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北辰玄、陌阡、郦怜心、郁冰涵。
那一张张青涩年轻朝气的面孔,那份纯洁无邪的年代,有过的开心与欢乐,有过哀愁与悲伤,可是一切都变了模样。
时间变迁,人亦善变。
岁月轮换的容颜,褪去记忆的青涩稚嫩,昔日情意早已消逝在时间的风尘里,尘埃淹埋。
她似乎是那个最笨最傻的人,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从未看清楚过他们的心中所想,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有那么多的猜忌和质疑,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存在着那么多的阴谋与算计,为什么人与人之间总是充满了谎言和欺骗。
她总是天真的以为,他们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会给予她关心、温暖、体贴、痛爱和慰藉,可是一切却只是抛弃、背叛、利用和谋害,它们化成最尖利的箭雨射穿她的心扉。
大雨倾盆,泪如泉涌,阴暗潮湿的夜晚,雨絮倾洒,她失控般的在夜雨中奔跑,她想要逃离那座充斥着死亡压抑的宫殿。
这些年一直封沉在内心深处里,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她的惊恐,她的脆弱在这一刻无所遁形,总是在阴霾的雨夜里滋长。
寂静荒芜的禁宫之地,凄凉凋敝的冷宫,当年大火焚烧后的凋零鄙弃的殿宇,如今是一马平川的荒芜寂寥,残破的宫墙绿瓦横恒在残树杂草间。
她再也止不住心里的抽搐靠着墙堵滑下,这些年来一直辛苦维持,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雨絮淋湿了衣衫,顺着脸颊流淌下,还有泪水的温润与苦涩。
死了,断绝一切伤心来源!
而活着,继续一切伤心来源!
大雨淅淅沥沥落在青石铺砌的甬道上哗啦啦的响,吧嗒吧嗒的滴落在油釉的纸伞上,北辰玄背脊一震,手中油釉雨伞掉落在地,一阵寒风袭来将雨伞吹到远处,冰凉的雨滴打湿了衣襟,一股冰寒漫延进骨髓里,冷却的不是打湿冰雨,而是眼前荒废凋敝的冷宫。
自从那场大火过后,他对这里便产生了一种怯意,他甚至逃避从不去想她的死因,这里被他视为禁地,不许任何人的踏足。
如墨的青丝被雨淋湿,不在是以往的迎风飘逸,湿哒哒的贴在他的菱角分明的鬓角上,雨水顺着他俊美无铸的轮廓汩汩流淌下来。
十二章纹刺绣的龙腾驾雾在雨水的洗礼下,紧紧的黏贴着他倾长伟岸的身姿迎风飞扬,他看着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烟灰色的双瞳中,湮起烈焰灼烧般的痛疼,明明是雨落梨花,他却清晰的看见她眼角流淌的泪水。
心痛泛滥成灾,他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抚平他曾带给她的伤害,他后悔了,早知道他会这样在乎她,当初他就不该冷漠残酷的对她。
雨夜中恸哭的她没有发现他的身影,直到怀抱的紧拥,她才在泪眼中看到他的模样,更加清晰的看见他往日千年冰川般的眼底冰雪消融。
“为什么不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抱紧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悲恸的抽泣,声色沙哑,双拳狠狠的敲打在他坚硬的胸膛,她失控的质问,此刻她无法推开她,她已经脆弱无助的只需要一个怀抱,无论是冷是热。
“我一直以为即使全世界被弃我,你也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世界还在,你却抛弃了我。”
她一直以来的信任与依赖在那个新婚的夜晚一击即溃,那个女子的美丽高贵,与她的冲动顽劣相比,她意识到自己的自卑与狼狈,就连吃醋的资格都没,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他有多么落寞。
这三年刻苦经营的伪装,就连泪水她也不曾流过,可是此刻她再也无法伪装坚强了,她就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从来没有想过与郦怜心的婚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直到她忘记她,爱上陌阡那一刻开始,他从来没有觉得她如此聪明过,一向又傻又笨的她,已经聪明的懂得去爱一个,对她好,痛惜她的人了。
可是那个人是陌阡呀,怎么可以是他,她心底的人除了他自己,怎么可以再装着其他男人,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嫉妒与疯狂,仿佛要灼烧他的心房,他的骄傲与自豪,顷刻间天崩地裂,他愤怒的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慌乱。
夜色下,他烟灰色的双瞳中闪烁着炽烈的懊悔与心痛,喉结滚动间,所有的安慰噎如喉间,无可自持,不是因为他心底的骄傲无法让他说出,如今他所有的骄傲在她面前早已消逝殆尽。
人人都道,君王薄情寡义,可是他们可知道他早已为她意乱情迷,他抛却一切自持与理性。
什么帝王的清心寡欲,不为低贱的感情所困,那本帝王孤寡之道全是一种泯灭人性的罪魁祸首,是对于人性的一种无情的束缚,就像沉重的枷锁一般,压抑囚禁着北辰国历代君王的情欲,太过血腥,太过残酷。
即使那本只有北辰国历代帝王才能看的帝王孤寡之道的书,文字犀利,杀伐决断,又如何,情感是人类最大的弱点,越是压抑,越是逃避,越是无法躲过情感的羁绊。
帝王也只是一个平凡的男子,为何就不能随心所欲,为何就不能拥有一份最真挚的情感,他不要再被任何东西钳制被束缚,
她柔若无骨的双拳轻盈无力敲打在她的胸膛,而他的心却被揪痛着,他眉宇深锁凝视着怀中恸哭的她,任由宣泄。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的哭闹,他却再也无法做到漠然无动于衷。她的泪水仿佛淬了毒药的穿肠而过,他早已病入膏肓。
他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嵌入他的体内,让他成为她的,让她成为他的,再也无法分离,他温柔的低唤她:“璃妺……”却笨拙的不知从何安慰,看着她伤心哭泣而抽搐的身子,他手足无措,他是帝王,从来只有那些女子对他曲意逢迎,除了她,没有任何女子敢在他面前伤心哭泣,那是不够温婉娴熟,更是他眼中的恃宠生骄,她们甚至是在他面前小小的抱怨也会让他厌烦,引来他冷冷的叱责,可是此时面对她,他就像初尝情爱的少年,心慌意乱。
“现在抱紧你,不会太迟的对不对。”北辰玄眼底溢满浓郁的沉痛,她的痛苦足以令他心碎了,他只想倾尽他所有的温柔来弥补她的心痛。
颜璃妺失控的摇头,生涩沙哑:“不,太晚了。”
北辰玄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敲击一般的锥痛:“不,不会太晚的,璃妺,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没有怀抱给你依靠,因为只要有我会一直都在,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你温暖,给你安慰。”
颜璃妺依旧摇头,泪水断了线的珍珠无法控制的流下,就如她此刻脆弱的无法控制心底泛滥的痛苦一般,不受控制的堕落沉沦:“不,我已经不爱你了,所以我需要的人也不会再是你。”
她的话语犹如千斤巨石轰然砸在他的心上,沉重的让他无法喘息,他明白她的倔强执拗,这些都只是她赌气的话,如果自欺欺人可以令他心里好过一些的话,他宁可这样认为,他仿佛所有的暴戾,脾气丢消失了,仿佛他一直就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人,包容着她所有的无理取闹:“璃妺你现在是需要我的,至少你现在需要一个胸膛,一个肩膀,让你依靠,任你哭泣,不是吗?”他眼里擒着温柔心痛的光泽,小心翼翼的询问。
他的唇掠过她的,她挣扎中嘤咛出声,他的吻势不是以往的蛮横霸道,却是逐渐深入的侵占,不是以往攻城略地般的强势,而是温柔清浅的吮吻,她在他温柔绵长的吮吻中节节败退,呼吸仿佛要被抽干一般,直到她在他怀中的身子渐渐绵软他才放开她,他压制着心底强烈的欲望,除了这个深吻,他不想在强迫她做任何不愿做的事。
“璃妺,我爱你。”仿佛被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瞬间被释放,原来这便是表白,所有的心动与深情一如言表,放下所有以来的压抑与拘束,他北辰国最尊贵的男子,心无旁骛的表白。
颜璃妺抽搐的背脊一僵,她抬起泪眼婆娑看向,错愕中有些虚幻而不真实,她不敢置信的眼底泪水戛然而止。
“我爱你。”他看着她的眼底,逃之夭夭,灼灼其华,重复着。
多年来,第一次他生涩的对她说爱她。
多年来,第一次她听见他亲口说爱她。
颜璃妺黛眉未颦,剪水秋瞳晶莹似珠,因为刚才的痛哭而微微浮肿,她的双瞳中倒映着他的容颜以及他眼底的真挚,她唇瓣翕合,倔强不肯让她透出任何的柔情:“可是我恨你!”
她恨他的冷漠、残忍、暴戾、蛮横与霸道,可是这些却不及一句“我爱你”将她心底所有的恨意击溃。
“我恨你!”她决绝的说着,想对他说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并没有被激怒,炽热的眼底湮起一抹浓郁的笑意,意气风发:“没关系,我爱着你,你恨着我,如此一辈子就好。”
爱情可以让一个女人变得美丽,也可以使一个女人变得丑陋。
她摇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河流:“不,你的滥情博爱我不要,我不要变成一个整天只为争风吃醋,心胸狭窄的女子,要让我同这后宫的女子一样使尽心计,用尽手段去挽留一个男人,我做不到。”她要的爱是专一绝对的,是不论何时都不会轻易放开她,丢下她的人。
而他身为帝王,六宫粉黛,那份专一绝对他更本就给不起,她又何苦傻到去要帝王的一份专一。
北辰玄烟灰色的眼底溢满纵容溺爱的看着她的哭闹,心底拂过一丝春融的暖意,她在乎他原来她的心底一直都有这么多的计较和委屈,她这样的哭闹既让他心痛,又让他开心,她还是那个会为他而计较小气的女子,而不是那个冷冰冰将他的一切,一笑冷然置之。
他不是滥情博爱的人,他的爱只会为她一人,体内的血液疯狂兴奋的叫嚣着,他的吻再度落下,带着所有的动情与温柔将她侵占。
一直藏匿在暗处目睹一切的身影,看着雨中相拥相吻的两人,愤然离去。
走过直通禁宫的密道,回到静雅阁,陌阡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醋妒与忿恨,一拳狠狠的击在案几上,朱漆檀木的案几瞬间断裂,几上的笔砚掉落一地狼藉。
一路上回来,脑海里全是他们雨中相拥相吻的画面,那种心与心倾注,他看她的眼底有多炽烈他不想顾忌,可是她看他的眼底动容仿佛一把利剑插入他的心扉。
这么多年她还是忘不了他,即使他在在如何努力还是无法将那个男子的身影彻底的从她心底驱除。
陌阡双手撑在案几上,地埋着螓首,面目通红,仿佛受伤的豺狼,他痛苦的嘶吼在倾泻而下的雨夜中被淹没。
“你只不过是父皇与贱婢所生的私生子,竟妄想坐上朕的位子。”
“……朕还要让你看着,你心爱的女子,再次爱上朕,而且会爱的疯狂。”
“……”
讽刺、嘲弄、轻蔑……
在绵绵的雨夜中肆掠的回荡着,心口灼痛的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的痛疼着。
她回再次爱上他吗?她还是动容了是吗?
他的不甘与痛苦在黑暗的雨夜里疯狂的叫嚣着。
为什么?他与北辰玄同是帝王的血脉,北辰玄一出生便是身份显赫,而他只是一个只能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孩子,他是先皇一夜风流留下的不被世人所认可的,就连认祖归宗也要找来嘲弄与轻视。
他与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纠葛,他们都是凶猛的恶狼,他们想要的东西太过相似,江山,美人,所以他与他之间竞争搏斗必须战胜对方,才能永久的胜利。
他仿佛盛怒的豺狼,狂傲不羁的,带着毁灭性的冲动将殿宇中的摆设一一摔碎,却无法舒缓他心底的郁气,心口犹如万蚁嗜咬般的痛疼,他疯狂的抓挠着心口的疮疤,那是为她留下的,从此也留下了心绞痛的疾患,没到阴雨绵绵的夜晚就像恶魔一般纠缠着他,折磨着他,摧残着他,他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多少次后的复发,每一次的痛疼都会加剧,宛如血淋淋的的将他的心剜下。
疼痛的折磨下他无力自持的晕倒在地,晕迷前的朦胧间眼底浮现女子灿烂如花的笑容,她的身影在他的眼前晃荡着,向他走来。
“阡,你娶我可好。”女子笑语嫣然。
“璃妺。”他痛苦的嘴角勾起一抹如沐春风般的浅笑,潜意识里他伸出手,终是无力垂下,昏死在冰冷空寂的殿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