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个乌龙然后英雄救美，目的是为了能够正大光明地在已经嫁人的她身边完成那时的交易？洛水寒可没这么无聊，哪怕是那位神智脱线的毒公子凌越强行这么做，估计也会被洛水寒消极怠工。
据说洛水寒向来低调，与他那个便宜爹相比绝对是反其道而行，云深思来想去，末了还是觉得他的出现颇有戏剧性。
“你这老爱走神的毛病真该好好改一改。”上官飞城拍了拍她的肩，半是无奈地说。
一个激灵，回神。
洛水寒此时也起身转了过来，依旧是妖孽的满山桃花开。
“昨日匆忙，未曾多谢，某替内子谢过洛公子。”上官飞城官家气场顿时弥漫了开来，云深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一抖，想要拔腿抽身。
久违了的官腔一出，云深沉默了。
每每柳宴枚打上官腔，那便意味着整个竹楼但凡能呼吸的活着的生物统统遭殃，无差别攻击，一个不留。
洛水寒淡淡瞟过脸色陡然泛白的上官家少夫人一眼，“不必了，怎么说她如今也算是我的临时雇主。”
上官飞城习惯性地抽出一把折扇，‘啪’的一下展开，晃了晃，“雇主？”
“她替公子解决了一个麻烦，所以公子把我当做了抵押品。”
上官飞城摇晃折扇的手顿了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摇晃了起来。
“洛公子所说的是那位江湖上人称毒公子的凌越？”
洛水寒点头。
上官飞城沉默了一会儿，脑中早已掠过十数个设想。比如依洛水寒的声名，喊一个武功比自己低的不止一点点的人做公子，其中缘由实在值得人深究，再比如楚云深让那个凌越乖乖听话的绝招，据说是什么迷香蛊的蛊虫，其威力究竟有多大，再再比如洛水寒在这个时候出现，却全然没有见到那个凌越，又是何原因，再再再比如……
“你用了早饭没？”
再再再比如……早饭？上官飞城一瞬之间卡壳，目光有些怔愣。
“还没。”
“那一起吧。”
“好。”
云深走了两步，突然回头，“上官公子也一起么？”
有那么一会儿，上官飞城瞅着绝色妖娆的一双男女，陡然生出了一种其实眼前的二人才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的错觉。尤其她口中的那一声上官公子……
上官飞城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压了压她柔软的发顶，“你该喊我飞城，当然，你若想喊相公或是夫君我也不介意。”
不着痕迹地把脑袋从他的爪子下面挪开，云深敛下眼眸，几近咬牙切齿地开口：“我介意。”
早膳摆在云水阁，这阁子临水而立，户牖上雕着蝠寿纹样，很是古朴。
云深瞅了瞅那高高悬于头顶的匾额，大红朱漆，镀了金粉的花棱，看的出来是下了大工夫的，至少她在先前的厅堂里就没有见过这样堪称隆重的匾额。但印在这上面的三个黑体大字，云深想了想，觉得用扭曲这个词大概可以描述一二，笔锋发颤不说，甚至连最简单的齐整都只能是勉强看的过去。
很扭曲。
“怎么样，这字题的出色吧？”上官飞城正要迈步，察觉身后两人皆停下了脚步，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含笑问道。
他的目光中居然还带着一抹欣慰？
云深被自己的想法狠狠惊了惊，实在说不出什么奉承的话语，只得沉默。
上官飞城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她开口说说这题字，眉眼间笑意不减，不动不说话，直看的她浑身发毛。
“呃……这字，很有艺术性。”
“丑陋的艺术。”洛水寒补充了一句。
“洛妖孽！你要死啊！敢说我的字丑！”一声怒吼从云水阁里爆发出来，云深一时反应不及，有些怔愣。
上官云裳风驰电掣一般疾走而来，小巧的娃娃脸上满是怒气，“我告诉你，云深她生是上官家的人，死是上官家的死人！想打我嫂子的主意，哼哼，下八辈子都没可能！”
下意识地抬头再看了一眼那写的惊天动地的题字，云深默默低下了头，连上官云裳的话都没有反驳。
她算是明白了，合着上官飞城硬是不合常理的要她说说这题字，是挖了个坑让人跳，还特意用树叶做了一个完美的掩护。云深不禁想，同样的一个娘胎里出来，怎么上官家的兄妹差距会如此悬殊？
这个世道果然太过崎岖，不是她凡人的智慧就能参透的。
一顿早饭吃的火光四射，群星灿烂。
“你说他要贴、身、保、护云深嫂子？”
刚喝了一口凉菊茶水压压火气的上官云裳一个不小心呛着了，山崩地裂地咳嗽了几声，刚缓过气来就磨着臼齿，露了一口白牙。
上官飞城好整以暇地微笑，如笑春山。“你也知道云深现下不是很安全，上官家的确能动用一些势力，但江湖之事，还是由江湖人来解决更为妥当。”
上官云裳一噎，“那也可以请其他人来保护云深嫂子的。”
“我不认为有舍近求远的必要，况且洛水寒这个名字在江湖上足够让一些人望而却步。”
“哥，我怎么突然觉得你能娶到云深嫂子是走了狗屎运？”上官云裳迟疑了片刻，很是纠结。
上官飞城对其中的某些词汇很敏感，伸手拿着折扇敲了敲上官云裳的脑袋，“粗鄙！”
一旁安静地快成为背景的云深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上官飞城果然不愧是贵公子，接着狠狠鄙视了一把。瞅了瞅仿佛超脱成仙的洛水寒，云深眨了眨眼，
洛水寒形态优雅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抬头看了看她道：“毒药？”
云深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没试过，不知道。”
洛水寒倒也没再说话，只是眼睛有了些许的浑浊。
“什么感觉？”
“有点像凌迟的刀割，不过疼的没那么严重。丹田之气浑厚了几分，功力应当是提升了一点。”
云深若有所思地点头，飞快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往他嘴里塞了一粒白色药丸。
不消片刻，洛水寒微微蹙眉，喷出一大口带着血块的黑血。
“怎么样？”
擦擦嘴角，洛水寒脸色有些苍白地摇头，“没事了。”
心满意足地端了杯新茶给他，抬头，上官云裳一脸抽搐地在她和洛水寒之间来回端详，这眼神让云深觉得和自己解剖赤毒蛙时的很相似。
*
上官飞城的注意力明显不在那位刚刚被他说成可堪重任的洛水寒突然喷血一事上，他看了看楚云深捏在手心里一晃而过的药丸，咕哝了一声。“冰魄？”
云深离的近，隐隐约约连蒙带猜的也听到了他咕哝的话语，想了想，索性把冰魄塞到洛水寒手里。洛水寒不笨，接过冰魄也没多犹豫，径自收好藏到袖中。
上官云裳咽了一口口水，避邪般远远推开茶水，“云深嫂子，他、他……”
“哦，他没事。”
“那你，呃，你下毒……不是，你救他……也不对，嗷——这到底怎么回事嘛！”上官云裳纠结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云深瞅了她一眼，大略明白她想要说的意思，“师傅说医毒不分家，我们要时刻有钻研的精神。”
“哈？”
云深不理会她仿佛见鬼一样的表情，上官飞城摇了摇扇子，他就说楚云深怎么这么好心叫洛水寒一起吃早饭，原来也是下了套的。啧，最毒妇人心，哪怕这女子外表看起来多温顺，该毒的时候还是一点不留情。
早饭过后上官飞城便不见了踪影，不过他倒是指了东厢最靠里边接近紫竹院的一间小屋给云深，神神秘秘地说这屋子她一定会喜欢。云深略一思忖，觉得既然此时两人达成了交易，为人妻该尽的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遂问了问上官飞城平日里的一些喜好。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上官飞城此人的忌讳多的几乎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从头到脚衣食住行，上官云裳粗粗说了几条，云深听的晕头转向，心想这若是记下来，绝对能誊满一整张白萱。
“其实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柳嬷嬷强权下被惯出来的。”上官云裳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除洛水寒以外的人，这才凑近她小声地说。
“柳嬷嬷？”
“她是哥哥的乳母，娘亲当年嫁进上官家来就带了柳嬷嬷一个人。你没见过？柳嬷嬷总是在哥哥身边神出鬼没的啊。”
云深忽然就想到了早晨的那个中年仆妇，想了想，点头。
“其实柳嬷嬷心地不错，虽然有时爱钻牛角尖了一些。”上官云裳神色古怪地顿了顿，“尤其对有关哥哥的事情，在某些方面……很神勇。”
“某些方面是指？”
上官云裳抿了抿唇，苦恼地蹙眉，“日后就会知道了。”
云深点了点头。
“云深云深，你真的成我嫂子了哎！好像做梦一样！”上官云裳向来说是风就是雨，一把甩开乱七八糟惹人心烦的思绪，抱着她的胳膊猛蹭猛蹭。
其实这就是在做梦，一场繁华一场梦啊！云深突然想若是上官云裳知道她和上官飞城的交易会不会气的七窍生烟，直接拿刀子杀将过来？被自己的想法惊悚了一番，云深默了默。
“哎哎，都怪那个关雎阁的偷香贼！哥哥这才新婚第一天啊！应该好好过过蜜月的！”
上官云裳的思维跳的实在有些快，云深愣了一瞬，敏捷地抓住了里面的几个词，“那个闯皇宫的人？她怎么了？”
“嗯嗯，昨天晚上关雎阁里沈妃的画像被偷了。”
云深诧异了，昨天晚上？
上官云裳哀叹一声，颇为幽怨地开口：“皇上还真爱给哥哥找麻烦，明明知道哥哥昨日才成的亲，这时候做什么喊他进宫？”
完全的听不懂，云深实在不明白皇宫里的东西被偷了，为什么会和上官飞城扯上关系？
“不过沈妃也的确是个大美人，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皇上都快把沈妃宠上天了的，还生了个皇子呢。听说沈妃进宫以前还有个青梅竹马，可惜沈妃一朝选入君王侧，还红颜薄命，我看那偷香贼八成是那个青梅竹马找来的武林高手。啧啧，为爱情奋不顾身，飞蛾扑火，倒是挺值得同情的！”
云深见她摇头晃脑，已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副热血的模样，抽了抽嘴角，不予置否。
沈妃可惜不可惜，她那青梅竹马值不值得同情，这些可统统与她没有关系。云深思忖了片刻，估摸着不会是苏环瑜，否则听到她要成亲就绝对不可能不来捣乱。
至于一连两次都和关雎阁有关，未免有些蹊跷。那关雎阁里真的只藏了历代美人的画像么？
“啊对了，云深嫂子也来画一幅美人图吧！”
或许上官飞城一幅宠辱不惊的模样就是被上官云裳给逼出来的。
云深瞅着上官云裳蹬蹬蹬地蹿到上官飞城的书房，又蹬蹬蹬的拿了文房四宝铺纸研磨，实在有些汗颜。看上官老爷和上官夫人都不像是风风火火的人物，这上官云裳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毫不犹豫地指使洛水寒端茶倒水，上官云裳食指掠过一排笔管，挑了一支紫竹毫，喜滋滋地让云深坐好，下笔有神。
不经意间眼光扫过洛水寒，面色倒是红润了不少，云深暗忖这冰魄果然凶猛。
初夏，风中还带了点暮春的尾巴，有淡淡的花香。
上官云裳扬着一脸的笑意，手腕轻动，云深憋屈了半晌，只能盼望着她的画不会像她的字一样扭曲。
“哈！好了！”
正神游宇外想的一阵天花乱坠的云深被这一句话生生拉回了思绪，僵硬地动了动身板，挪到上官云裳身旁。好似讨赏一般湿漉漉的眼睛闪吧闪吧，云深眨了眨眼，纠结了许久才狠下心去看她的杰作。
蓦然一个怔愣。
杰作！可真是杰作！
云深瞅了瞅跃然纸上的飘渺美人，沉了沉心，迟疑了又迟疑才道：“云裳，其实云水阁的题字是你梦游时写的吧？”
上官云裳正得意，听她这么一说，登时额角一突，“那是哥哥拿了我刚开始习字时候的功课硬让爹爹做的匾额。”
刚开始习字时候的功课？
“云深，其实哥哥就是个大大的腹黑，你以后一定要小心！”
上官云裳说的很是郑重，云深不由抽搐着点头。上官云裳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哀怨了，懒懒地靠在一旁碎碎念。云深凝神听了几句，果不其然就是上官云裳闯了祸以后被某位记仇的兄长好好算计了一把。
蔫儿了的上官云裳一步一挪地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云深蓦然觉得她的背影委实萧索。
风飒飒兮木萧萧。
虽然她并没有忘记要带走自己的那副画像。
眨眨眼，云深面色如常的转身，准备去探一探上官飞城口中所说的不会让自己失望的房间。甫一回头，便瞧见了几乎让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景致。
那俊秀挺拔的男子微微垂眸，美艳至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反倒更像那超脱的仙人迈进了一步。初夏的暖风拂起他脑后束成一把的发丝，衣袂翻飞。
他便是只那么静静地站立，也足以魅惑千万人。
美人如斯，偏生还武功高强。
这一刻，云深突然的明白了原来妖孽这个词真的非洛水寒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