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客气了。”四姨娘笑着寒暄，从怀里取了个荷包，“前儿听人说妈妈夜里不好睡，正好我又去了一趟大光寺还愿，在药王菩萨跟前替妈妈求了个平安符。”
说罢将荷包递过来，暗青色荷包绣着佛前莲花花样子。吴妈妈倒是不客气，笑道：“多谢姨娘惦记。”
接了胀鼓鼓的荷包，拿在手里掂量掂量，收进袖子里，笑容就多起来：“姨娘真是心思周到，也难怪八少爷小小年纪就体贴懂事，老夫人都常说，八少爷比三少爷更贴心，也是姨娘教得好。”
“哪里是我的功劳，我又没读几天书，字也不认识几个，又怎么教导八少爷？”
“姨娘谦虚了。”吴妈妈笑着叹了一声，“八少爷到底是咱们乔家的孩子，虽没先三老爷那样的天赋，族中这些小辈里面，也只他最有希望成为先三老爷那样的人。”
听到这话，四姨娘脸上不由露出几分骄傲，倒不是她自夸。八少爷比三少爷强多了，唯一弱的，就弱在他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
乔家的庶子，即便以后功成名就，在嫡子跟前永远低了那么一等。本来，八少爷是有希望改了庶子运命成为嫡子的，可惜……但眼下机会又来了。
“还望妈妈多提点提点，您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又见多识广。倒不是我奉承妈妈，就是老爷在您跟前，也客客气气的，您能提点八少爷，是八少爷几世修来的福气……”四姨娘甩掉心头的郁气，说起奉承的话。
拍马屁谁都爱听，吴妈妈嘴里客气，却是满面春风。
四姨娘见她高兴，又卖力地称颂了几句，这才试着问道：“也不知妈妈有没有探出老夫人的口风？今儿济宁王家那边来了人，有没有提及？”
吴妈妈来不及回答，就听得有小丫头远远喊了一声：“吴妈妈您在这呢？老夫人叫您呢！”
四姨娘见小丫头不识趣朝这边跑来，蹙了蹙眉笑道：“回头再找妈妈说话。”
目送四姨娘远去，吴妈妈冷哼一声，拿出四姨娘送的荷包打开，里面二三十来两银子，还有一对做工精细，镶了红宝石的耳坠。至于平安符，已经在里面挤坏了，里面的香粉都洒了出来，红宝石上蒙了一层灰，显得黯然失色。
等小丫头气喘吁吁跑到跟前，吴妈妈复又把荷包收起来。
回到吟枫苑，乔璃如往常一样，平静地吃了午饭。今儿因府里办喜事，大厨房送来的也是一桌席面，乔璃留了几样，其余全赏给吟枫苑的下人们。
这些新进的小丫头平常吃不到这么丰盛的，不能去凑热闹，倒也很高兴。
初雪却高兴不起来：“天气热，前来祝贺的夫人们，老夫人也不是都见的，那位妈妈怎么就进去了？”
她虽年纪不大，在京城被调教过。明白主子想见谁不想见谁在于主子本人，不过身边的人也不难让主子改变主意。
而那位妈妈，是王家的人，王家与乔家是姻亲。三夫人虽没了，还有九姑娘乔璃在，要劝老夫人见一见，也根本不是难事。
“那位妈妈也真是糊涂，一把年纪却不会识人眼色！”
乔璃浅笑摇头，哪里是不会识人眼色？
王家的水也深，乔璃还没见过的王太老爷是真正疼她这个外孙女，至于王家其他人，却是有些不好说。
不管怎么样，今儿那妈妈若是没进去，自然就不会惹怒乔老夫人。归根结底，从中牵引的吴妈妈功不可没！
乔璃除孝前后，去福寿堂请安的次数不少，无一例外乔老夫人不是没精神，就是没心情，反正总会被吴妈妈在院子里拦下来。
一开始乔璃也很奇怪，后来和家里姊妹混熟了，倒是从六姑娘屋里的妈妈嘴里听来一段故事。
吴妈妈是乔老夫人陪房的女儿，在下人里面算是有身份的。当丫头的时候，也在乔老夫人屋里服侍过，现在已是当外婆的人。
要说的就是吴妈妈的女儿了，三老爷还没成亲前是三老爷屋里的大丫头，后来三老爷娶了三夫人，她依旧是大丫头。
以前乔璃不懂，现在懂了，这样的丫头其实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通房。等通房生了孩子就能抬起来做姨娘，可惜的是，最后她没成为姨娘。
二十来岁时，三夫人觉得她年纪大了，又没有开过脸耽搁下去不是好事，就开恩让她从京城回来配人。
吴妈妈求了乔老夫人，在外面寻了一户清白殷实的人家嫁了。虽比不得乔家富贵，也是有一两个丫头服侍的正经少奶奶。
作为家生子的奴婢，这样的出路也算是相当不错。然而，峰回路转，她女儿命薄，成亲两年生了个儿子后就成了寡妇。
整个故事跌宕起伏，乔璃听得荡气回肠唏嘘不已。
初雪气得脸都绿了：“难道就因为她女儿，这般针对姑娘？就算她女儿真成了三老爷的姨娘，三老爷和三夫人都没了，她母女还能怎样？也莫怪她女儿没福气！这几年，老夫人冷落姑娘，想必她在中间也出了不少力！就为了贪图咱们吟枫苑每月的几两银子，眼皮子也太浅显了！”
当年事发突然，乔大夫人分身乏术，照管不过来，就把吟枫苑交给了福寿堂。乔老夫人年纪大，真正照管的就是乔老夫人身边的第一红人吴妈妈。
初雪的逻辑很正常，乔老夫人不喜欢乔璃，乔大夫人照管不过来，没人会过问吟枫苑的事，吴妈妈贪图起来就更无所顾忌。其实不然。
“我这屋里的日常用度能有多少？你来了两个月，可见短缺过？”
乔璃的月钱是三两，而下面的小丫头们，目前只有统一做的四季衣裳，混到三等丫头每月才有五百钱，二等八百钱，一等还没有，粗使婆子拿的是二等丫头的月例。顶天了算，吟枫苑每月五两银子，一年六十两，十年六百两。
至于其他的，就要说说乔大夫人。乔大夫人重面子，乔璃没爹没娘，虽说将她交给了乔老夫人，但到底是受大伯母大伯父照料，乔璃过得太寒碜，传出去就落人话柄，这是乔大夫人绝对不愿见的。
除孝后，这满屋子的摆件，都是乔大夫人开库房送来的，吴妈妈太过分，乔大夫人可不会同意。乔璃正是因为看的极清楚明白，以前才过得浑浑噩噩，别人说她委屈，她可一点儿都没觉得委屈。
将这些除掉之后，乔璃也没觉得多委屈。
当然，还是有一点儿她委屈，瞧着大老爷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她就委屈怎么就来了一个小三小四合法的时代？难道是老天爷，对她前世成为剩女的惩罚？不是说，女人二十走出去是拯救世界，三十就是祸害世界。她这还没来得及祸害呢？
不过，这身体的父亲又让乔璃看到了希望，说不定说不定，她也能在种马男横行的时代，找到第二个乔三老爷这样的好男人！
初雪怔住，细细一想，还真不曾短缺，但也没有一点儿多的就是。正因为这样，她更气：“这个老妖婆，难不成这般针对姑娘，她外孙就能变成乔家的少爷？！”
当然不可能，就算三老爷还在世也没这个可能。
乔璃的憧憬被打断，看了一眼脸红脖子粗的初雪，心头漫过暖流，拉着她坐下来，笑道：“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个儿受？”
“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那玉佩的事，今儿的事，说不得都是吴妈妈在后面捣鬼！”初雪说到玉佩，冷哼一声，“奴婢明白了，那老妖婆看不起咱们吟枫苑的这点儿月钱！其他东西却看得上眼，一枚玉佩千金价，只怕老夫人赏下来的东西没少被她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