩如生。
二姑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可不就是像我们四妹妹么？”
四姑娘盯着看了两眼，没忍住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嗔怪乔璃和二姑娘：“你们就拿我打趣吧！”
又朝乔璃道：“也罢，让九妹妹特意寻了玩意儿逗我高兴，我这个做姐姐，好歹要给妹妹面子，我不气了！”
说不气就真的不气，高高兴兴让二等管事去有名的飘香楼订了雅间，品尝了飘香楼的佳肴，下午又在街上逛了一圈，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申时四刻回到府里。
乔璃也淘了不少东西，在文房铺子给乔珄买了一个状元及第的笔筒，给乔璄买了一块镇纸，也给自己淘了几本关于时下的书，记载着大元朝各地的风俗趣闻，还有一本是大元朝的野史。
乔老夫人这里就比较麻烦，乔璃琢磨了很久，也不知道乔老夫人的喜好，便买了一个喜上眉梢的圆盘摆件。老家人大概都比较喜欢喜气洋洋，吉利的东西吧！
“九姑娘却是心思精细的，奴婢瞧着带了好些东西回来，老夫人、夫人、三少爷、八少爷、十一少爷、六姑娘……都想到了。”
乔老夫人的神情看不出喜乐，半晌朝铁妈妈道：“你去问问花了多少钱，给她补上吧。我记得我还有一件红宝石做得石榴摆件，给九丫头送去，摆在屋里也喜庆些。”
铁妈妈忙笑着应下。
乔璃却喜忧参半，喜的是一个三两银子的摆件，就换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忧的是，家里其他姑娘呢？
她之所以给乔老夫人买礼物，也是想着要在福寿堂住很久，而她和乔老夫人之间的距离，也就是那天晚上哭的那一场近一些，乔老夫人对她还是淡淡的。她想逗乔老夫人高兴。
过日子不就要高高兴兴的么？
也没留意其他姑娘有没有给老夫人买，她这么做就太显眼了，没得被大伙排挤在外。就好比给上司送东西，单单一个人送了，就有别具他心的嫌疑。
这样的担忧只有一会儿，四姑娘、五姑娘等也带着礼物送来。乔老夫人很高兴，大家今儿逛街的花费都由老夫人补贴，每个人都有赏赐。把大老爷、大夫人等叫来，高高兴兴在福寿堂吃了晚饭，闹到二更天才散了。
夜里，乔大夫人就和乔大老爷说：“让九丫头去福寿堂是对的。”
乔老夫人慢慢恢复生机，乔大老爷也很高兴，趁着气氛就和乔大夫人商议：“我打算致仕……”
乔大夫人倒也没惊讶，一个举人虽然能入仕，可非进士不入阁，家里并不缺乔大老爷当官那点钱。何况，还有西府和南府一共三个进士，乔大老爷搁不下脸去请两府的人出面，妻凭夫贵，乔大老爷的心情，乔大夫人感同身受。若是请嫁去王府的大姑娘出面，出身摆在那儿，到底也不能怎么样。
退一步说，若不是身为乔家正嫡系，另外两府未必会和他们亲热地来往。
见妻子不说话，乔大老爷叹道：“珄儿和璄儿同时下场，不管考得好坏，他们年纪小，我在家盯着他们读书，璄儿自幼聪慧，不过几年考了举业……”
不等乔大老爷说完，乔大夫人道：“老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翻身面朝墙壁睡了，乔大老爷盯着妻子的背影，微微蹙眉，不过赞了一句乔璄……他觉得妻子气量也太小了，想到这里也不悦地翻了个身，面朝外面睡了。
乔大夫人忽然道：“既然老爷想留在家里，一个孩子也要盯，两个三个也是盯，不如留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选个资质聪慧的过继到三叔三弟妹名下。”
乔大老爷愣了愣，翻过身把妻子抱住。乔大夫人冷不防“哎哟”一声，嗔怪道：“老爷这是做什么？”
乔大老爷很久没和妻子亲热，这些日子更没心情，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枝花，现在心里高兴，觉得还是妻子最好。
“是我误解了。”
“你以为我的心眼真那么小？”乔大夫人轻轻推了一把乔大老爷，嗔怪道，“珄儿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大用。”
“我知道我知道……”再不给妻子说话的机会，解了妻子的衣带，堵住妻子的嘴，窗外刮过的风声，似乎都带着盈盈笑意。
乔璃却惊讶地张大嘴巴，不免又有些好笑：“孟家世兄还专门为这事找你？”
乔珄点头，道：“说昨儿煜少爷心情不好，他们才陪着他去游湖的，没想到我们家也有人去。”
乔璃摇头失笑：“你知道那位煜少爷是什么人？”
乔珄摇头：“看起来不大好相处，孟家世兄也从来没提过，我倒觉着，也不像是孟家的亲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住在孟家。济平世子都回京城过年去了，他难道就没家可归？”
乔璃心里一动，说不定还真像乔珄说的这样。她忽然间同情起那位美貌的少年来，自己再不济，好歹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还有真正疼爱她的人。
“孟家要替他道歉，也该找四姐，昨儿可把四姐气坏了。我倒没觉着什么，他要是和颜悦色地，反而会让我奇怪呢！”
乔珄笑道：“孟家不过是惦记着上次的事，孟二世兄今秋也下场了，说是煜少爷出主意做了一把有轮子的椅子推着进去又推着出来。”
这事也没什么稀奇的，瞧见马车就能想到。
“孟家二少爷也该试着走路了，这都半年了，坐着躺着不动，腿脚都要生锈。”乔璃道，“三哥去给四姐说一声吧，她嘴上说不气，只怕心里还惦记着。”
送走乔珄，乔璃盯着雕花木盒子发怔，最后还是决定给乔老夫人说一声。
乔老夫人知道孟家送礼的目的后，果断道：“东西还回去，给孟家二夫人说一声。”
乔璃觉得乔老夫人太小题大做了，何况她还有利用的嫌疑。就忙给铁妈妈打了眼色。铁妈妈会意，笑着劝道：“让人暗暗还给孟大少爷就行了，何必伤了两家的和气？孟大少爷是读书人，早到了知事明理的年纪。”
乔老夫人想了想点头，铁妈妈这才拿着礼盒退下。乔老夫人目光落到乔璃身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充满灵气却带着几缕不安，她心头一软就教育起乔璃待人接物。乔璃听得认真，不懂得地方也大着胆子问，暗暗引导乔老夫人说话，乔老夫人的话多起来，祖孙两的距离似乎进了一步。
孟大少爷拿着礼盒却有些发愁，俊秀的眉头蹙着，问身边的小厮：“煜少爷这会子在什么地方？”
“听说一早就骑马出去了。”
孟大少爷更是发愁，煜少爷只说把东西交给乔家的九姑娘，没说乔家九姑娘不收该怎么处理。何况，这礼也送的蹊跷，如果是为了道歉，昨儿干嘛冲着乔家的姑娘发火？又为什么要借着孟家的名义？
孟大少爷当然不敢问煜少爷。
好在乔家只是暗暗地送回来，要是惊动了长辈，就愈发扯不清了。私下相授，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是损人不利己的事。
孟大少爷想了想将礼盒递给小厮：“拿去我书房，我去找二婶婶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