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还是太天真,还是太过自以为是,所有的一切他全然看在眼里,而她却只是在他精心编导下,演绎着一场独角戏,供他恣意观赏。
难怪他可以再她面前如此坦然洒脱,原来她一直都是那个愚不可及被他不屑一顾的笨蛋。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回宫的目的,故意在她面前透露铁甲精骑的布阵图,令她置信不移,欲擒故纵用伪造的布阵图,借她之手将计就计请君入瓮,这一招招连环计,使用的何其妙哉,何其完美,让她始料未及,更让东方冥应接不暇。
因为他才高伟略有着治理朝政的铁腕与谋略,他才能坐拥天下稳固江山。
看着城下,局势激烈,场面厮杀混乱。
她回眸顾盼,嘴角边牵起一抹笑靥,少了几分冷清,多了几分妖治,噙着笑意的眸子,更是媚韵天成。
她真的很虚伪,愈是心底脆弱到不堪,愈是表现出另一种表象,她总是擅于伪装掩饰着心底飞蛾扑火的伤心欲绝,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你……”她唇瓣微启,凝注他的笑意只增不减,她不在用往常惯用的帝王尊崇的称呼,亦不是当初那个熟稔亲昵的呼唤,只是冰冷单调的一个字眼,将过往的一切悉数抹尽。一时的顿歇,方能让她接下来的语序连贯到听不出任何的哽咽:“打算如何处置我。”
阳光倾洒在银色的盔甲上,乏起一圈圈光晕,他屹立笔直的背脊不易察觉的轻颤了一下,沉默了许久后,他一向不苟言笑的冷峻的面上拂起一抹轻嘲,映着他眼底的笑意也变得嘲弄的邪魅。
他早该意识到自己的可悲,他该如何让处置她,应该如何处置她。
倘若他还是当初那个铁石心肠,从不为情感所羁绊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倘若他还是当初那个心狠绝情,从不会对她有半分动情的堂堂皇子,她如今犯下的早已是死罪,不用其他人动手,他亲手便可以掐死她。
时间真的是一把无形的利器,把她对他的爱一点点蚕食消耗殆尽,也让他对她的情一步步深陷弥足,何时深沉到生命里再也不能没有她。
“朕不会处置你,朕更不想在余生里连喜怒哀乐都没了。”他孑然而立,凝注着她的双眸,在这句饱含底蕴无奈的话语落下时,烟灰色的眼底同时溢出水样的温柔与伤痛。
她注视的他的眼底,心底再也压抑不住轻嘲的笑意,事到如今,她还是一样的傻,一样的笨,她对他还是分辨不出,孰真孰假。她一直都很可悲,她一直在或真或假之间嗫嚅徘徊的同时不知不觉的坠入迷茫中。
“何必呢?”事到如今,他还在骗她,何时她在他的心里如此重要过,她怎会在相信他,她笑颜依旧,宛如冰山上盛开的雪莲,清冷妖治:“要我拿什么相信你。”
北辰玄唇翼动了动,终究将所有的话语淹没在风中。
“璃妺妹妹,你何必太过固执,皇上心中有你,是这三千后宫佳丽盼都盼不得的,你又何必计较得与失,而断送了与皇上之间多年的情意。”郦怜心黛眉深锁,柔声轻劝,每一句都是体贴入微,温柔敦厚,善解人意。
他的心中有她吗?与帝同名,昶鼎王朝唯一仅有的玄皇贵妃,按皇后仪仗册封大典,看似多么的盛世恩宠。
这样的有心,敢问那个后宫女子毕生所求的,不过是帝王的一世恩宠。
她怎该还去计较,他是帝王,她怎该妄自对一个帝王有所计较。
原来这才是她与她之间的区别与差异,她就是固执,就是有太多的计较,所以她曾经固执的爱他,如今固执的恨他,固执到无论是爱他抑或是恨他,她都是无法摆脱他,此生注定与他纠缠不清。
所以她的总是学不会她的温柔大方,所以她不被他所爱。
可是这些是否出自她的真心呢?这样的故作大方,能骗得了他,却骗不了她。
情意——他对她有情有义过吗?有的只是无情与冷漠,她又该拿什么来与他谈情意,她凭什么,有什么资格与他谈情意,即使有她与他的情意早在三年前便断了。
如同紧紧相连的珍珠,原本紧密连串着,只是,那唯一一根维系的线一旦崩断,便会散落一地,支离破碎。
看着她沉默许久,北辰玄步伐轻移几步,眉头深锁,淡泊的语意带着一丝久违的温软:“我会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璃妺只要你肯放下,你依然……”
“放下。”她冰冷嘲讽的打断了他,酝酿许久的温柔。
她冷冷的看着他质问:“敢问皇上,臣妾该放下是爱抑或是恨呢?”当话语谱出时,唇边勾出一抹冷弧,仿若邻水的深幽山谷中静静绽放的幽兰,清冷而娇媚。
他可以将一切当做未曾发生,可是她做不到,他的冷漠,他的残忍,他的刻意虚伪的表演,那样深深的扎根在她的心底,渗透着她与他所有的“厮守”,原来在他眼里也不过视如云烟。
他的既往不咎真是宽宏大量,她悠悠抬眸,看向他冷凝的面庞,指尖握紧的是他送予她护身的匕首,心冷意绝:“过往的种种怎可当做不曾发生,今日就让这一切做个了断吧。”
话语甫落间,徒然飞蛾扑火。
她明知她的举动很傻,很可笑,她明知她的举动会激怒他,她明知她手中短匕连侵进他的可能都没有,她还是愚蠢的做出了。
宁为玉碎,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当匕首刺破带着皮开肉绽的芬芳,以及北辰玄担忧慌乱的呼喊:“怜心。”
那一剑刺向的目标是他——北辰玄。
予夺他性命的女子是她——颜璃妺。
而拼死以身维护的女子是她——郦怜心。
他纹丝不动看着她迎面扑来,闪着冷芒的冰冷刀身逼近,一直伫立在身后的女子,不顾自身安危,义无反顾将他推开,替他挡开那致命一剑。
鲜血顺着匕首晶莹挥染似天边云霞,汩汩流淌着,侵染了她一身素白的锦缎裙裾,仿佛刚染上艳红的颜料,未干的缎子,色彩绚丽,如火如荼一般深深刺痛人眼。
北辰玄拥着郦怜心虚弱的身子,为了止住她伤口处的不断窜涌的液体,他的掌心早已被鲜血染红,他愁眉深锁,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与心痛:“你怎可这么傻。”
郦怜心在他怀中,面色苍白,因为伤口的痛楚,让她眼底有丝涣散的娇弱,被鲜血染红的嘴角挤出一抹绝美的笑颜:“那皇上……岂不是也很傻,明……明知是……是危险……却也不挡不让。”她吞吞吐吐艰难费力的启唇,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
“那是朕欠她的,只要能解她的恨意,朕甘愿承受那一剑之苦。”
“皇上与臣妾是结发夫妻,患难与共皇上欠下的便是臣妾欠下的,就由臣妾来替皇上来偿还。”郦怜心强忍着伤痛,极尽全力将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涣散不失温柔的眼里凝注着他,每一句都说的真挚深情。
与他凝视她眼底的深情一般深沉,看着她慢慢轻瞌上的双目,他仰天长啸,歇斯底里的声音震慑九霄,也震慑了所有人心。
他笑,笑自己的可悲,一个他深爱的女子,恨他怨他,拼了命要制他于死地,一个他敬重的女子,懂他爱他,拼了命以身护他。
他——
北辰玄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何以至此。
颜璃妺被两名内侍要挟着,看着他们生死阔别,看着他为她痛心疾首,她冷静的笑出声。
倘若,是她,他是否为她如此担心,心痛。
她尽连笑意,也可以那么不由心,可是她依旧逞强,不敢泄露半分的怯弱与懊悔。
她本意不想伤她的。
可是,她还是怨她,她知不知道她此举置她于何地?每次她的大慈大悲都将她推向了,及其丑陋的黑暗深渊。
她成功的在他心底塑造了真善美的化身,而她却永远是不通世事善妒心胸狭窄的女子。
“速传太医,朕不会让你有事。”他抱起她,径自离去,在与她擦身而过之际,他回身看她异常冷静默然的容颜,吩咐着:“齐廉寸步不离看住她。”说完他毅然转身离去。
许久,她终是抬眸,无力的看了一眼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加快的步伐流露着他的焦急与担忧,直到消失在眼底。
他又知不知道,他此举,置她于何地?
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她咎由自取吗?与人何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