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时,看见阳光透过紧闭的门窗缝隙一道道照射进内殿,细微的尘埃在围绕着光芒欢快的跳跃着,它们微弱细小的只有依附光的投射才能证明它们的存在。
她费力的撑起身子坐起,看着北辰玄靠在床头焦急不安的睡着,微微蹙起的浓眉不满沉着的凝云。
她蝶翼般浓密的双睫轻颤着,转移了视线,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没对他,此生她的伤心,她的心痛,都是他一手促成的,她恨他,入骨入髓,却在看见他为她担忧无法安睡的神情时,心隐隐的抽痛着。
她深深吸入一口凉气,让心痛疼彻底的冻结。
他是被突然惊颤惊醒过来的,醒来的第一眼看见醒来的她,他几乎欣喜若狂,却在看清她面无神情,双目空洞的神情忧虑起来。
“璃妺。”他烟灰色的双眸中溢满水样的温柔,轻轻低唤她,“我是你的玄哥哥。”他急切的解释着,害怕她看向他的时候唤出的,是足以让他痛彻心扉的人的名字。
螓首微微向他转去,她始终低垂着眸华没有看他一眼,沉默许久,她才徐徐开口:“我饿了。”
“好,我这便命齐廉去传膳。”她肯开口,他心满意足,她默然无视他,赌气不理会他的味道他尝过,那样的滋味太苦涩,那是一种嗜人的煎熬,他会暴躁。
腊月天寒地冻,齐廉与一众内侍一直守在殿外,被凛冽的寒风吹了一宿。
即使添了加厚的御寒棉袄,面色铁青,手脚还是被冻得僵硬麻木。
他心里不敢有丝毫的抱怨。服侍君王多年,这是他第二次看见他如此的心力交瘁,当他听见依仗队伍遇刺,那个女子不知所踪时,生死未卜时,他不顾寒冷大雨,几乎寻遍了整个京城。
上一次是冷宫走水,那夜真是东方国使者送来降礼的宫宴上,只是冷宫失火,交由宫人处理便可,又何须劳烦圣驾,从来对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从来漠不关心的帝王,却丢下使者,奔向冷宫,只是那是火势太凶猛。
他没有经过他那样的疯狂,若不是皇后执意命令禁军阻止,他甚至会跳入火海里去救那名女子。
他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比上次更深更浓烈的沧桑与心痛,他冒着大雨,命令禁军全城搜寻,时间在他急于奔波的身影下流逝,他看见他面上的憔悴与担忧越来越深,直到在西城外的山郊上找到那个女子时,才有了片刻的松懈,却在那个女子晕死在他的怀中时,松懈的心弦再一次紧绷起来,他看见他的眉梢再次布上凝云的深愁与忧虑。
甚至,小题大做命人请来赛雪神医,并且迁怒了依仗随驾的所有侍卫宫人,下令若是那个女子有何不测,要随驾的所有人陪葬。
当晚皇宫失窃,军机处重要军机图纸泄露,他也不闻不问,只是死守在那个女子身旁。
这一切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一向冷酷无情,喜怒不行如色的帝王,会为了一个女子失了理智,乱了方寸,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看见那样落寞的他,他才恍悟,除了帝王的身份,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为情痴狂的男子。
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半分帝王掌握生杀大权的冷酷无情,无视所有人的生死。
其实,再冷酷的人,一旦动了情,便在也做不到心如磐石的冷硬,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男子。
宫人们陆续将膳食传上,怕她醒来会饿他早就命宫人备好了,他为她衣衫扶着她一并坐下。
桌上各色鲜艳的膳食都是以素食为主,他支开齐廉的前来侍候,亲自动手盛了一碗白粥放在她面前,在他一边为自己盛上一碗时,一边叮咛着:“你现在还病着,不能吃辛辣,等你的病好了,我在命御膳房为你多做一些。”
她只是沉默的坐着,并不动筷,他也只是同样静静的陪伴着。与君王同膳,后宫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却只是望洋兴叹。
齐廉站在一旁偶尔余光一瞥。气氛很冷硬,只是那个让他感到冷意的人,并非昔日冷酷的帝王,而是自那个无动于衷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殿外传来了呵斥声:“大胆奴才,昨夜军机处失火重要军机图纸被盗,牵连国运,你等胆敢阻拦本官,出了何时,谁来担待。”
北辰玄眉宇微蹙,看了齐廉一眼,齐廉心领神会的退出殿内,不久又折了回来,回禀着:“是郦丞相因为昨夜皇宫失窃的事情前来上奏,昨夜便来上报了,却被皇上阻拦在外,军事机密泄露,就连铁甲精骑的布阵图纸也有所泄露,事关重大郦丞相早已迫在眉睫,皇上……”
齐廉止住话语,抬眉谨慎的打量着,北辰玄的神情。
而北辰玄只是注视着颜璃妺面上,因为听见齐廉的禀报起了一丝的动容。
“让丞相在殿外候着,等朕用完膳便去。”他的声音突然变的阴沉起来,冷冷的吩咐着。看着她拿起筷子,看着她用完膳后才起身,在他离去的时候,他背对着她不温不火的说着:“你好好休息,等朕处理完公务再来看你。”
自成他离去后已有三天,她的体力也渐渐恢复好转,这三日始终不见他的踪影,她不知道是公务紧急繁忙还是忘了自己的话。
菱花镜倒映着她清丽若水之姿,美艳无双,若卉将垂直耳垂的流苏凤钗别在她青丝高绾的两边发髻上,雍容中突显几分清雅。
看着镜中的装扮她才想起,她早已身份不同了,如今她是昶鼎之年唯一仅有册封的玄皇贵妃,她的唇边勾出一抹冷艳至极的笑靥。
他可知道这次她要的绝对不是区区的皇贵妃之位而已。
午后,她让若卉吩咐御膳房做了一些糕点,亲自送去御书房。
宫殿华檐,巍峨宏伟,当她推开红漆雕棱精美的大门时,看见书案上正襟危坐的男子,正在埋首批阅着奏折。
他抬首看向跨门而入的她,射入屋内的阳光倾洒在他轮廓精美的面容上,神秘而梦幻,仿佛他才是世上唯一的光芒。
他放下手中的紫毫,看着她步态轻盈走来,他的眉宇神秘而阴郁的蹙起,深邃的眼底有种让人无法窥探的深沉。
她吩咐若卉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亲自将食盒中的糕点一边拿出一边说道:“今日公务繁忙,臣妾担心皇上太过操劳,所以吩咐了御膳房做了一些糕点送来,不知这些糕点可合皇上心意。”
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了,所以她应该向他后宫所有的女子一样,没有他的允许,她要恪守礼仪,不能让他觉得她恃宠而骄,便罔顾君臣离异轻易僭越。
他轻瞥了一眼桌上色泽各异,大小形状不同,看上去是花了不少心思,他冷硬的面容微微缓了缓,眉宇更深的皱起后再次舒展开来,稍纵即逝,他看着她向她伸手:“璃妺,过来。”
她端着糕点,走向他,听着他的吩咐在他身旁的宽大的龙椅上坐下,在她将糕点放在桌案上时,眼底似有若无的瞥见翻开的奏章上,隽秀的字迹,言简意赅的内容。
都是一些朝臣之间的角逐,那是另一个腥风血雨暗藏杀机的天地,他们的争斗并不亚于后宫女子的争斗。
上面的内容简单的叙述着礼部侍郎涉嫌贪污受贿,而弹劾他的人却是他一直马首是瞻的郦丞相,那么这又会不会郦丞相才是幕后最大的主使者,而为求脱身做出的弃朱保帅。
那一切只是他们男人之间玩转的乾坤,不管其中会发生怎样的翻手云覆手雨也与她无关,毕竟那些都不是她此次前来对他大献殷勤的目的,她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含笑看他:“快尝尝,都是特地命御膳房做的,一定很合胃口。”
他不温不火,默默看着她面上拂过每一丝娇俏的神采,冷冷说道:“这些能吃吗?”
“疑神疑鬼。”她不禁白了他一眼,调开视线,不悦的轻声嘀咕,却不料离得太近,早已听进他的耳里。
“什么。”他的声音突兀的严谨起来。
她凝视他妩媚娇娆的一笑,笑的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那是她一向做错事时,为了掩饰惯有的贼贼的笑容,出现在她完美娇俏的脸上显得神采奕奕,她捻过一块糕点:“既然皇上不放心,大可看着臣妾食用后无事,再食用。”
边说着将糕点凑近唇边时,却被他一手止住,她看着他微带戏谑的神情说道:“其实,朕并不是在怀疑食物的安全性,只是这种甜腻的食物朕向来不喜爱。”
不喜爱,或许吧,那些年,她自以为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曾是他喜爱与想要的,所以才会讨不了他的欢心。
她含笑,眸中闪过俏皮的机智,手一推举到他面前,“那就罚你吃光它。”
他看着她面上拂过久违的神情,眼中闪耀出流光溢彩,刚刚还是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此刻早已忘却了该有身份与礼仪,他宠溺的一笑,一口吃下她递来的糕点,品啜着糕点的甜蜜,他更爱看她眼底深处的妩媚娇俏。
她轻轻拂过颊边的鬓发,唇瓣间的笑容更深:“有毒你也吃吗?”
他眉目间斜睨魅惑的挑起,一手禁锢她,双唇如火被侵占,他依旧强势撬开她的唇齿,将一半的食物送入她的口中,强迫她咽下才肯放开对她的钳制。
他看着她窘红的娇颜,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咽下,对着她近乎温柔蛊惑的说着:“那就让我们一起被毒死,无论天堂地狱这一生我都要与你誓死相随,或生或死此生绝不放开你。”
霸道、强烈、侵占一向是他惯有的作风,这句话他早该说出,若是当年,她定会觉得那些话很感动。
她低眉敛目,掩去她眸华深处的冰魄:“那很庆幸,臣妾并没有愚蠢的做出害人害己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