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垂下视线,居高临下地望着那男人的躯体,他那张血迹斑斑的脸此刻更显得狰狞恐怖,挡住左眼的黑色布料无声滑落,那瞎眼更令人后怕,似乎努力要看清清绝女子的真实面目。
而他紧扣住她脚踝的大手,本就大力得像要抓断她的嫩骨头似的,此时五根铁铸般的手指更是根根卡入她的瘦骨里。
她朝着他淡然一笑,抽出沁出鲜血的脚踝,继而抽身出来,胸前似乎破裂开来的刺痛,她忽略彻底。
四个男人隔着半人高的蒿草,只看着那魁梧的身躯,重重落地,宛如石墙一般摔得一地狼狈。
他们猛地冲出来,已然看到独眼龙气绝身亡,甚至没有看到,这个女子的身上,究竟何处隐藏着危险!
卫无邪的眸光猝然变得犀利,她冷冷扫过那四张完全陌生的黑脸,声音清冷无绪。
“五年前,你们去过京城卫家吧。”
黑夜之中的风,拂面而来,隐约之间,她的眼,变成猩红。
她的裙摆以鲜血为点缀,妖异的花纹,徐徐飘动摇曳,她步步逼近,眼神无波。
她在众人眼中的,似乎猝然从一支纯洁白兰,变成一朵妖异红花!
那种无声的杀气,弥漫在四个人周围,距离无邪最近的男人不甘被一个女人掌握主动,猝然拔出腰际的弯刀,大吼一声:“什么卫家钱家的,少废话,兄弟们一起杀了她,为老大报仇!”
“不是这些人吗?”她不理会他们蜂拥而至的场面,微微蹙眉,低声自问,神情怅然。无奈世上邪恶之人太多,怎么也杀不绝,灭不完呢。
……
“主上,还不回去吗?”
丑陋的男人牵着那一匹黑色马儿,行走于丛林之中,低声问了句。
“没有闻到风中有血腥味吗?”
坐在马背上的郑允望向远处,无声冷笑,扬起大掌,示意身后属下先行退下,径自挥动了手中的马鞭,疾驰而去。
不消一刻,他已经来到草场,蒿草轻轻飞扬,挡不住他冷绝的目光。
这一阵马蹄声,已然传入卫无邪的耳边。
“居然还有援手?”
微弱的话音,下一瞬突兀出现,却是清澈宛如冷泉,在暗夜中宛如珠玉泻地,字字清晰。
周围一圈狼藉的尸体,无邪背倚树干,一身素衣染血,却仿佛要溶入这淡淡月华之中,透明几近消逝。
她漆黑的长发纷乱垂落,晶莹面容眉目都瞧不真切,惟有右手中那一截利刃,仍牢牢握在掌心,剑光吞吐间,竟似天光拂下,别有一重凛然之色!
无邪闭着双眸,揣测着来人不该如此冷静,至少也该破口大骂,冲过来取她性命。
她听得到,那个人跃下马,双脚落地。
一步,一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一种万分熟悉而可怕的感觉,猝然占据了她的内心,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呼吸吐纳之间,似乎也嗅到了刺痛。
脚步声,在离她咫尺的距离,停下来。
郑允的指掌端起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来,锐利深幽的黑眸锁住一双清澈的明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黑眸深不可测。
无邪冷然望着他,努力平复呼吸,不让他看穿自己此刻的无力虚弱。
他俯视着她,蓦地抬起手,对她勾了勾食指,那姿态十分傲慢,如同不可一世的帝王。
只是,这次她不愿跪在他的身前,收起手中利刃,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轻轻扬眉。“是你派来的人吗?”
郑允望向她身上凌乱的衣裳,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宽大袍袖,被撕裂的胸前衣襟,眼神一分分低沉下去。
“只是可惜了,你看不到意想之中的那出好戏。”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张永远都没有表情的银色假面,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他所不乐见的得意笑意。轻笑出声,她的清傲藏匿不住转瞬即逝的凄冷。“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下次,让更多的人来试试看。”
“觉得是我派来的人?”
他扫了一眼地面上的死尸,不难揣测这些下等的人,欲要对她作出何等的罪恶,因此他的语气,也听来愈发冷酷。
她早已认定是他,不过,即使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我不在乎。”无邪望入那一双阴鹜冷沉的墨色眼瞳,笑意愈发放肆执着。她在他的注视之下,不流露半分胆怯神情。“在我决定要离开阎无门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即使命丧你手,我的游魂,也不会停留在你身边。”
他只是紧抿着薄唇,用言语无法形容的可怕眼神,凶狠的瞪着卫无邪,全身的骨骼因为用力而嘎然作响,巨大的拳头也紧握着,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不要当场动手,掐死那个笑容满面的女人。
他那么愤怒,却没有朝着她咆哮,更没有掐住她的脖颈,只是那眼神愈来愈令她不堪重负。
下一瞬,他强硬的将她往外拖,也不管自己的粗暴会不会弄伤细皮嫩肉的她,只因为她实在太不受教了。
“放开我!”
彼此力量的巨大悬殊,是她所最厌恶的结果,她拼命挣扎,却也无法甩开那钢铁一般有力的钳制。
郑允冷淡一瞥,长臂一伸,猝然封住她不安作乱的身子,将她横抱起,像是货物一般,丢上马背。
无邪咬紧下唇,猛地用力,粉唇似乎就要沁出鲜血来,她的卑微和轻贱,在这个人面前,从未有过改写的机会。
郑允骑上马,提起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圈围在胸膛前,手臂绕过她不赢一握的纤腰,握住马儿的缰绳。
察觉的到她的身子有稍许的僵硬,他的脸靠近她的芙颊,不禁低声冷笑。“这么敏感?”
无邪避开他的视线,晶莹面目上没有半分慌乱。“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了你就自然知道。”他从来就不是喜欢浪费时间在解释上的男人,扬起马鞭,他低低送出一句。
无邪从未觉得如此坐立难安过,背脊之上贴着的胸膛,那筋骨之下所隐藏的无限力道,跟三哥的温暖,是不同的感受。
她开始怀念,凤堡之内短暂的平静,即使被那些陌生人戳着脊梁骨责骂,至少她也可以选择维护那一丁点的尊严。
但在郑允面前,她是什么?
她的笑意苦涩,万般不堪,涌上心头。
想到此,她的眼前蒙上一层轻雾,语气冰冷而决绝。“你不可能永远都操纵任何事,也不可能永远都操纵任何人。”
“这算是诅咒吗?”他的视线离开怀中的女子,只是紧扣住她腰际的手掌,没有松开半分。听着她的怨恨,郑允却丝毫没有被她的冲撞惹怒,不动如山,黑色眼瞳之内,依旧是一派冷沉肃杀。
“这么多年来,叫我习武,让我杀人,却不教点穴,以为一直可以控制我的身体吗?”
她垂着眉眼,长睫之下,是一片阴影。低声呢喃着,她的声音像是潺潺溪流,一丝丝汇入郑允的心中。
突地,从她的粉唇边,逸出一道低低的笑声。
她蓦地推开他的手,眼神一沉,直直从马背之上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