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噩梦惊醒,猛地坐起身,明黄的绸缎被汗侵湿,额间冒着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俊逸完美的轮廓线条流淌而下。
自从她回到他身边以后这个梦境他便不再梦见了,他扶额擦去额上的汗渍,北辰玄侧脸看着身侧表情不安的睡着的女子,她的嘴角微微的抽动着,像是在梦魇中呓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火……玄哥哥……救我……”
他听出了她的恐慌和惧怕到无助的呼喊,像被尖锐的利箭狠狠刺穿心扉,人在危机关头往往在不经意间唤出心底最渴望的人出现,她唤的人是他!
可是他还是让她失望了吧?
他烟灰色的双眸溢满激动而心疼的温柔,指尖在轻触到她的面颊时,轻柔的动作流露出他眼底所有的动容与深情,她的肌肤冰冷,他指尖温热,她本就睡不安稳,似乎是赶紧到了什么,她如扇的双睫轻颤着,倦意朦胧中她似乎听见他的低语。
“这是你的噩梦,也是我的噩梦……”
漪澜殿沉重的雕花木门发出恒久的吱呀声被推开,强烈的光线宛如开了闸的水渠顷刻间喘急涌出,阳光刺目的挥洒在跨门而入的身影上。
庄重高雅的装扮,佩戴的每一样钗环无不是彰显地位的崇高。
郁冰涵抬起柔荑遮住刺目的阳光,她被关在这间不见天日暗室里整整一夜了,也不知道陌阡的境况怎么样,昨夜她被关押进暗室前,便会议随侍去通知颜璃妺,不知她有没有成功让陌阡脱险。
“禁宫森严你深夜与男子私会,更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乱臣贼子,涵妃你可之罪。”
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一时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的照射,眼前看见的只是一片模糊的阴影,但凭声音便能轻易的辨出是何人。
郦怜心慢慢走近,在郁冰涵身前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郁冰涵,朱唇轻启:“冰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要知道凡事要量力而为,郁侍郎的事难道还没有让你吸取到教训吗,你们以为就凭怀有皇嗣就妄想爬上本宫父子的位子……”郦怜心用丝帕轻掩朱唇而笑,笑的花枝乱癫:“这就是自食其果的下场。”
她缓缓蹬下,紧紧捏住郁冰涵的下颚,眼底再无往日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凶狠阴冷的寒芒。
“当日,我父亲被弹劾,我苦苦求你相救,以为与你多年姐妹情分会求得你的援助,原来也只是我看错了人,你与你父亲一样为求自保,选择牺牲我的父亲,来保住你们的荣华富贵,害我父亲屈死狱中。”郁冰涵冷冷回视她,这个女子自从那日她恳求她早已面目暴露了,如今看着她凶狠的样子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了当时的惊诧了。
“哼……”郦怜心甩袖冷哼整理着衣衫,侧身看着郁冰涵:“你父亲罪有应得,竟然妄想拉我父亲下水,幸亏狱中有父亲的亲信,否则……”如今就轮到她跪求在泰然殿前,甚至因为父亲的影响,她在后宫的地位也会由此改变。
郦怜心缓缓走到梁柱边摆放的葱郁的盆景旁,拿起一旁的剪刀修剪着,她一边修剪举手投足间无不是风华绝代的优雅,一边曼斯条理的说道:“知道盆栽只要一修剪就能长得更茂盛吗?”她侧眸,丹凤眼中妩媚撩人,她并不等郁冰涵的回答,接着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修剪掉多余的枝叶才能让其他的枝叶吸收到充足的养分,也只有郁侍郎彻底的消失,才会死无对证。”
果然,父亲的死因与他们父女二人有关!
郁冰涵狠狠的看着郦怜心,修剪整齐尖锐的指尖狠狠的攥住衣衫,甚至要将衣衫穿破,郁冰涵就像疯狂了般支撑起疲惫的身子,冲向郦怜心:“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要杀了你替我父亲报仇!”
殿内哐当作响,葱郁的盆栽倒塌在地,白瓷彩釉的花盆破碎的溅落一地,郦怜心被郁冰涵狠狠掐住喉咙,无法喘息,幸亏宫人们进来的及时,一番费力之后拉开了郁冰涵。
被慧心搀扶下,许久才平息稳住身形的郦怜心,花容失色的指着被侍卫挟住早已被仇恨失去理智的郁冰涵说道:“涵妃娘娘得了失心疯,将涵妃关押在此,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任何人探访,以免涵妃失心疯发作,伤到无辜。”
后宫波谲云诡总是以海啸的趋势袭卷,涵妃被禁足在漪澜殿暗室不足三日,有关涵妃以往大小过错如排山倒海般被勘察,涵妃一向仗势欺人,许多宫人妃嫔深受其害,其中掌掴宫女小荷致死;将后妃推下水致后妃小产,连同刚刚出生不久的皇子麟匀身世也遭受到质疑,皇子麟匀本就早产不足月子,使得一切传言都令人非议。
为了阻止谣言,北辰玄采取郦怜心的建议与皇子麟匀滴血验亲,结果证实皇子麟匀果真非龙嫡血脉,帝震怒,下令赐死涵妃母子。
令出,后宫已然掀起波澜,一时流言四起。
漪澜殿,安静沉着,殿内的宫人正襟扑跪在地,章公公是齐廉的得以门生,掌管泰然殿日常打理,除了一直伴君左右照顾帝王起居饮食的齐廉,他是便是内侍臣中品衔最高的。
日落西山,黄昏金晓,灿烂的红日晕染着天际霞云,倾洒下最后的光明。
“涵妃娘娘,时辰已经不早了,奴才恭送娘娘上路。”章公公细长的眉眼跳动示意身边的内侍上前施刑。
“退下。”郁冰涵从悲恸中苏醒过来呵斥住前扑上来的内侍,她声音冷冽平淡已不似她往常急躁的性子,她知道那个女子既然在她面前摊开一切真相便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她的生死她早已看透,只是麟匀尚小,他是无辜的,这一切恩怨不应该有他来承受。郁冰涵心痛的将视线从襁褓中幼小的麟匀身上抽离,冷冷的逼视章公公:“皇上并没有废掉本宫的位分,你们胆敢强迫本宫。”
将死之人真是冥顽不灵!
章公公冷冷嗤笑着,心中嘲讽着:“娘娘这些时皇上赐的,皇上说了任由娘娘自己挑选。”章公公笑的一脸阴险,兰花指在内侍托着的上的托盘划过。
短匕、白凌、鸩酒!
郁冰涵呆呆的看着那三样令她绝望,要至她如死地东西,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亦不过如此。
正在她伤心欲绝时,章公公的命令无情的响起:“你们还愣着干嘛,皇子麟匀尚小,你等还不侍候送皇子上路。”正如郁冰涵所说皇上并没有罢黜他们的位分,所以他还得恭敬的尊称皇子。
几名内侍听得命令,一拥扑上前,郁冰涵慌忙的抱紧麟匀拼命挣扎:“放开……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待麟匀,皇上……请您饶过麟匀……一切的过错臣妾愿意一人承担……”郁冰涵拼命护住幼小的麟匀不让内侍夺走,只是她弱质女流那里敌得过几人蛮力的哄抢,绝望、恐惧、无助宛如山洪般排江倒海般将她淹没,她绝望的求饶,没有人回应她,解救她。
襁褓中的婴儿受到了惊吓“哇哇‘的哭着。
”住手。“颜璃妺跨门而入,冷冷呵止着,当她入殿时正好撞上抢夺的一幕,往日里不喜欢郁冰涵的张扬跋扈,可是看见她无助求救的样子,她竟然于心不忍了。
章公公看见来人,忙不迭的上前谄媚着,内侍们也停止了抢夺纷纷行礼。
”玄贵妃娘娘吉祥,娘娘怎么有空驾临漪澜殿。“
”本宫有几句话想同涵妃说,不知章公公可否给点时间,让本宫与涵妃叙旧。“
”喏……奴才有幸能为娘娘效劳,娘娘的要求奴才自然唯命是从。“章公公一脸殷勤的说着,比起刚才的阴冷判若两人,齐廉特别向他嘱咐过,在这个后宫谁都可以招惹,就是不能怠慢了这位新册的玄皇贵妃,他也是亲眼所见皇上对于这位贵妃的宠爱超乎寻常,宁愿自罚也要护着这个女子,可见皇上对于这个女子的宠爱有多深。
他命内侍退到一侧,颜璃妺在惜月的搀扶下走进,郁冰涵满眼防备的看着她,许久郁冰涵疯狂不羁的笑着,笑意凄凉绝望:”想不到,到头来送本宫最后一程的人竟是你,本宫死不足惜,只是麟匀尚小,本宫实在不忍让他就这样随本宫而去……“说道情深处,泪水布满了眼眶,”麟匀不要怪母妃,无法看着你长大成人。“
一直静默伫立一旁的颜璃妺听着她悲恸的语调,终于还是忍不住侧目看她,只见郁冰涵泪眼朦胧间,眼底只有自己怀中的孩儿,她的脸轻轻的熨帖在麟匀稚嫩的脸蛋上,她的心痛同她的泪水一样滴落,破碎。
郁冰涵心痛的闭上双眼,声音因为不舍心痛而沙哑着:”麟匀不管母妃能不能陪伴在你身边看着你成长,但是你要记住母妃是永远爱你的。“郁冰涵带着最后的决绝轻吻着麟匀稚嫩的面庞,她旋即转身,猛然跪倒在颜璃妺身前,在她面前她放下了以往的自尊和骄傲恳求她,在她面前她从来都是骄傲的不肯低头的,即使她知道陌阡的心里只有她,她心底的骄傲也不肯让自己露出半分的伤心,可是这一次她不得不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嚣张来恳求这个一直让她痛恨的女子:”璃妺,我从来没有求过你,我只求你救我孩儿一命,免遭皇后迫害,将他养育成人。“
颜璃妺淡然注视着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骄傲如她,她有怎么愿意放下自尊来求她,可是她怎么断定她能救下那个男子想要杀的人,她从来就不是那个可以阻止他所做的任何决定:”本宫为何要答应你,再说你一向视本宫为眼中钉肉中刺又何须来求我,你一向针对我,倘若今日落魄的人是我,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就是你郁冰涵,你凭什么来求我。“
”是,如果今日落寞的人是你,我会是第一个嘲笑你的人,可是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是你霸占了表哥的爱,是你亏欠着我的幸福。“郁冰涵站起身来,不在卑微,怀抱着麟匀步步紧逼颜璃妺,直到她身前,心底一横将孩子举在两人之间,她的眼底依旧倔强,嘴角的笑容有些抽搐:”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摔死在你眼前吗?“话刚落下,郁冰涵双手一松,孩子垂直从二人之间坠下,她不忍迅速的转身奔去,一把拿起内侍托着托盘中的鸩酒仰首饮尽。
耳边麟匀的啼哭声如同鸩酒的剧毒般将她的心扉撕裂。
颜璃妺慌乱的接住了麟匀阻止住他的降落,怀抱着孩子,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不顾他的生死,她愤怒的看向郁冰涵,只见她面色苍白,指尖的酒樽”哐当“坠地,眼前是她颓然倒下的身子。
”冰涵!“颜璃妺惊错的唤她,已然来不及阻止。
”娘娘,请将皇子交个奴才处置吧。“见事章公公上前说着,便欲接过颜璃妺怀中的婴儿。
颜璃妺避开他,冷冷的说道:”章公公,本宫想要想你讨个人情救这孩子一命可否!“颜璃妺表面上虽是询问,语气上早已不容拒绝。
”娘娘,这……这不是在为难奴才吗?“章公公一脸为难之色,这是皇上的命令他哪敢擅自做主呀,只是这位皇贵妃他一旦拒绝恐怕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他托着拂尘的手颤抖着抹了把额间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口齿含糊的说着:”娘娘,奴才……不敢违抗皇命擅做主张,奴才必须遵从旨意办事,恕奴才不能遵从,还请娘娘交出皇子。“
”章公公,今日皇子本宫是救定了。“颜璃妺言词严厉,将麟匀交给惜月:”惜月你先带皇子会妺馨宫,谁敢阻拦便是在与本宫作对,杀无赦。“颜璃妺挥袖直直逼视众人,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窥视,看着惜月在其他侍女的陪同下安然离去,才对着章公公说道:”回去实话实说便好,章公公放心一切后果本宫会一律承担,退下吧。“
郁冰涵瘫倒在地,唯有一息尚存,她终赌赢了她的于心不忍。
”冰涵……坚持住,我去宣太医。“颜璃妺有些手足无措的扶住她,她的嘴角喷出褐色的血腥,她的生命仿佛就在她手中流逝,心底一阵抽痛,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死离别,即使郁冰涵一直以来都很讨厌她,处处刁难她,其实……一开始她们关系也很好的,只是后来因为陌阡的事,她便处处针对她。
咳咳咳……郁冰涵痛苦的底咳出褐色的液体,眼神开始涣散,她艰难的伸手去握住颜璃妺的,声音无力而吞吐着:”来不及了……皇上赐死……没有……太医敢诊断的……璃妺……其实……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比郦怜心要值得结交……只是表哥的事我一直放不下,才帮着郦怜心对付你……咳咳……璃妺……你知道吗,当我知道表哥的心里只有你的时候,我有多恨你吗,那种费尽心思无法得到,而你却可以轻易的得到表哥完整的爱,那种很有多么无能为力,你懂吗?“
”我懂!我懂!“心仿佛被绳索紧紧的勒住般无法喘息,她说的她都懂,一直以来她恨她她也懂,她明白那种求之不得的无能为力,当初当她知道那个男子心里只有另一个女子的时候,她的心有多痛,她就有多很他和那个女子,所以是她欠她的,她恨她理所当然。
郁冰涵涣散的眼底模糊的映入颜璃妺氤氲双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即使她说恨她。
”你,郦怜心,我,三个人当中你是吃了最多苦的一个,可是苦尽甘来你也是最幸福的一个,你同时拥有着两个男子的爱,我有多么恨你又有多么羡慕你,既然你已经拥有了表哥的爱,为什么还有回来和我抢皇上的宠,这个后果那么多女人,而你却是他昭告天下唯一承认的女人,作为一个帝王愿意为一个女子揽下所有的过错,而我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却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一个男人的真爱。“郁冰涵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努力的将话语说的完整,突然急促的喘息起来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其实……当年……诬陷与表哥……私通……珠胎暗结是……是……“话未尽,她的生命终是走到了尽头。
”冰涵!“泪如雨下,颜璃妺痛心疾首的呼唤,回荡在空荡的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