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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梦落皇城

书名:四张机 作者:楼西月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3
    “开国武帝湮灭前朝的时候挖断过旧龙脉,里面金堆银砌做墙,宝石珠玉做嵌,相传是前朝末帝为东山再起而准备的。三十年前柳神医突然辞官,当时就有流言说是柳神医机缘巧合下发现了宝藏,又怕招惹事端,索性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只留下了几张药方托付给上一任的院首。”上官飞城顿了顿,“三十年前济世坊的掌柜,娶的就是那位院首的独生女儿。”
    “我以为那都是逗小孩子的玩笑话。”钱来也喃喃,神色有些迷离。
    上官飞城点了点头,“钱掌柜说的没错,那就是逗小孩子的玩笑话。”
    瞧他煞有介事的模样,云深不知怎么的蓦然就淡定了,揉了揉额角道:“叔祖,现在不是讨论藏宝图的时候。”
    钱来也迷蒙了一阵,晃了晃脑袋才有了一丝清明。“对的对的,这外堂上的人再这么多下去,九门直隶都该找上门了。”
    “外面的人都要些什么?神医药方?”
    “哎,不过是些寻常的方药,就是耐不过天天来日日来,这再普通的药也是要一副一副配的啊。”
    哦,车轮战术。
    钱来也看上去颓然了许多,云深觉得没有硬碰硬的必要,想了想道:“还是把药方挂出来比较好。”
    “挂出来?怎么挂?”
    “誊在白萱上挂到堂前,或者拿个匾雕出来,再不然多花点钱刻在石板上也成。”
    钱来也一头冷汗,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新添的茶水,真想吼一声他手上根本就没有那劳什子的神医药方。期期艾艾地瞅了她一眼,钱来也郁闷的想拔头发。
    上官飞城放下手中的茶碗,转过头柔声道:“不要担心,这件事我来处理,那药方你自己收好就可以了。”
    钱来也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云深狐疑地看了看上官飞城,见他依旧笑的一脸缥缈,下意识的浑身一抖,算是应允。
    和和气气地吃了午饭,钱来也依依不舍地将两人送出后院,就差执手相看泪眼。杜仲在一旁忍着不断抽搐的嘴角,一脸漠然,心底暗暗催眠,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马车慢悠悠地行在路上,云深靠在手胁上,胧着雾气的烟水眸微睁,望向卷起一半的窗帘外发呆。
    上官飞城上了马车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府里的下人便匆匆赶来说宫中召见。
    “你就当没瞧见我。”
    已然打算好了让他赶紧进宫的云深愣了愣,诧异地转头看一脸泰然的上官飞城。
    这话真的是被上官云裳称作拼命三郎的上官飞城说出来的?
    满头大汗的小仆几乎一个趔趄,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家少爷。
    上官飞城对他视若无睹,伸手将佳人往怀中一带,无比亲昵地在她的额际发鬓印下清浅一吻,温热的唇轻擦,磨蹭了几番才含笑退去。
    耳鬓厮磨!耳鬓厮磨!!
    一阵惊吓,云深登时恍若五雷轰顶,面上一沉,起来一层淡淡的红晕。伸手推拂,无奈上官飞城气力太大,云深挣扎了半晌,却不见有任何起效,反倒更像是羞赧的欲拒还迎。
    环着她的双手好似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云深气恼,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间蹦跶出四个字,“上、官、飞、城!”
    “上官公子,请自制。”
    桎梏稍稍松懈,云深趁着空档一个抽身,转头,再一次愕然,额角微微抽搐。
    顶着斗笠的洛水寒似笑非笑,一脚弓起踏着车辕,一手抬着笠缘,完美地侧着身子。云深记得,这种姿势是最完美的,看似无意,却没有丝毫漏洞。
    只是,洛水寒什么时候也当起马车夫来了?
    上官飞城满不在乎地展开折扇,唰的一下,目光与洛水寒的相交。
    小仆战战兢兢地等在一旁,狠狠打了一个哆嗦,搓了搓发寒的胳膊,硬着头皮道:“少爷,那个……”
    “既然有洛公子在,那我也就放心许多了。”上官飞城起身,一个纵身优雅地跳下马车,引来路上不少人回眸。“还请洛公子安、全地将云深送回府中。”
    “自然。”
    上官飞城笑了笑,洛水寒一点不含糊地长鞭一甩,马车绝尘而去。
    小仆吓的几近腿软,妈呀,少爷的这种表情实在太过危险了呀!
    云深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又一次的晃悠了起来。定神,掀开车帘一角,瞅着那玄色的高大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洛水寒。”
    正悠闲驾车的男子微微侧过脸,分出一半的心神,却只听见她说了一个名字,不再开口。“小姑娘不要想太多,既然我答应了要照拂你,至少这期间你不用担心。”
    云深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我不是小姑娘!”
    洛水寒唇角一颤,不予置否。
    撇了撇嘴,他要是能改性子,母猪都会上树。
    “最近宫中不怎么太平,你还是小心为上。”
    “什么?”
    洛水寒扭过脸看了看她,再转过头平淡地开口:“没什么。”
    信他就见鬼了!云深翻了个白眼,放下帘子不再说话。果然,她对洛水寒这种人还是喜欢不起来,性格真差。
    皇宫向来不缺少是非争端,云深一直谨记苏环瑜的教导,这个世界上任何男人都可以狩猎,只有皇帝不可以。虽然云深对此一直不以为然,彼时以她的身板,能顺利嫁出去已经很难得了,而如今,她更是对此不屑一顾。
    皇宫有着世上最丑陋的人心世态,只有疯子才愿意飞蛾扑火一般不惜命地涌向那个黄金做的笼子。
    长门阿娇,实在太过悲凉。
    是以晚膳时,上官飞城和上官云裳异口同声地说她不能缺席宫中盛宴,差点没让她纠结死。
    皇帝的寿宴,与她一个没有丝毫品阶的平民有什么关系?
    云深仔细思忖了一番,想出了百般的托辞,结果上官飞城一句‘皇命不可违’生生将她所有美好的假设化作泡影。
    皇命不可违?
    那白日里他怎么就能信口雌黄了?分明就是狡辩!
    第二日清晨,上官夫人亲手替她穿上粉衣,七重纱衣层层叠叠,流光四溢。上官云裳一身紫衣,拢纱飘逸,娇俏可人。时过晌午,一架马车自上官府翩然而出,云深下意识地瞅了瞅车夫,不是洛水寒。
    马车一晃一晃,上官云裳抱着她的胳膊,时不时说一些宫中要事,嘱咐她跟着做就是。
    云深默然,颔首。
    宫中不比上官府,哪怕一个细小的差错都可能被人抓到把柄,她毕竟是以上官飞城的妻子同去的呀。
    思及此,云深叹了一口气,当初她铁定是魔怔了才会忘了嫁给上官飞城还有这档子事!
    年幼的时候她很怕死,每日每日都喝着苦的掉渣的汤药,有用的没用的,只要苏环瑜说这药对她的病有好处,从来都不皱一下眉头。高床暖枕又如何,每夜每夜她都抱着枕头缩在床柱子边睡着,好在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能第一眼看见阳光。病的重的时候,每一次的醒来她都感谢上苍,因为每一天的新生都是她偷来的,不晓得哪一天上天收回了这种恩赐,她就再也看不到繁华世界,再也听不到苏环瑜一遍一遍的耍宝。
    楚云深从来都是自私的,她还年轻,还没有辉煌过,即便那辉煌只是转瞬即逝的烟花,她也要试一试。
    九门之一的奉天门外有一排长长的车队,云深透过窗子朝外看去,只觉得金碧辉煌,恢弘磅礴。
    苏环瑜要知道她能如此光明正大的进宫,非郁闷死不可。
    *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飞檐画柱,雕栏玉砌。
    云深麻木地看了眼脚下的玉阶,觉得其实皇宫里这么精雕细琢、万等皆上品的摆设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在她来说,哪怕日后瞧见再华丽的建筑都不会觉得奢侈。上官府算什么,与皇宫相比那就是自取其辱。看过了一整片的香山红叶,又有谁会留恋那一庭单薄的丹枫?
    穷奢极欲,不过尔尔。
    上官飞城在她身边觉察到些许的幽怨,不动声色地靠近,低声问:“怎么了?”
    云深想了想,同样低声回道:“我从未像今天这般觉得世事无常。”
    上官飞城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哭笑不得,“怎么说?”
    低头瞅了眼被捏进大掌的小白蹄子,云深无声抗议,一双烟水眸直直看向上官飞城。可惜,无果。
    叹气,“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在皇宫里横行。”
    上官飞城无奈了,“云深,不要妄自菲薄。”
    “嗯,我知道的,妄自菲薄的人命短。”
    上官飞城不说话了,捏着她的手紧了紧,他的小妻子还真是会煞风景。
    宫人领着几人到醇和偏殿安顿好,这里离寿宴的景宁宫最近,不时能从窗户外瞧见行色匆匆却又矜持守礼的宫人在侍卫的眼皮子地下进进出出。宫女们清一色的桃裙白裳,露着漂亮的脖颈,行事一规一矩,迅速端上三盘水果三盘点心。殿内已然坐了几个人,云深自然是一个都不认得,上官飞城却是噙着温柔的笑不分亲疏地一一打过招呼。
    顾自神游的云深瞅着游刃有余的上官飞城暗自翻了个白眼,打太极都能打的这样风生水起。
    “云裳今日倒是乖巧了许多,老夫快要认不出来了!”
    上官飞城回头瞅了眼乖巧温婉的粉衣女子,不禁摇了摇头,又神游去了。眉眼处染上了浓浓的笑意,上官飞城道:“丞相大人,云裳被公主邀去了。”
    范柘林一愣,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自进门起便一直跟在上官飞城身后,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女子。
    上官飞城笑的宠溺,“这是吾妻。”
    被头顶突如其来的一阵寒气惊醒,云深眨了眨眼,莫名地抬头看上官飞城。如若不是他眼底隐藏的那丝冰冷,这笑容缥缈的能以假乱真了。上官飞城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云深摆正脑袋,嘴角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朝那位丞相大人福了个身。
    范柘林恍惚了一瞬,思来想去也没找到能形容这女子美貌的辞藻,只能说她好看的离谱!
    摸着胡子,范柘林看了看上官飞城,心想难怪他一回到京城就张罗着成亲,原来是佳人难得。心思陡然一转,济世坊的钱来也似乎是把那个神医药方给她做嫁妆了。
    如若知晓进宫就是为了让一群人围着自己好像看什么珍禽异兽一般不停的打量,云深想她就算下药让自己生病也绝不会踏进皇宫一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她算不如上官飞城算,在默默喝下第三杯茶的时候,云深终于明白她被上官飞城算计了。
    一时忿忿。
    上官飞城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动作顺畅的好像给猫咪顺毛。云深嘴角一抽,考虑着她此时若是反抗算不算是炸毛。
    不再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更多的时候,云深会选择灭亡而不是爆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毫无顾忌的随时随地的爆,何况偶尔为之的爆发才更有冲击效果。
    于是,云深再一次的灭亡,轻嘬第四杯清茶。
    “上官公子。”一个绿衣宫女进门,左右环顾了一周,莲步走到上官飞城身旁,福身行礼,“公主请少夫人到雨前堂。”
    上官飞城抬头,他认得站在眼前的是初莲公主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翡翠,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想到了上官云裳跟着宫女离开时眼底的狡黠。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摇摇头,上官飞城暗忖着改天有必要和爹娘关心一下小妹的婚姻大事。
    想归想,上官飞城还是拍了拍自家美娇娘的手,让她跟上。娇妻似乎不怎么喜欢这样的气氛,就算她掩盖的再好,还是逃不出天生混在人精里的上官飞城。身为夫君,自然要好好疼爱娇妻美人,既然有了这个机会,上官飞城倒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的妻子从来不是兔子一般温顺的动物。
    上官飞城念及娇妻亲手熬制的汤药将人生生放倒了一天一夜的事实,暗自颔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施施然地起身,云深伸手抚平裙角细微的褶皱,动作虽然不像那些常年浸润其道的大家闺秀般优雅,倒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上官飞城挑眉,他的娇妻在某些方面还真让人挺惊讶的。
    皇宫很大,龙泉帝虽然不像先帝一般崇尚奢华,但却依旧让云深重新定义了奢侈的概念。好比现在,若是翡翠宫女此时抛下她,估摸着她会成为一头麋鹿,在皇宫里不停的迷路。
    人参,真是曲折!
    初夏日,蜿蜒了半个皇宫的碧波河泛着点点的金色粼光,河中游弋着两指长的鱼儿,漾着金身红尾,好不艳丽。玉带似的的拱桥横亘在碧波河上,玉璧上雕着精致的兰花。云深站在桥上,不由的慢下了脚步。及目之远,碧波河汇进了一潭池水,偌大的池上小荷初露,莲叶田田。
    岸边不远处那本在四月里绽放的牡丹到初夏依旧绚烂,层层叠叠地种在花圃里,姚黄魏紫、赵粉卢丹、雪拥工嫱……云深多添了一分注目,痴痴地望着斑斓多姿的花王在风中摇曳。她极爱牡丹,奈何这娇嫩嫩的花朵在她手上决计活不过半个月去,只能徒留遗憾,深深的遗憾。
    “少夫人?”
    一个激灵回神,不舍地收回落在牡丹上的视线,云深略带歉意地浅笑。牡丹,是她一生都无法抹去的痛。
    翡翠俏脸一红,重新低着头静静等候。
    跟上翡翠,云深忍不住再次远眺,那艳丽的牡丹丛花团锦簇,娇俏可人,衬着那一身的白衣格外妖娆。
    白衣?
    云深愣了愣,再次停下脚步。
    那一丛花圃边的的确确站着一个雪白衣袍的男子,深邃的眉眼仿若刀削,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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