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围场上,搭建一丈多高的鹿台上,将围场中比试的场景尽收眼底。
箜篌的琴声,优雅高昂的回荡在整个围场间,箜篌二十二弦宛如水平一样依次排列,相邻的弦间相距要比筝弦要小,不若筝弦拔动时指尖蓄力才能弹奏出筝的古韵悠扬,而在弹奏箜篌时指尖的力度适中,在弦间跳跃的浮动不似弹筝时跳动的灵巧活跃,水平相邻的弦指尖在拨奏的过程中很容易带动邻弦的声色。
一弦一柱在黎洛雪轻柔灵巧的弹奏下,谱出美妙的曲调,箜篌的声色与古筝不同,箜篌的明亮轻柔,宛如夜间山涧的石岩上的水滴滴落在幽幽深谷中的空灵,每个泛音都是清澈的没有一丝的掺杂。
在她指尖弹奏的一旋一律如梦如幻的曼妙,仿佛身处在薄雾笼罩的山间。
琴音飘缈,余音绕梁,丝弦在她的指下仿佛开出了绚烂绮丽的繁花。
虽说在动人的乐曲她也无意去欣赏,当初学琴也只是为了复仇的一步,可是她还是听得出,她的琴艺高超,已是登峰造极。
在弹到,激昂处,她看见在场无论是通晓音律的文臣,还是平日里那音律消遣的武将都为她的琴技而折服,甘愿被她的琴声而俘虏。
她看见他,即使在旒冕垂下的十二串白玉珠遮掩下,深邃的眼底流溢着霞光异彩,秋风拂面,睫翼轻颤间她收回流盼的视线时,正对上郦怜心带有蓄意的目光。
即使她面上依旧是从容淡泊的,但是她还是感觉到她,藏匿于深处的用意。
琴声终止了她的猜测,也让彼此从对视中转移。
围场上,黎洛雪手持弓箭一身戎装英姿飒飒,如箭在弦。常年生活在牧原上狩猎为生的牧民,从她拉弓的姿势上便能看出她的射术精湛。
只见她紧捏着箭镞的指尖轻轻一放,离弦的箭以百步穿杨的气势,直直朝着百米之外的箜篌射去。
就在在场所有人都在惊叹黎洛雪的射术的同时,情绪也随着紧张起来,羽箭宛如寂静的深夜,极速划过夜空的流星,精妙准确的划过浩瀚的穹宇。
他们所紧张,期待的不是这场比试后的结果,而是,这场比试的背后输赢将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
北辰玄稍稍动了一下身子,指尖钻戒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璀璨的光华,仿佛带着无限的魔力一般折射在遥远处的铮铮丝弦上,两抹光茫的交汇折射出绮丽的光华,璀璨夺目的光芒闪耀迷离了所有人的双眼。
而,却在刹那,当所有人都以为,羽箭会成功的无声无息的射出琴弦,琴音却在一时“噌”的响起,单调的琴音,如同水平般无波无澜的没有任何的起伏的音调,正是从箜篌的自身发出。
羽箭在穿过琴弦的瞬间,箭翎刷过琴弦,而拨动的声响。
围场上,抑郁的惆怅溢满黎洛雪绝世的容颜上,她放下弓箭朝着鹿台走来,在走到北辰玄身旁时微微行礼后,径直向着颜璃妺走来。
她远远的睨着她,眼底或妩媚或挑衅,当她近前时同样以黎国的礼仪向她的行礼,颜璃妺起身回礼,彼此客套,彼此疏远。
黎洛雪是她见过最坦然豁达的女子,即使面对输赢她也可以坦然面对,她的笑容依旧有种高贵的优雅,仿佛阳光下静静开放的百合,她满含若水的瞳眸,若有若无的拂过北辰玄,她唇瓣翕合,轻声对她说道:“其实我并没有输,我倒是期待你如何赢。”
她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是否是来自她天生的敏感,才让她觉得她话中的隐射,让她觉得神秘而深奥。
“本宫也很期待,璃妺妹妹如何赢得这场比试。”郦怜心款步走来与她们并肩而立。
“原来对颜姑娘比试的输赢感兴趣的有心人,不止洛雪一人。”黎洛雪似乎对于郦怜心并未有过多的友善。
郦怜心挪动几步,长长的裙裾逶迤在地,随着她的走到优雅的展开,走到颜璃妺身前她悉心的握住她的手,面有忧心的愁容,她欲言又止的看向静默而坐,神色默然看着围场上北辰玄,悠悠说道:“以璃妺妹妹的箭术担心的似乎不止本宫一个人。”
颜璃妺淡淡一笑,眉眼自然妩媚的弯起,宛如朗朗夜空的新月,她俯身郦怜心的手背,当年互交心思的姐妹情意,在如今也只不过是寒澈骨髓的相互提防,她的关怀或许在温婉和善下蒙蔽了所有人的双眼,或许在关怀的意义背后掩藏着更多的试探。
其实时间改变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呢?
她附着她的手背,稍用力道的握着,宽慰的向她示意后,朝着围场走去。
郦怜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绝美的容颜上浮现的笑靥,此刻如风飞逝在时光的轮回了,再也寻不到踪迹。
北辰玄依旧是不谙世事的气定神闲,修长的指尖有节奏的敲击的桌面,刚毅冷酷的轮廓,棱角深邃如刻,紧绷着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深邃狭长的双目定格在围场上那个女子的身影上,他的嘴角轻轻勾起神秘邪佞的弧度,明睿的眼底似乎早已有了笃定一切的胜券在握。
颜璃妺从远处遥望鹿台上的他时,被他嘴角边的笑意怔愣住了,他的笑意永远透着一股无限的魅力,那有何尝不是她当初迷恋的原因呢。
她拿过弓箭,拉弓,射出。
这场比试她只会赢不会输,因为她知道,他早已在箜篌琴上命人做了手脚,就连出场的次序,他也精心的安排无误。
箜篌的琴弦早已换成了磁石专制做成的丝弦,而黎洛雪所射出的箭带有能够让磁石吸附的铁,而在她拿到箭后,才发觉自己的箭是以纯铜所制,只要她瞄准箭法,是不会受磁石所吸附的。
果然,箭穿弦而过,无声无息。
鹿台上北辰玄挥袖起身,俨然一副王者的君临天下的气势,令所有俯首敬仰。
他看着她,微风吹拂起一身素白的衣袂也青丝,美丽至极,他的目光深幽痴迷的停驻在她的身影上,即使离得很远他也不想错过她脸上拂过每一丝神情。
“宣朕旨意,择日起,册封颜璃妺为皇贵妃,赐号玄,与帝同名,昶鼎之年,贵妃之位只有一人,并如腊月初八,举行册封大典。”
赐以帝名,贵妃之位仅有一人。
微风拂过面颊,她与他遥遥相望,心里不禁拂过冷嗤,染上她含笑的粉靥上,透着一丝冷艳的妩媚。
那日众妃造访,必然会传入他的耳里,这便是为了彰显他对她的虚宠所赐予的名分,抑或是,在他心里所能理解的专一的权衡。
日落向晚,夕阳的余辉照射在秋风吹拂摇曳的芦苇上,闪耀出无数的十字星光圈。
穿过比人高的芦苇丛,她看见黎洛雪站在溪涧边欣赏日落美景。
她以为一个人在这样的情景下心情是落魄的,惆怅的,可是她的身影却让她感觉到一种融入大自然的清新。
黎洛雪玩转着手中芦苇的芦花,芦花在她灵巧的指尖打转着优雅的弧度,她转身,含笑迎视她。
被微风拂落的芦花,一簇簇的在空中飞舞着,无根无垠,宛如蒲公英若飘若止,能让它停留下的只有外物的羁绊。
夕阳挥染的云霞,倒影在湖泊间,偶尔有雁群飞过,形成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绮丽精致。
颜璃妺蹁跹而至,她们从来没有任何的交集,她不明白她为何邀她相会。
“怎么样这里的景色如何?”黎洛雪一脸天真无暇的问她,褪去了鸾台那晚的浓妆艳抹,此时清丽脱俗的面容,微微有丝少女的稚嫩。
“很美。”她淡淡的回应,凝视着她脸上拂过每一丝美丽恬静的神情,这样的神情,曾经她也有过,只是那时时怎样的心境,她早已记不起了。她怔了怔,拢回思绪,声音变的清冷疏离起来:“公主邀璃妺相聚应该不是只为了看美景吧。”
黎洛雪并没有看她,目光依旧留恋在美景中,“我很庆幸,没有过多的沉沦,打造在精美华丽的宫殿,也不过是牢笼中的金丝雀。”
心里拂过冷嗤,将她的嘲弄冷冷斥驳:“可是公主也曾想过飞入牢笼做一只金丝雀。”
“女子可以为了爱情放弃自由,可是我却不会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子失去纯真,将大好的年华空负,其实不论是北辰国的后宫,还是黎国后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从少不更事的无邪少女变成一个个擅于谋略,擅于心计,为了争宠变成手段凶残,貌合神离的女子我可不想成为哪些看似荣华实则凄凉的女子中的一个。”她顿了顿,依旧带着一种冷傲的神情看着她:“其实你一点都不适合生存在充满阴谋的后宫,但是我相信他既然将你留在身边,定能护你周全。”
颜璃妺用一种深究的目光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黎洛雪拿出一件物什递到她面前说道:“这是二哥哥让我交给你的。”
颜璃妺双睫轻颤,夕阳倒影的剪影,掩住她眼底的阴郁和心痛,她接过那支陌阡为她刻下的木簪。
“二哥哥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在喜欢,终究还是要物归原主。”
她低垂着眼睑,指尖紧紧的攥住手中之物,不管对物对人,不属于自己的,即使在喜欢,最终不是你放弃,便是他离开。
只是她为什么一直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当她真正明白的时候,早已伤痕累累。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醒你,一定要提防皇后娘娘,她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样善良敦厚。”
颜璃妺抬眼疑惑的看向她,她发现了什么了吗?才会有这样的说辞。
她无奈的嗤笑,以为颜璃妺不相信她,忙解释道:“不管你信不信,那日在假山亲眼看见她亲手拔下发簪扎死皇上送给你的灵兔。”
颜璃妺眉眼间闪过一丝阴霾,她丝毫也不质疑她的话,那日她刻意在她面前给她难堪,终于还是忍不住。
而整件事的背后的始作俑者只是坦然的站在身后,目空一切,当整件事调查出来的结果只是两个小太监,互看不顺眼,彼此捉弄的一场恶作剧结束时。
他是被她的手段所蒙骗了无辜的受害者,还是他才是参与隐瞒事实真想的人呢,抑或他从来就不曾质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