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控制自己，不能那么做。
“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他们早就成亲了。”一胖厨娘冷哼一声，推推搡搡，庞大的身躯跟她相比，她那么脆弱渺小。
卫无邪眼波一闪，不爱示弱的她，只是明白她们都是平凡妇人，手无寸铁，如果她当真杀了她们，那么，她跟那个万恶残忍男人还有什么不同？！
她跟他，至少该有一些不同的。
就在她压制自己平静的那一刻，她们已然将她逼到最后角落，俨然筑成一堵坚固围墙。无数个手指头戳着她的鼻子，不同的陌生面目在她眼前掠过：“但你也休想可以阻碍他们的好事！”
“姐——”就在那缝隙之中，她居然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卫言如由两个丫鬟陪同着，正走向花园方向，她的神情怡然，似乎不曾发觉这一旁发生的事，卫无邪不禁眼神幽幽，低呼出声。
她远可以保护自己的，更不愿伤害她们，只是她更希望卫言如来救她。
以此来证明，这些人不是因为她的首肯，而来谴责自己的！
千万……不要视而不见……
千万……
她就这样怔怔地望着，直到卫言如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发觉，姐姐的眼里，竟然是看不到她的。
微风徐徐，卫言如背对着她，坐在远处凉亭，品尝着上好的铁观音，而她，就在姐姐的身后，受着众人唾骂指责。
她们过的，向来是两个世界呀。
心中仿佛有什么，一直往下落，落去万丈深渊，连尸骸都无法找到。
这世上，绝不会有人，再看到她隐藏在深处的疲惫和恐惧。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伸出双手，众人却都离他而去，放任自流。
她的手脚愈发冰冷，背脊之上仿佛爬上越来越多的冷意，她直直地望着那个女子的身子，似乎失去了魂魄，失去了心智。
“她是怎么了？”终于有一个妇人，发现无邪的面色死白，神情木然。
胖厨娘愣了愣，在她的眼前摆摆手，居然发现无邪的眼神还是定定的，不禁神色一变，跟旁人耳语道。“好像傻掉了，估计是被我们刚才说的话吓傻了……”
“她一定是受到教训了，我们先走吧。”更有怕事的人，急着开脱溜走。
那三五个魁梧妇人，终于在下一瞬散开走远，只剩下卫无邪一人留在原地。她的脚尖仿佛生了根，没有移动半分。
她突地抬起眼，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心底也是如此。
她回了神，心底无限空虚，背脊倚靠着墙边，身子无力滑下，瘫倒在墙角，春日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一分暖意。
午后，卫言如小睡片刻，醒来起身，轻声交待。
“小菲，把这些糕点给无邪送去。”
小菲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起来，她不太自然地问道。“主子，你怎么对她还是这么好？”堡中的流言蜚语早已传入卫小姐的耳边，她怎么还能保持镇定，就当作那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是我妹妹，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对她好，还有谁能对她好？”卫言如笑着说道，眼看着小菲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些精致糕点放入食盒之内。她陷入往日沉思之中，不禁低声喃喃自语。“记得小五是天生爱吃这些甜食的，我却觉得它们太腻了些。”
“知道了，小姐，奴婢马上就送去。”小菲撇撇嘴，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送去无邪的屋子。
“这是卫小姐要我送来的糕点。”打开门，小菲忽略坐在床沿沉默着的女子，将食盒重重放在桌上，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就走。
连自己姐姐都可以背叛的女人，她一眼都不想多看。
门被重重甩上，屋子，又重新恢复了死寂。
那一双眸眼，缓缓勾扬起陌生的神态，卫无邪蓦然站起身来，冷冷地打开红色食盒，坐在桌旁，将那一大盘彩色糕点放在自己膝盖处。
捻起第一块糕点，无言塞入口中，明明是甘甜的滋味，却在她的口中融化成满满当当的苦涩。
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她将口中塞满，却无法填补心中的空缺，仿佛呼吸都变得苦难，她几乎是逼着自己咀嚼吞咽。
她像是才苏醒的鬼魂，因为沉寂了千年，而觉得饥饿，无论什么，都填不满她的胃，无论什么，都无法让她餍足。
像是遥远的孤独，霸占了她的心，什么都无法温暖她的身子。
那些甜腻的糕点，早已哽住了她的喉咙，让她的眼底凝结越来越多的晶莹，她却还是觉得饿，觉得没有得到满足……
这一夜，她不曾入眠，就站在正门口，等待那个人回来，深夜寒意沁入骨髓，她却毫不自知。
抱紧双臂，她柳眉微蹙，夜色点燃了她心底更多的无声寂寞。不知该如何企盼，但是她早已说服自己，即使结果残忍，她也要欣然接受。
微笑参透，只怕覆水难收。
阎无门内。
翻过围墙，曲云合在心底大呼不好，来路早已被黑衣男人拦下，把他带到大堂，坐在正中的依旧是戴着银质面具的男人，面具之上的严峻，令人不敢正视。
“我希望，你可以找一个令我满意的借口。”冷淡疏离的话语，打消了曲云合最后的希望，果真什么都瞒不过眼前这个男人，他沉默，却听到对方的语气愈发不悦起来。“你回来了，但是她呢？”
曲云合心中盘算着，抬起不以为然的笑脸，试着模糊此事的焦点。“主上，我找不到她，这个野丫头，一下山就玩疯了，再过几日她一定会回来的……”
“她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是吗？”郑允冷笑一声，声音阴沉，她也明知道这是考验，居然还是去了凤堡。
曲云合紧蹙眉头，不知该如何答复，只能沉默，他无法想象，那藏在面具之后的面目，到底是如何愤怒而狰狞可怕。
“我会要她记得的。”他紧握手中的青瓷茶盏，下一瞬，一用力，茶盏在他手心碎裂，割破他手心皮肉，鲜血汩汩而出，滴落地面，他依旧无动于衷。
因为这般的漠视，而更显得危险。
……
从马背上跃下，凤淮还未走入正门，已然看到倚靠在门边的那一抹倩影。他的嘴角噙着笑意，望着那背影，一步步靠近。
“小五，这么早就在等我吗？”轻拍她的芙颊，他的手心传来一阵凉意，他笑意一敛，直直望着她发黑的眼圈，猝然捉住她的双手，那也竟然是冰凉的温度。
是，在这里等了他一夜？
她没有抬起眉眼，他看不到她此刻的眼神神态，也无从而知她此刻的情绪翻腾。
但他听得到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低，不堪其重。
“是戏弄我而已吗？当真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吗？”
别留下，她一个人。
他能够，听得到她心底的乞求吗？
“着凉了吧，想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先陪你回去。”他隐约觉得她的不对劲，拉住她的手，扶住她的肩头，试图带她回屋休息，她的精神似乎并不好。
不，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却躲开了，拒绝他的温柔，直直地望着他的眉眼。“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什么话？”他蹙眉，她的语气，令他愈发不安起来，总觉得她的眸子，被覆上太多太多的灰暗，而再也看不到那原本的清澈天真。
她一字一字地吐出，字字清晰，“你会陪着我。”
“当然。”俊逸的面孔之上，多了几分令人安心的笑意，他的斩钉截铁，毅然决然，令她这才餍足了，即使是自欺欺人，似乎也足够了。
黑色刘海遮挡了她的眉眼，她不愿让他看到她此瞬的伤悲，缓缓吐出一句疑惑。“你会娶我姐吗？”
“有谁为难你了？”他猛地察觉到所有的根源，想必一定是堡中人不曾善待她，让她受到委屈，才会如此。
他终究没有回答她，她的心底凉透了，背转过身子，走向前去。每走一步，就开始疼，因为整夜不曾阖眼，眼睛疼着，脑袋疼着，脖子疼着，膝盖疼着，整个身子，每一个关节，每一根骨头，仿佛都在疼痛，都在叫嚣。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姐姐的话，那就认真待她。”
“无邪——”他望着那个背影，心底愈发纠结，那深沉消逝之后，他猝然意识到了什么，大步跟上她，一把攫住她的纤细手腕，仿佛要挽回一些遗憾。他用力太大，以至于撕开了她单薄的外衣，她纤细白净的右臂，就这么袒露在他的眼下。
“这些……是？”他愣住了，眸光一闪，从手肘到手腕处的，尽是一些细小伤痕，不知是从何而来，却看得出不是鲜红结痂的颜色，而是淡淡的暗红，似乎是从前留下来的。本该是白玉无瑕的玉臂，却看起来那么丑陋。
或许，这些伤疤，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她猝然清醒，猛地收回裸露在他眼下的纤细手臂，那一幕幕过往猛地刺中她的眼，眼底只剩下冷绝，嘴角逸出极轻的一句话。
“你不用管。”
凤淮的视线悉数落在那些奇异的痕迹之上，他在江湖之久，使得他一眼就看得出来，那些不是普通的刀剑留下的伤痕。他这才想起，她向来是将双手隐藏在宽大衣袖之中，这便是不能被人窥探的秘密吗？
“回答我！”他突地变得再认真不过，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告诉我，这些到底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