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丈夫才去世那两年，亲自督促两个儿子读书，怕他们不用功，又怕他们太辛苦累垮的身子。一到考前，就会陪着他们一起作息，晚上盯着做了宵夜送去。
好像是秋天，但却冷得渗人，她着了风寒。两个儿子体贴，晚饭就可这劲儿地吃，说：“吃饱了读书到三更也不会饿，娘就不用盯着人给我们做宵夜……”
乔老夫人浑浊的眸子泛起水光，乔璃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乔老夫人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开头，她再看这位老妇人，就觉得她眉眼间少了淡漠，多了几分慈祥，和乔老夫人说话也不由得自在起来。所以那样带着几分撒娇口吻的话，才轻而易举地从她嘴里吐出来。
难道，这样就惹得乔老夫人不痛快？
看起来又不像，乔璃就抬头寻找铁妈妈的身影。铁妈妈也不知忙什么去了，屋子外有丫头们忙碌的脚步声，就不是见人进来。
乔璃迟疑了一下，取了自己的手绢，上前帮乔老夫人把眼角的泪擦了。却没想到乔老夫人忽然抱着她哭起来！
在乔璃印象中，乔老夫人一直是高高在上，因为迷信而有些冷酷的老夫人，而这“呜呜……”的哭声压抑又叫人无比心痛！
她有些无所适从，脑袋里就冒出一句话：那个世界的爸妈，是不是也这样抱着她那个世界的尸身痛哭？
想到这里，三年来第一次眼眶一热，抿着嘴唇忍住哭声，却忍不住决堤的泪水。
铁妈妈进来就瞧见祖孙两个抱头痛哭，忙完了外头杂事的丫头们也随着进屋，瞧见这景象不由愣住。
铁妈妈眼眶一红，忙打眼色让丫头们无声无息地退下，自己走到两人跟前，哽咽地劝着：“莫要哭坏了身子……”
不管怎么劝，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个失去爱子，一个失去爹娘，一个年老，一个年幼，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可能轻易忘记。
但转念一想，人都有脆弱的一面。老夫人用迷信麻痹自己，年纪不大的乔璃，面上顺应地接受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小小年纪遇事淡定从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失去爹娘时五六岁。
铁妈妈索性不劝了，哭一哭说不定心里就好受了。只等祖孙两个哭声渐住，她让巧云、初雪去预备热水。
虽然福寿堂换了人，但这一次大老爷也插了手，消息很快就送到聚福堂。
彼时，乔珄、四姑娘也才陪爹娘吃了晚饭退下，大老爷听说后就要赶过去，乔大夫人忙拦住他：“老爷去能做什么？老夫人见了九丫头就想到三叔，哭一场也好，没得一直积压在心里，时间长了反而要积压出病来。”
四姨娘和吴妈妈的事虽然不提，但乔大老爷仍旧觉得是妻子不尽心，才没察觉吴妈妈这个老妖婆胆大包天。
哪里肯听乔大夫人的话，批了外衣就直径赶去福寿堂。
等他赶过去时，乔璃已经回到小跨院的屋里，乔老夫人也在铁妈妈等人服侍下洗脸准备安歇。
隔天，济南下了今冬第一场雪，雪不大，只有房顶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花。但乔老夫人屋里却热闹，乔大夫人领着姑娘们来请安，屋里气氛欢快，四姑娘就趁机说起去游大明湖。
乔璃还没真正出去逛逛，也和二姑娘、五姑娘、十姑娘一起双眼放光。前世，她为了打拼自己的事业，根本没心思去旅游，就算有了假期，后来也被乔妈、乔爸安排的相亲霸占了。
四姑娘见乔大夫人没有立马制止，忙又道：“夏天虽然去过，听品姐儿说冬天又是另一番情趣，反正也不远，就让我们去逛逛吧！”
品姐儿和四姑娘岁数差不多，是西府的但辈分小了一辈，是乔家这些姑娘们的侄女了。
不等乔大夫人说话，就喋喋不休地说起大明湖哪里好玩，哪里有好吃的，说得众人愈发动心。
因三老爷夫妇出意外，乔老夫人一直很消沉，这些晚辈平常也都安安静静的，更别说出去玩。
乔大夫人就望着乔老夫人，乔老夫人看着叽叽喳喳的四姑娘，道：“去逛逛也成，只是别贪玩着凉，路上小心些，多带些人。”
乔老夫人发了话，乔大夫人也不会反驳，姑娘们皆忍住没欢喜地跳起来，四姑娘率先吩咐身边的丫头回去准备，其他姑娘的丫头有样学样，不等自己的姑娘发话就去准备了。
地点不远，时间也还早，去逛一圈回来，刚刚合适。乔大夫人就让薛妈妈去通知门上准备车马，选了跟随的人，又有周妈妈和各位姑娘的乳娘跟着，每个姑娘就只带了两个丫头。
等到出发时，乔璃就明白，为什么乔家的姑娘出趟门就能欢喜好几天。若是次次都这样，她也会不好意经常出门。
太劳师动众了！身边跟着的丫头不多，粗使婆子和外院二等管事以及保护周全的小厮，就二十来人！
六姑娘不去：“这两日有些不舒服，你们去了给我带几样小玩意回来吧。”
六姑娘笑眯眯地道，四姑娘撇撇嘴，朝五姑娘和乔璃念叨：“生怕大伙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照顾生病的八弟！派了大姨娘过去，难道大姨娘还比不得她？这不是摆明了打大姨娘的脸子么？”
四姑娘直率，但并不笨，往往能一语道中。
五姑娘和乔璃对视一眼，问起大明湖的风光，把六姑娘挑起的话头岔开了。
大概因为突然下雪，气温急促下降的缘故，大明湖畔并没有多少游湖的人，乔家的姑娘下了马车，见四处无人就像脱缰的马。
乔璃站在入口望去，湖面薄雾缭绕，岸边野草枯黄，柳枝千丝万缕如少女的发丝柔顺下垂，凉亭上积雪没来得及融化，湖面与天空一色，那枯黄的野草夹在中间，叫人忽然觉得天与地的距离也只有一个人那么高似的。
周妈妈已经带着人去收拾了凉亭，大家都穿的厚，外面又穿了大氅，手里捧着暖炉，倒是一点儿也不冷。
何况，一年四季实在难得出来一趟，更没人觉得冷，恨不能把大氅脱了，手脚活动些，哪里在凉亭里坐得住？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船？”四姑娘盯着湖面忽然道。
周妈妈闻言就忙劝：“天儿冷，湖面风大！今儿是第一场雪，只怕附近的船见没有游人都歇了。”
四姑娘难免失望，忽地眼前一亮，一只小船缓缓出现在视线中！大概船上的人也瞧见这边是女眷，不等众人看清楚船上的人，那只船就朝对面划去。
四姑娘急得大叫，忙招呼着小厮去对面把船叫过来。虽然湖面平静，可这几个姑娘都是脱缰的马。不仅周妈妈害怕，乔璃也觉得那样的小船，稍稍重力一边倾斜就可能翻船，没得出来一趟反而出事，忙走过来劝四姑娘：“不如叫他们去看看有没有大船，这样的小船，一下子也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
二姑娘也觉得不妥当：“四妹不是也想去街上逛逛么？如今天短，咱们在这里玩一会子，去买东西怎么样？想必今儿街上的人也不多，随便咱们逛。”
这边好容易打消了四姑娘的念头，在对面岸便停泊的小船有三个人下船后，那只船竟然朝这边行过来。
周妈妈、乔璃、二姑娘几乎同时在心里大叫不好，同时狠狠朝那只缓缓行过来的船瞪眼。
等船只渐行渐近，隐隐约约能看清楚船上划桨的人，乔璃有些傻眼。
划桨的人面容白皙，少年初成，剑眉斜飞入鬓，眼神、嘴角乃至整张脸都写着不耐烦，不是那被称作煜少爷的是谁？
今儿他依旧是一身鸦青色衣裳，然而却是粗布，可就是有这种人，哪怕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浑然天成的清贵依旧挥洒的淋淋尽致，叫人不敢轻视。
四姑娘也愣了愣，没想到是个不输于航表哥的美貌少年。可少年脸上的不耐烦惹怒了她，她又是第一次见，只当做附近船匠的儿子，因家里略有小钱的读书人，所以才养得白净，便口气不善地问：“这只船能租给我们用么？”
少年点头，语气淡漠：“十两银子半个时辰。”
四姑娘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十两银子买下这只破船也绰绰有余！即便是那些被少年美貌迷惑住的丫头们，闻言也差点儿掉了下巴。
坐地喊价，也没见过这么狠的！
乔璃却看得出，今天的煜少爷心情大大地不好。说起来也仅仅只见了两面，而且两次少年给她的印象只有一个词形容——淡漠孤傲。
今天，她觉得这少年是冷酷。才多大的孩子，怎么就偏偏养成这样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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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今天又迟了…看着周围工程进度，应该很快就能改善现在的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