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棋局,是谁各持黑白棋子织成星罗中黑白色的网,亦步亦趋,一招一式生死相协。落子亏秤,损兵折将,局内乾坤,风云诡谲。
漫天的厮杀,与痛苦的哀吟,混杂着腥风血雨的混沌将天色染红,刀戟剑影下无辜屈死的亡魂,用生命捍卫一将功臣。
这一仗,厮杀到风云变幻,拼搏到天昏地暗,谁主沉浮势要分输赢。
站在城阙上,袖手纵观战场蹉跎,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局面不是她最终想要看见的画面,却是男人手中,意欲君临天下的蓄谋,这场支离破碎的残局中,掺杂着太多的引诱,人性面对权势地位的欲望。
铁甲精骑果然名不虚传,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可是,早已但占尽先机,窥得阵中机密的东方国大军,也是不遑相让。
手中紧握的雕刻精致的短匕,匕首的刀鞘上镶嵌的晶莹剔透宝石,红艳似火,宛如心头血滴落凝固而成,在残阳下娇娆妩媚的蛊惑着人心。
这是他清晨出兵前,亲手交给她,他多年随身携带的护身短匕,当他交予她时,嘱咐她遇险时以便傍生之用,可有想过在战场杀敌时,少了护身短匕,能否全身而退。
指尖轻轻摩挲着刀鞘上精美的图纹,拔出匕首,如镜般明亮锋利的刀身上,倒映出她苍白无色的容颜,依旧楚楚娇媚。
身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郦怜心妆容端庄精致,使她精致绝美的容颜看上去更添加了几分风姿绰约。
在她身后贴身侍女慧芳稳妥的端着托盘,尾随身后,托盘上放置着一个绘画精美的白釉瓷酒壶与酒杯。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若卉眼明心慧看见来者,俯身行礼。
颜璃妺转身,目视着她莲步轻移走来,偌大的风袍,大块朵颐的隽秀着鸾凤图,匍匐逶迤在地,温柔的舒展开,宛如湖面漂浮的浮萍。
高高绾起的发髻,烫金的凤钗,凤嘴珠玉微涎,优雅的垂下,晶莹玉润的皓白璀璨的珍珠点在眉间,摇曳生姿,在灼灼的阳光下,更加耀眼。
她俯身行礼,郦怜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婉拒。
她与她并肩而立,看着城外厮杀的战场。寻找着战场上那抹熟悉眷恋的身影。
颜璃妺注视着她,面上温婉而忧郁的神情,是否在为战场上的他而提心吊胆呢?
当她转回视线的时候,她的声音熟稔的响起:“妹妹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登上九重城阙时的情形。”
“那时,是夜晚,星云密布,我们辛辛苦苦攀上九重宝塔,看着苍穹触手可及却又抓不住的星星,偏偏我们都喜欢上了最大最亮的同一颗,姐姐很宠我,总是让着我。”
其实,回忆才是世间最坚固的囚牢,是劳劳抓住人的枷锁,总是禁锢,束缚着多情之人。
郦怜心眼里闪烁着潋滟的光芒,“可是,有些东西可以让,但是有些东西却是让不得。”她转眸睨着同样陷入回忆中的她,继续道:“记得,那晚妹妹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
颜璃妺回眸迎视她,过往的回忆,点点滴滴漫过心头,仿若雨后,屋檐滴落穿石的雨滴。接过她的话说出当初的一句戏言:“那晚我问姐姐,如果我们同时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姐姐会不会让着我。”
本,不过是戏言,却竟成了现实。其实想想,当初她当真对他没有丝毫的情意吗?记得当初她问她时,她不自然面上拂过的娇羞,是何等的美艳不可方物。她看着他的神情,眼底蕴涵的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慕。
只是那时青涩无知的她不曾发觉过而已。
“姐姐说过,只要是我喜欢的都会让着我。”或许,当初她说出时是带着几分真心的,只是,后来时局变了,人心也就变了。
“只是感情又岂会是说让便让的。”郦怜心注视着战场那抹熟悉的身影,眼底溢满了浓烈的眷恋与痴情。
那样的迷恋,她曾对他迷失过。刺目的阳光下,颜璃妺淡笑如风:“原来我们都同样记得很清楚,但是从未想过终有一天我们只有回忆,没有将来。”
“爱恨纠葛间,回忆那么多,凭谁无过。”郦怜心说着说着,面上的温婉逐渐悲悯起来:“本宫奉皇上之命,一旦查明敌国细作,一律赐死,以免后患。”
终于,她还是道出了来由的目的。
颜璃妺看着慧芳手中的酒壶,早在她们登上城楼时,心里便隐隐有了察觉,她的容色依旧沉着冷静:“那么,如此看来,姐姐早已查明真相。”
郦怜心容色忧虑,难辨真假:“造物弄人,妹妹怎可如此糊涂犯下弥天大祸。”
“这一切,不都如姐姐所愿。”她笑,宛如娇花映月,她从未想过能够隐瞒几时,或早或晚,真相终有大白的一天,只是她不甘心,她的仇,她的恨,她的怨,没有惩罚到那个罪有应得之人。
只是为何,她竟没有一丝的心痛与难过,三年来,她废寝忘食的去恨,为的是什么,不是想看今日这幕覆倾天下吗?
她淡淡而笑,目视着精致的酒樽,不过区区一杯酒水,却要致她死地。
他竟将她的性命,交托于另一个女子手中。或许,东方璟说的对,她留下便是万劫不复,为何,当日她不愿与他离去,怕她一旦消失便会引起他的猜疑,甚至怕连累东方璟无法安然回到东方国,真若如此吗?
还是,心底有着另一种期盼,认为他不会忍心如此对待她。
她笑,只是这笑意里,是否有悲悯;是否有哀恸;是否有幽怨;是否有心痛……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一笑定是如羞花隔云般的娇美无双,
城下,驭马的他,英姿飒爽间隐隐透出一丝苍凉的孤寂与落寞,回身看她时,她的笑容终是落入他的眼底,那晚,当郦怜心问他,一旦细作抓获如何处置,他义无反顾的像在城楼上回复她一样的坚决。他容色难辨,拉弓箭指城楼上的她。
她不偏不倚,安稳伫立,笑靥不减,倔强的不愿露出一丝的胆怯与脆弱,看着箭离弦射出,在逆风中带着致命的死亡气息在逼近。
终究,他还是残忍的想要亲手了断她的性命,了断他与她之间的所有,爱与恨。
这一场赌局,费尽心思,终究还是输了……
“哐当。”是物什落地之声和夹杂着瓷器破碎的声响。
箭所射之处,校准的目标并非是她,或是剑走偏锋。
惊诧诧讶的又何止是她一人,郦怜心更是一脸惶恐不解,更或者说是了明于心的结果,他昨晚授予她权势,却赠她匕首,是那个女子太笨,不会使用他授予她的权力与如今的身份,可是终究,又如何,她不会使用,自有他为她踏平前路,令她安然无阻。
被染红了的翎毛的羽箭,锐利无比的射穿白釉瓷酒壶,酒水泼洒一地,冒起腾腾雾气,瞬间被蒸发。
北辰玄将弓箭丢在身旁护驾的嗜日盟首领雷凌手中,驭马而驱,马嘶鸣着,踏蹄独步两下,随着主人的意思,向城内驶入。
金戈铮铮,北辰玄一步步迈上城楼的台阶,直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眼底,他依旧双眸阴鸷,单手紧握在腰间佩剑的手,骨骼分明,硕大的魔龙钻戒与身披铠甲散发着刺目的锐芒,犀冷而凛冽。
看着城阙上的身影,纷纷行礼,唯独她傲然站立着,神情冷冷的凝注着他,她的倔强,她的执拗,他怎么不懂,他没有想到她不在向他行这君臣之礼,却是在今日这番情形。
阴鸷的眼里,仿佛觅食的鹰,闪过犀冷的寒芒,剑拔出鞘,光亮的剑身发出寒冷的剑吟与冰冷的锐芒,速度之快,快到她们都无暇反应,等到她们回过神时,剑冰冷的划破皮肤,带着皮开肉绽的血腥,直直刺向她身后,若卉的腹中。
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淌,她的生命在一分一毫的流逝,她看见昔日,那个总是对她冷嘲热讽傲慢无礼的女子,圆睁的双目,一副不敢置信的痛苦神情。
“敌国细作朕以查明,并亲手诛杀,朕不许任何人,在此事上有诸多非议,皇后也莫在费心。”他的声音坚定决绝,更是一种告诫。
“是。”郦怜心低眉敛目扑跪在地应答,不在多说。
她是聪颖明慧的女子,而那份聪颖明慧却是她永远都学不会的,她会不会她的婉转,会不会她的阿谀。
看着瘫倒在地奄奄一息的生命渐渐剥夺,她所有的故作淡定,如风一般抽离,身体了不断涌蹿的血液,翻涌出味蕾,鼻翼间弥漫的是化不开的血腥萧杀,她感觉到身体虚浮的如烟如雾,仿佛风一吹便算。
或许,那一剑允夺的是她的命;或许,她才是他的剑下亡魂。
为何,三番四次欲要她生死,却在中途变卦,是他不忍吗?
他那样一个居高临下,手握生杀大权,轻贱生死,从来狠戾决绝,也会有心慈手软的时候吗?
心底拂过悲痛哀绝的笑意,竟辨不出苦涩与辛酸。
脚下趔趄就要跌倒在地时,北辰玄眼底溢满担忧,想要上前扶她,却被她倔强的挣脱,她宁愿倚靠着冰冷的宫墙,也不要他虚情假意的怜顾。
当她倚靠着城下,望向城下时,方才敌强我弱的局势早已改变,东方国的大军被铁甲精骑团团围剿在内,形式多舛。
原来如此。
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