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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故人再遇

书名:四张机 作者:楼西月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3
    提到洛水寒,九成九的人都会立刻联想到另外一个名字。拥有那个名字的男人一度声名鹊起,一度消失无踪,再出山时又一度恶名昭昭。此人随风若云,世人能看得见他的人却都无力抓住他的心。这个人就是当年被称为武学奇葩的洛神人,洛锦添。
    洛水寒自幼在清凉山长大,七岁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成天被师姐师伯师叔师祖们挂在口边的洛神人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亲生父亲。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便宜爹,尤其这位从未谋面的爹爹还是一位无论是名垂千史还是遗臭万年都能讨得一杯羹的人物,换做任何一个人都难免要经历一番大喜大悲,天人纠结。但七岁的洛水寒不。他平静地听完自己的身世,平静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了,最后平静地转身走回后院,继续他的养猪大业。
    彼时,刚刚年过不惑的清凉山观主摸了摸长须,思索良久后猛的拍桌而起说了一句,此子他日必胜于其父!
    这一句话,决定了洛水寒童年生涯的悲苦壮烈。
    洛锦添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好说。他随性而为,潇洒不羁,说他好的人能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说他不好的人恨不得将他扒皮噬血挫骨扬灰。自古有其父必有其子,当洛水寒顶着那张和当年的洛神人足有七分相像的脸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在观望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洛锦添。然而不巧的是,事实又出现了偏差,洛水寒除了那一张祸水脸比较张扬以外,行事作风都极为内敛谨慎,完全与他的便宜爹背道而驰。
    这年头,长的好看的男人不少,性格温良的男人也能找出一大片,但貌美如花又性情良善的男人却着实不多。无论哪家的公子少爷,只要占上这两样都无一例外的会成为少女们竞相追逐的对象,何况洛水寒不仅是这个中翘楚,还有一身深不可测的功夫以及一个曾经大名鼎鼎的爹。
    名人效应早早把这个少年推倒众人的眼前,他已经有了大展身手的最好基础,却偏偏选择了退居人后,学他的便宜爹一样在人们眼中消失了三年。
    没有人知道三年中他做了什么,只知道洛水寒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身边蓦然的多了一位性格诡异的毒公子。
    洛水寒十七岁初入江湖,在他身后的坚定地等着那回眸一笑的女性人数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并且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哪怕这十年间洛水寒从未让一个女人与自己并肩而走,哪怕他无数次明示暗示地拒绝成片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甚至,哪怕有传言说他其实是个断袖,爱上了他身边的那个毒公子,都丝毫未减他在少女或是美妇眼中的光辉形象。
    洛水寒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足够勾起正常人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这其中包括上官飞城,包括秦居远,更包括上官云裳。却未必会包括楚云深。
    一片狼藉的堂内,只有三张桌上有人。一桌看来是一对父女,少女虽然坐着,右手却牢牢按在桌边的长剑上,余怒未消,神态愤然地朝她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朝那一身绯衣狠狠地瞪。另一桌上坐着三人,两男一女,应当是与那父女一路的。最后一桌靠窗,天边最后的一抹余晖洒下,映出了半边的暖橘色,一人举杯,似笑非笑。而凌越的手指,正不偏不倚地对着那个仿佛遗世独立之人。
    云深很清楚,她如今的这种心情可以被称作不爽。
    女人从来都是记仇又小气的。孔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也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云谷山上被人抢劫却没有一点反抗能力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她想她并不需要眼前的这一位再好心地帮忙重温一遍。
    所以,向来懂得藏拙的小狐狸一时激愤,稍稍露出了一点自己细细尖尖的利爪。
    云深眯了眯眼,记忆中的模样与现实重合,成功地冠上了洛水寒这个名字。
    “怎么样?记得了吧?”凌越瞅着她的神情,试探着问。
    收回眼神,云深默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那个……还有没有?”
    绯衣男子问的很是小心,似乎还有些谄媚的味道,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极了云谷山上的小鹿。
    云深挑眉,看着他,脑子转了一个弯,清浅一笑道:“你想要?”
    凌越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恍惚了一瞬,惶惶点头。
    云深笑的愈发灿烂,连眉眼都弯了起来,柔糯的语调甜的好像棉花糖,“可惜,没有。”
    凌越眼角瞥到她的笑心里都在发颤,虽然小丫头笑起来真的很漂亮,但她用这种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叫人高兴不起来。干笑了两声,凌越很怀疑是不是当初不得已的打家劫舍给她的打击太大,以至于这丫头的性子都被间接扭曲了。
    云深很满意他此时的反应,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环瑜一直孜孜不倦的致力于逗弄宋延卿。果然,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感觉也不全是十恶不赦的。
    “小二,麻烦带路。”
    半缩在一旁的店小二孱弱地哼哼了两声,僵硬地迈着两条好似不是自己的腿。
    耳边有蹬蹬蹬的脚踏木板声,凌越愣了好半晌,郁闷地抬手掩面。
    楚云深心情颇好,晚饭的时候特地让小二把饭食端到了客房,又要了两瓶梅子酒,拉着宋溪风赏月。
    宋溪风给她舀了半碗莼菜汤,见她眼角斜飞,半面银甲下的面容霎时柔和了下来。“有趣?”
    云深点点头,伸手倒了一杯酒,又替宋溪风满上。就着酒杯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口一抿,梅子的清香渗在清酒中,酸涩甜辣,满口留香。“洛水寒抢了我的冰魄给凌越解毒。”
    宋溪风顿了顿,语气不善。“抢?”
    云深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吃一堑长一智,所以我现在每日都毒不离身。”
    宋溪风蓦然想起那一段时间楚云深对毒术的疯狂,笑了笑。
    “溪风,你笑起来很好看。”一手托腮,云深瞅着已经解下银甲的男子不由自主地赞叹。
    宋溪风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脸。从眉骨到下巴,一道长长的淡褐色伤疤,狰狞丑陋。
    云深一手摸着银甲,见他神色落寞,揶揄道:“溪风在山下日日带着银甲,难道是怕摘下以后要惹桃花债么?”
    哭笑不得地瞟了她一眼,宋溪风无奈,“哪儿来的桃花债?”
    “唔?九姑娘算是不算?”
    宋溪风一噎,窘迫不已。
    云深闷闷一笑,换来一计宠溺的微笑。
    宋溪风在云谷山上之时是没有银甲的,下山之前苏环瑜不知从哪里寻出了那月半一般的精致假面,不置一词,却笑的如火如荼,繁花似锦。云深不知所谓,苏环瑜摇晃着脑袋将“不可说”三个字念了两遍,临了还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妖媚无比。
    云深抽空思虑过好多回,可惜到现在她依旧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
    酒过三巡,两瓶子的梅子清酒便见了底,宋溪风眉眼一挑,流光的亮银色眼眸毫不避讳地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美瞳。
    云深摇晃着酒瓶的手顿了顿,讪讪地呵呵一笑,别开眼,有些心虚地夹了一筷子青江菜入口。叶儿嫩嫩,梆子脆脆,汁水鲜浓,不咸不淡。好菜,好菜!
    宋溪风抬手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但笑不语。
    梅子酒清香四溢,最不上头,还能偷得一晌安睡,是以,云深平素最爱尝这酒。但偏偏这一次,她梦魇了。
    念及梦中晃不去的那个身影,云深难耐地皱起了眉头,狠狠闭了闭眼。被洒满一整片暖橘色的白衣如幽灵一般挥之不去,他似笑非笑,他神出鬼没,云深每每去赶他,却都在只差一步的时候被他逃走。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梦魇,确确实实的梦魇!
    磨了磨牙,云深怒极,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云深——”
    眼底尚未清明,那幽怨哀愁的腔调便在耳边响了起来。云深被吓的又是一个激灵,完完全全的清醒。
    “二、二公子?”
    上官云裳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随之幽幽开口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云深默了默。
    飘忽着起身,上官云裳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挪到了一旁的木凳上,正正经经地坐好,期期艾艾地看她。云深不由的浑身颤了颤,原本想要掀被下床的动作生生有了一个停顿。
    当上官云裳和楚云深再次下楼吃早饭的时候,足足比平常晚了一炷香的时间。
    上官云裳满面春风,笑靥如花,楚云深跟在她身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似乎脚步有些虚浮。
    宋溪风皱了皱眉,原本便清冷如冰的脸上顿时寒光四射。上官云裳挂在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硬,讪讪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上官飞城和秦居远都没有再堂上,她其实有点怕。
    宋溪风不再理会她,拉出一张木凳。“云深?”
    “没什么,只是没睡好而已。”舀了一勺粥,云深顿了顿,选择将晨起的诡异化作一片浮云。
    “小姑娘——”
    这语调拖的很长,像是特意撒娇般说的很是婉转,上官云裳一口茶差点没忍住喷薄而出。
    云深淡定地咽下一口薄粥,转头,“凌公子。”
    凌越被她那冰冷冷的眼眸看的一噎,轻咳了一声,正儿八经地说:“小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我知道。”
    凌越一喜,道:“那你肯救人了?”
    “我不是大夫。”
    “你不是说久病成医么?”
    “是啊。”
    凌越只觉得浑身抽搐,撇过头,不巧正瞧见穆芳菲一手握剑,狠狠朝他瞪了一眼。回想一个月来穆芳菲的穷追不舍,凌越深沉地吸了一口气,又平静了。“小姑娘,只要你肯救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说完,凌越顿了顿,继续道:“水寒也可以打包送给你!”
    噗!
    上官云裳终于不负众望地喷了,云深默默看了她一眼,不语。
    “云深是我嫂子!跟我上官家抢人,胆子不小啊你!”上官云裳拍桌而起,周身火焰熊熊。
    凌越一僵,神色复杂地盯着上官云裳不放,双眉拧成了两道麻花。
    “你说的可当真?”莫名的,云深抬头看了一眼凌越,问的很是认真。
    凌越有些傻眼,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不是他,倘若他日后赖账了怎么办?”
    凌越此时已然从茫然回归到了欣喜若狂,大手一挥道:“水寒是我的人,这点你大可放心!”
    一旁的上官云裳急了,一把拉过云深道:“我哥哥比那个洛妖孽好千百倍,云深,长的越漂亮的男人越爱惹桃花,你可不能被他的样貌给骗了!”
    宋溪风放下手中的茶碗,神色莫测。
    没有理会发抽的上官云裳,云深若有所思地盯着凌越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真的是私奔出来的。”
    凌越脸一黑,“私、奔!?”
    上官云裳也是一愣,僵硬地转头看凌越,脑子一转,惊愕地指着他道:“你和洛妖孽断袖!?”
    凌越的脸彻底成了一面锅底,咬牙切齿,“谁和他是断袖!”
    “私奔是需要两情相悦的,强扭的瓜不甜,日子久了便会看的两相生厌。凌公子,还请好自为之才是。”
    冷静理智如他,冷静理智如他,冷静理智如他!
    凌越默默念了几遍,和风细雨地开口道:“你答应救人就好。”
    云深不可置否,“救谁?”
    凌越转身一指,“那个丫头的如意郎君。”
    云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凌越被看的骨头发麻,直觉这眼神十分诡异。“难怪你这么随便的踢了洛水寒,原来是另结新欢了啊。”
    凌越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又跳了跳,觉得理智已渐渐离他远去。
    云深朝他清浅一笑,眼底满满的都是“我理解的你不用多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凌越仰天,恨不得直接拿毒粉灭了眼前的不男不女的祸水!
    上官云裳瞅着凌越不放,神情呆滞。
    “对了,有件事……为什么你觉得我能救?”
    “水寒说你连骨子里都透着药香。”凌越叹了一口气,“你手腕上的响铃镯是当年的柳神医所有,能在你手上,想来也和他有些渊源。”
    “啊……是这样。”云深点了点头,心底在洛水寒的名字后面又划了一道。来日方长,这笔账总有一天要好好算算的。
    窗外猛的一记闷雷,轰隆隆的响彻云霄。
    凌越心底有些发寒,颤悠着瞧了瞧楚云深的脸,蓦然觉得他似乎、大概、也许、可能不小心地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天怒人怨,天怒人怨啊。
    凌越口中穆芳菲的如意郎君据说是中了毒,虽不致命,但却整日昏昏沉沉的连人都认不清楚。穆芳菲四处求医问药都不得其法,伤心无奈之下胸中一团怒火蹭蹭蹭的往上窜,发誓要将凌越追杀到天涯海角。
    可怜凌越从来只制毒,不制解药,初时还对自己的毒能让天下医者都束手无策而沾沾自喜,但被穆芳菲追杀的日子长了,再多的欢喜都被追杀成了哀怨。躲,躲不掉,毒,解不了,凌越愁了月余,几近崩溃。
    云深只和穆芳菲父女说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穆姑娘便神情激动地热泪盈眶,凌越装作没有瞧见,暗地里拜了一回救世观音。
    走吧走吧,穆芳菲你走的越远越好,最好永世不见!
    “云深,你和他们说了什么?”上官云裳见穆芳菲一行匆匆离去,凑近了她问。
    “京城济世坊的医术不错。”
    “济世坊?那不是药铺么?”
    “钱掌柜是我的叔祖,幼时都是叔祖照顾的我。”
    上官云裳了然地点了点头。
    收拾停当,上官飞城和秦居远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上官云裳在自家兄长跟前兴奋地咬了一阵耳朵,颇为自得。秦居远诧异地看了看上官飞城,又抬头看向楚云深,一时间恍惚不已。
    马车前,凌越突然问道:“小姑娘,你就这么信任我?”
    已然稳稳坐在马车里的云深眨眨眼,“什么?”
    “你就不怕我逃了?”
    云深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他在说些什么。“我在你身上下了迷香蛊,穆姑娘临走时带走了一只噬蛊虫,若你的新欢解不了毒,亦或是你有违誓约,哪怕你躲到坟堆里也照样逃不掉。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
    凌越猛的一个踉跄,“你什么时候……”
    “啊,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太感谢我。”
    上官云裳撇过脑袋,捂着嘴巴强忍笑意,整个人都在颤抖。
    凌越手中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颓然地放弃争辩。“说起来,你要水寒去做什么?”
    “没想到凌公子还挺博爱,连对下堂妻都如此关心。”
    凌越默然,仿佛羽化登仙。
    云深清浅一笑,觉得心满意足的很,甚为宽慰地说:“放心,我不和你抢人,只是让他帮我试药而已。”
    凌越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一阵沉思,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脑中亮堂堂地不停滑过试药这两个大字。
    试药?试药!
    凌越绝望地看了看天,喉中发出一声哀鸣,洛水寒会杀了他的!
    “若真的有这么一天,那也是你自找的。”
    凌越浑身一僵,呆滞地转头,一身白衣的洛水寒正牵了一匹枣红马儿款款而来。凌越抚额,果然天要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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