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来开门了。
她挽唇一笑，一点一滴的暖意，汇入内心，离开阎无门，至少还有他会收留她的。
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已然清晰听到，只等到那个男子，坐在她的身旁，她才抬眼看他，微笑藏不住。
“三哥，有事吗？”
凤淮的唇边噙着笑意，他凝视着眼前的无邪，视线轻轻拂过她精致的眉目，停留在那眉心一点淡红之上，语气平和。“我已经把我的选择告诉言如了，无论你是否答应我，我都不可能娶她的。”
闻到此处，卫无邪的面目之上，尽是惊诧。她眉头紧蹙，想不通为何他不等她作出决定，就擅自告诉姐姐。
“我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是我的诚心。”
无邪专注地望着他，他一袭淡蓝色衣袍，简单的像是天际的颜色，明亮而干净，视线移上那剑眉星目的俊容，微笑起来。他无疑是世上女子都会眷恋的男人，体贴而风趣，英俊不凡，年纪轻轻，事业有成。
“是我太粗心，不懂你们女儿家藏的心事，如果早点跟言如说清楚，也不会搞成如今这样子……”
他一脸凝重，低声叹气，眉目上染上些许忧郁神色，这一席话，满是自责，却又说得字字在理。
无邪浅浅一笑，声音很轻，很低，没有多余情绪，似乎会被风吹散。“三哥知道姐姐的身子不好吧。”
凤淮点头，回应。“这几年，我给她找遍江湖上最有名气的大夫，为的便是要她尽快痊愈。”
“我不想给她带来太大的刺激。”她望入那一双温柔眼瞳之内，神色自若地说着这一句，心却是一紧。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姐姐的痛苦之上。
要卫言如亲眼看着她嫁给三哥的话，她不敢想下去。
“所以，你要拒绝我？”凤淮的眼底，闪烁着一抹阴郁神色，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肩头，压低声音，问的认真。
“我只是想留在三哥身边而已。”她双眸晶亮，像是夜空之上的点点繁星，那其中的纯净，让凤淮稍稍失了神。“是否能够成为你的妻子，能够拥有一个名分，不是那么重要，真的。”
凤淮的眼神幽深，对于她给出的答案，沉默了许久，才逸出一句话。“这样你就满足了？”
“更多的话，那就成了奢望。”她轻摇螓首，眼神黯然。她从来都不是贪得无厌的女子，这五年来的生活，更令她心底的欲望，少得可怜。
“你可以要更多。”凤淮眉头紧锁，右掌从她的肩头滑落，准确地扼住她的手腕，粗声道。
卫无邪微怔了怔，就在此刻，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熠熠黑眸紧紧锁住她酡红脸蛋，心里十分确定一件事——她是喜欢他的。“向我要更多，我都会给你。”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种话……”她的心轻颤着，眼神闪烁着。他语气中的包容，足够让她依赖下去，似乎经历过风雨之后见到美丽彩虹一般，她的心情变换，下一瞬，笑开，柳眉弯出漂亮弧线，甜甜的蜜汁从嘴角漾开。
其实那一次离别的时候，以为与三哥的所有缘分，都已经斩断。但是如今事态的发展，似乎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出人意料。
“答应我，再考虑一下，别急着回绝。”他的五指穿过她的指缝，温暖的让她无法拒绝，十指相扣，那是亲密无间的体现。
无邪低头，听到那一声沉吟。
“放心，时间会冲淡一切，我们要一起走下去的路，不会再有任何难题。”
她迎上他的眼，顺从地笑着。被人捧在手心珍视的感觉真的太过美妙，无邪的心射入万丈光芒，灿烂耀眼。
他微微一笑，仿佛对她说了句：“别怕，一切有我！”
看到他的笑容，她的心定了位，不再担心。
“我会等下去，你呢？”
她的粉唇止不住上扬，轻柔的笑意，在酒涡之上闪耀着微光。久久沉默不语，看着那个心仪已久的男子，柔情的目光与她相聚，心底汇入一波波暖意。
在心底，她也跟他一样，回答。
那或许是五年来，她第一次在睡梦之中，也是维持微笑的模样，再无一分悲愁。
翌日午后，无邪捧着熬煮好的羹汤，在小菲恨恨不平的注视之下，送入卫言如的门内。她将托盘轻轻置于桌上，默默望向那个正襟危坐的女子。
今日的卫言如一袭嫩黄色外袍，粉色曳地长裙，一把琵琶半遮面，比以往的每一日，都更要鲜丽动人。她似乎没有感受到卫无邪的到来，神色平静地拨动着琵琶弦，这般的平和无波，令人不禁有些意外。
卫无邪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双过分苍白而柔嫩的玉手之上，其上的干净光芒，是她遥不可及的。她说不清有多久，没有听过姐姐手下的琵琶声了，她伫立在一旁，顾不得那羹汤冷了几分。
一首传世《花月容》，在卫言如手下，百转千回，令人心酸断肠。
无邪略懂音律，自然也不难听出，这首曲子的异样之处。只是曲子并未弹完，卫言如猝然放下手中的琵琶，直直望入无邪的眼瞳之内，冷冷发问。“你会答应他吗？嫁给三郎，成为他的妻子？”
她淡淡瞧着姐姐，走到她的身侧，双手试图抚上姐姐的肩头，却只见卫言如神色一变，猝然起身，走到一旁将琵琶搁置起来。
双手落了空，无邪垂下十指，忽略指尖只能触碰到空气的莫名惆怅感。
下一瞬，她的嘴角翻卷起浅浅柔柔的笑意弧度，虽然对人微笑不是自己擅长的动作，但她还是极力讨得姐姐的欢心。
“姐姐尝尝看，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莲子羹。”
那稍显稚气的嗓音，勾起片刻回忆，卫言如摇头，无法说服自己心软饶恕无邪的闯入。
这般想着，不免将怒气，都彻底撒在无邪身上，一向以温和得到人心的卫言如，居然使出大力，将无邪推向一旁。“走开。”
“姐姐，我知道你不开心——”或许，她比姐姐更感不安恐惧。
开心？这个词藻，未免太讽刺。深藏在卫言如体内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婉隐忍，已然被逼到边缘处，她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以前在卫家的时候，我还不信下人们口中的传闻，如今想来，或许是真的。”
无邪眼波一闪，脸上的笑意变成失落。“什么传闻？”
“你会给人带来噩运！”她猛地伸手拨开无邪手中的汤盅，怒气攻心，失了理智，眼眶红红。“看吧，如今你也毁了我的幸福！”
那白瓷，毫无悬念，碎裂一地。
像是心也被割伤了，无邪垂着眉眼，望着那白瓷之中的液体静静流淌。
整个房间，只剩下空洞洞的死寂。那种无声的指责和怨怼，几乎就要让她无法呼吸，她努力说服自己，姐姐的失常失态，早已料到了，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心还在疼痛，那个所谓的传闻，似乎比任何谩骂，都要来的更可信，更锋利。
“上次你离开之后，我还为你担心自责，知道吗？”卫言如像是用尽了一身力气，无力瘫坐在花梨木椅中，不再看无邪，脸色死白。“而你，又是如何回报我的？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
是啊，她如何指望姐姐不气，不恼，不恨呢？
无邪垂眸一笑，微微扬眉，缓缓俯下身子，冷静地一片片拾起泛着寒光的白色瓷片。
卫言如无声地别过脸去，无言落下两行清泪。她以为假以时日，便可以忘记三郎，谁知这段感情太过沉重，她停止不住思念。
掏出粉蓝色精致丝帕，她逝去脸上的泪痕，终于平息了心中的怨怼之后，待她转身，却已然看不到无邪的踪影了。
地面之上，只剩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不留半片碎瓷，干净的不像话。
她甚至不知，无邪什么时候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