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谁都不能便宜陆华浓!
而此时,上官云裳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冲冠一怒为红颜!?
陆昭云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陆华浓一头秀丽的长发,半是赔罪道:“华浓总爱听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楚姑娘不要介意。”
云深将目光移开,淡淡地摇了摇头。
上官云裳顿时笑的温婉可人,一旁的秦居远陡然颤了一颤,端着酒杯遮掩了一丝情绪。
“哥哥听到没,这可是光明正大的要跟我们上官家抢人哎。”
上官飞城不予置否,顾自斟了一杯清酒自酌。
陆昭云很清楚上官飞城的为人,他脸上从来不会有生气这种表情,甚至连懊恼都不曾有过。然而,真正接触过上官飞城的人才知道,他和他爹上官凛一样,都是能一面含着最温柔的笑容一面毫不留情地收割人命的刽子手。
上官家祖上一门三代宰相,做了皇家几十年的姻亲,其中利害并不是普通的世家宫卿能一语囊括的。陆昭云一向敬重上官家,不仅仅因为上官家的势力,更因为上官家懂得韬光养晦,懂得自保其身。
陆昭云瞧这架势,心底暗叫不好。
云深侧着脑袋看向湖面,三人成虎事多有,是她低估了流言的力量。
啪嗒。
云深愣了愣,面前的酒杯不慎打翻,尚有半杯的梅子酒泼洒而出,湿了矮桌一角。抬手顺了顺鬓发,云深暗自唾弃自己的烦躁,伸手扶起酒杯,从袖间掏出手绢。
上官云裳转头,见她正要将手绢放下去擦酒水,忙的止住她的动作,一手迅速从身旁的上官飞城袖口顺手牵羊,白色的绢布先一步拭去矮桌上的酒水,笑吟吟地道:“这么好看的手绢拿来擦桌子岂不是糟蹋了。”
云深低头看了眼代替她的手绢压在酒渍上的绢布,天蚕丝的料子,足够买下百来块这种手绢了。
上官云裳不在意地笑笑,一面小心地将她的手绢放进袖口,好似真的无价之宝一般。
默然。云深抬头看向上官飞城,得到温柔如风的笑脸一张。抽了抽嘴角,这上官家的两兄妹真是诡异的很。
秦居远撇过头抿着唇,忍着笑意,憋的着实辛苦。
楚云深对陆家没什么感觉,说不上讨厌,更不会有什么留恋,就算是她亲生爹爹都不过是一年见上一两回。自她记事开始,和这些亲人见面的次数用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要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绝对是在瞎扯。
陆清浅,陆清浅,陆清浅。
云深默默念了几遍,蓦然发现如若不是遇见了陆昭云和陆华浓,她几乎快要将那个伴了她八年的名字给忘了。暗自检讨了一番,苏环瑜说做人不能忘本,虽然陆清浅此人早已烟消云散,而她也一点不在意的或者换句话说是十分乐意的被人遗忘,但好歹那也是她曾经用过的人名,这么轻易的就忘掉实在有些不好。
闭了闭眼眸,云深转回头,恰巧对上陆昭云的俊颜。
唯一不会被遗忘的,那个哥哥牵着妹妹的手小心地陪着她玩耍的场景,云深有些出神,不晓得溪风现在怎么样了。
上官云裳十分不满地瞪了一眼陆昭云,挪了挪身子愈发的凑近楚云深。“在想什么?”
“嗯……没什么。”云深顿了顿,迅速牵回飘的过于遥远的思绪,恍然间见岸上有好几队人马走过,士兵?“那是?”
上官云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蹙眉。“最近一直都这样。”
上官飞城端着酒杯,和风细雨道:“人还没抓到?”
陆昭云耸了耸肩,“有些麻烦。”
“九门齐下督查,总不会错过的,不过时间问题罢了。”
“但愿如此。”
“你们在说什么?”上官云裳转过身子,好奇。
秦居远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忘了之前为什么不让你出城的原因了?”
上官云裳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狠狠地开口:“那个要死的采花大盗,哪里偷香不好,偏偏去皇宫偷!”
秦居远哭笑不得,“哪里是什么采花大盗,你见过哪个采花大盗能去皇宫偷香?”
“我宁愿相信那是采花大盗,否则他跑去关雎阁做什么?那里面可是藏了开国至今所有的美人画像。”
云深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快到几不可见。关雎阁……
这回连上官飞城都摇起了头,陆昭云不自觉地瞅了瞅一旁水蓝纱衣的少女,这宠辱不惊的模样他似乎什么地方见过。
“不行,云深长的比画里的美人还美,万一被偷了怎么办?”
秦居远含笑的嘴角顿时僵硬,“云裳,说了那人不是去偷香的,你……”
“管他去偷什么的!”上官云裳眯着眼,神色不爽。
秦居远抚额,讪讪而归。
“那人去皇宫到如今有多久了?”云深想了想,问了一句。
陆昭云抬头,见她看着自己,略一思忖便道:“两月余了吧。”
两月……云深神色一变,蹙眉。
“怎么?”
呼出一口气,云深摇了摇头,“他若逃的了,此时定然不在京畿范围内了,他若不逃,这样大张旗鼓的找人,无异于打草惊蛇。”
陆昭云愣了,秦居远诧异了,上官飞城眼底闪过一丝光芒,淡然含笑。
“只怕京城中有人接应。”陆昭云回神,若有所思。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云深点了点头,“那人一定读过《孙子》。”
秦居远被她这番镇定的话语糊弄的一愣一愣,“楚姑娘,读的书真多。”
云深颔首,“一般。”
上官云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开来,靠着云深的肩整个身子都一抖一抖的。
“云深,说真的,你要不要来我家住?”
“什么?”
上官云裳苦着眉道:“我怕你被人拐走了呀!”
云深抽搐了一番,“这种可能性很小,不用担心。”
“为什么?”
“不为什么。”云深嘬了一口梅子酒,想了想说,“直觉而已。”
于是,这一路上陆华浓都没能插(河蟹)进一句话,真正扮了一回名门闺秀,做了一回路人。
*
楚云深此人的性格其实很诡异,说这话的人是自幼照看她长大的苏环瑜。还在将军府的时候她不过是淡漠了些清冷了些,喜欢用言语把人气到吐血了些,但自从她跟随柳宴枚学医以后,这诡异的程度便蹭蹭蹭的往上蹿,止都止不住。
例如,楚云深对装傻充愣十分有研究,明明就是精明的连苏环瑜都要甘拜下风,却偏偏喜欢把自己装成一个无辜单纯、入世未深的少女。明明就是一块墨黑的墨石,却偏偏喜欢扮成一张白萱。
楚云深彼时郑重其事地替她解惑,扮猪吃老虎这种事当然要趁年轻,否则到了七老八十谁会相信你有一颗纯洁的心。
苏环瑜很受教,楚云深开始光明正大的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楚妹妹今年几岁了?”下了船,陆华浓先一步走到云深身旁,面含桃花,亲昵地开口。
“十六。”
“呀,那这一声妹妹倒还真没喊错呢。”
云深瞅了瞅她,点头。
上官云裳秀美一挑,自另一边挽上云深的胳膊,同样的星眸含笑。“云深与我同岁,名字又与我相仿,实在太有缘了!”
云深转头,颔首。
上官飞城拿折扇敲了敲上官云裳的肩,半是无奈地低声开口:“云裳,你如今可是男装。”
上官云裳愣了愣,随即笑的愈发灿烂,手一伸,干脆地将云深圈入怀中。“啧,有云深美人在怀,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秦居远无力掩面,撇过头去将目光放远。
陆家兄妹皆是惊了惊,云深偷偷瞅了瞅两人,估摸着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大家闺秀,不过,她也没见过。
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亲,一身紫衣的清越少年郎拥着水蓝纱衣的绝代少女,绝对的吸引人。上官云裳原本就要比云深高出半个头,配上一身的男装站在泉水一般的云深少女身旁,倒还真衬出了几分英姿飒爽。
味香居二楼,糕点茶酒齐备。
上官云裳似乎有些兴奋,一进门便噼里啪啦报出了一大堆的菜名酒名,小二反应的挺快,转身便带着几人上了包厢。不多一会儿七七八八的杯盘摆满了桌面,上官云裳点了点头,云深一惊,这小二哥的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好。
“楚妹妹清净的很,倒是不怎么爱说话呀。”陆华浓坐在自家兄长身边,温婉如水。
云深抬头,正思量着要怎么回答,上官云裳豪饮一杯清酒道:“云深体弱,这清净温婉当然是渗到骨子里去的。”
一旁的上官飞城斜睨了她一眼,算是警告,上官云裳哼哼了两声,低头夹了一筷子豆腐。
云深默然,温婉?这是在说她?莫名抽了抽嘴角,云深突然的有些无力。
碗里蓦然的多了一块红豆糕,云深顺着竹筷往上看,瞧见了一只细腻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再往上看,清水墨的衣袖,再再往上,是上官飞城淡淡含笑的俊颜。
“这里的红豆糕味道不错。”
云深低头瞅了瞅,绛紫色的方糕不大,两口就能解决,做的很朴素,但却香气四溢。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咬了一口,红豆的芬芳在口中蔓延开来,别样的细腻柔滑。
颇为满足地眯了眯眼,抬头,却见上官云裳一脸促狭。
“云深,红豆糕好吃么?”
“很好吃。”云深点头,“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不用。”上官云裳连连摆手,“红豆糕么,自然要是相思之人赠予的才最是回味无穷呀。”
说罢,朝上官飞城投去赞赏的一瞥,后者坦然接下。
“楚妹妹真是好福气啊。”陆华浓从方才的怔愣中回过了神,眉眼中带了一抹光华。
云深自知心底的那一团火燃了又灭,灭了又燃,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终于成功的掐断了一切死灰复燃的星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云深抬头看向上官飞城。
此人剑眉挺鼻,一派俊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儒雅之风,和上官云裳如出一辙的星眸总是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上官飞城什么都不缺,要银子又银子,要名声有名声,人又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哪怕身后背了一个上官家,比起同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真龙天子而言,实在是好过太多。世家宫卿没有上官家这样的名声和地位,皇家没有上官家的真实平淡,不得不说,生在上官家才是含着金汤匙,为世人所艳羡。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谁都不爱,他们只爱他们自己。
“什么?”
云深一惊,手中的汤匙敲到了瓷碗,发出“当”的一声。
上官云裳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什么他们他们的?云深方才说了什么?”
“啊……啊,没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上官飞城低头瞅了一眼,眼底的笑意微微收拢,目及虚空。
走出味香居,陆昭云首先告辞,带着陆华浓回府。
云深瞅着两人的背影,一瞬的恍惚,没有手牵手的相伴,却是退后一步的保护。
上官飞城自后而来,笑了笑,不知所谓。
济世坊前,上官云裳嘱咐了好些话,秦居远一贯的敦厚含笑,云深蓦然觉得他二人真是绝配。
走进济世坊,无视了钱来也诡异的目光,云深回到房中,摸了摸床头的香囊,低头从袖间取出一张誊字白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抬头,暮春流光。
她凝望着天边,双唇轻启,吐出一个四字之名。
咬牙切齿。
上官飞城,她楚云深可从来都不是任人把玩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