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在凤堡住了不过五日而已，但是旁人对她的态度，她却敏感地察觉到了，那是不小的改变。
前两日得知她是卫言如的姊妹，身旁的丫鬟下人对自己照顾有加，但，这两日却不同了。
无论走过凤堡的哪一个角落，都能感受到那种异样的眼光，她当然不可能迟钝地发觉不了，其中的愤怒和鄙夷，仿佛是乌云压顶，她岂能不知？只是她装作不知而已，但她想，今日或许该爆发了。
今日姐姐去庙里还愿，凤淮陪她一起去了，但她推脱身子不适，没去。
她这种人，去佛前烧香求解，想必佛都要当场显灵了吧。
她轻笑出声，还未走出房屋，已然听到庭院之中的声音，她的眼波一闪，知道该来的迟早要来，所以她不擅长逃避。
推开房门，她扫视着眼前的三个女人，一个年纪不大的正是姐姐贴身丫鬟之一，好像叫小菲，是个直性子的丫头。而另外两个，应该是堡中帮忙的下人，上了年纪，她不曾见过。
她们横眉冷对的面目之上，相同的是盛气凌人，无邪淡淡问道，“你们有事？”
“贱人！”小菲蓦地发狠，沉着脸，骂道。
“小菲，我们好好说——”其中的妇人横了无邪一眼，但毕竟老于世故，知道她也算是凤堡的客人，只要可以赶走她就好，没必要激怒她。
“你让她把话说清楚。”上前两步，推开妇人，无邪直视女孩。
小菲已经服侍卫言如几年了，自然有很深的感情，刚开始她也被这个女人的伪装骗了，还对她那么好，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她的满腔怒火，让她挺着胸膛，直直逼向无邪，大喊道。“说清楚就说清楚，我怕你吗？了不起你杀了我呀，就算你杀了我，也杜不了悠悠众口，再怎么样，勾引自己的姐夫都是最不无耻的事情。”
姐夫？
无邪的头脑一片空白，等不及她回应，原来她日日不安的，居然成真。
女孩便堵住她的话，当着众人大声说：“你不用狡辩，那一夜你和少主做了什么丑事，有人看见了！”男女授受不亲，难道她这个大小姐还不如她这个丫鬟自知吗？
看见……难怪，人真是不能自私，一自私便出事。无邪弯了柳眉，黄河水再涤不尽她满身污泥。
转身，她不辩驳，他们要怎么说、怎么想，她都照管不了，谁教她“违反妇德”在前？
见她无言，她们更相信，有人更大胆了。
“荡妇！”尖锐的字眼传入她耳边。
她没回头，任由难听字眼在空间里酦酵蔓延。
“寡廉鲜耻！”
“枉费卫小姐对她这么尽心，对自己的姊妹，还能作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我们少主可不是那些臭男人，不会抛弃卫小姐的，绝对不会的！你不如留着那张脸，去蛊惑其他的男人好了。说不定，会有男人上当受骗呢。”
“怎么会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是卫小姐的亲妹妹，所以一同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妹妹了。谁知道，是这样一只狐狸呢！”
“你给我站住！”见卫无邪根本就没有任何动容神色，小菲不禁急了，一把抓过她的手，要她停下来。
她难道听不懂人话吗？
无邪直直地望着不远处，根本就没有看她们的神情，她淡淡开了口。
“你们不能赶我走。”
“什么？！”小菲不禁尖声叫道，恨不得抓破她佯装平和的脸庞，她怎么可以这么骄傲，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
无邪用力抓下小菲的手，她早就学会不去在意其他人说的话，那一双眼眸，突地转向小菲，语气轻缓，却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除非是她要我走，到那个时候，我会离开的。”
小菲和其他两个妇人不禁被说得哑口无言，还记得第一眼看到的卫无邪，是一副恬然模样，为何方才那一个眼神，竟然让她们开始害怕起来？
那其中转瞬即逝的阴沉颜色，又是什么？
她穿越人群，一人在街巷之中行走，只是世人的喧嚣热闹，像是腾空的白烟袅袅，不曾沾染她身上一丝一毫。
其实她根本就不可能留下来的，她再清楚不过。
但是自己离开，总比成为众矢之的，被指着鼻子赶走来的要体面一些。
东窗事发的下一步，就是要告知真相了吧。
她无力地牵扯着嘴角的笑意，继续放纵自己不断停停走走，心事重重，如果他也喜欢姐姐，为何会对自己说那些话？为何会隐瞒他跟姐姐的真正关系？而他们呢，已经走到什么地步了，很快就要筹备婚事了吗？
他们，都将她当作是傻瓜，还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告知？
这些疑团纠缠，她始终不明白，直到黄昏来临，她才返回原路，踌躇在凤堡门前。
这一回，她或许是来寻找一个答案而已。
卫言如才踏入自己的屋子，小菲已然将一切告知，这个脾气好，性情柔弱的主子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她可是看不过去的。所以，对那一夜发生的事，自然要添油加醋，让卫言如亲自暗示卫无邪，早日卷铺盖离开凤堡。
“我们真的替卫小姐你不平，难道是她这些年来不是跟着有钱人，过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吗，所以脾气也变得如此娇纵了么？想必一定是想要什么，就恨不得马上得手，根本就不会看人眼色，更不顾其他人的感受。”
“小菲，他们之间肯定是清白的。三郎待我如何我是晓得的，而那个，也的确是我的亲妹妹呀。”卫言如一笑而过，眼波一闪，脱下身上的外袍，但心中也多了些莫名的情绪，其实她也不懂，为何凤淮对她隐瞒，为何他会在深夜背着无邪回家。
那样的亲密无间，是她都不曾有过的权利。
见主子还是无动于衷，而她早已嗅到卫无邪那个女人身上的危险气息，若是硬抢的话，主子根本就没有多少胜算。小菲望了望，见门外无人，才将双门掩上，低声道。“这么任性的人，即使是卫小姐的妹妹，五年多未见的妹妹，卫小姐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给她想要的所有东西吗？”
“所有东西？”她向来对物欲不重，对自己的姐妹，当然也可以分享，毕竟，她们是一母所生。血脉亲情，无可取代。
“到头来，要将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拱手与人吗？”小菲紧紧抓住卫言如的衣袖，神情恳切，沉声道。
“卫小姐，你想想看，如果她当真让少主动了心，你是不是当真可以割舍这多年来的感情？”
卫言如沉默着握紧手中的茶杯，直到茶水变凉，仿佛那凉意，也传递到自己的指尖，她单单想着三郎坐拥无邪的场面，就差点要昏厥窒息！
她猝然起身，身子止不住轻颤起来，她似乎想起了，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三郎与无邪的眼神交汇，他们彼此的沉默，仿佛是浑然天成的默契。
若是无邪取代她，站在三郎身侧，才是最相配的场面。郎才女貌，不像她，不过是个孱弱的病西施罢了！
那么，这么多年的希翼，就要彻底崩溃分裂吗？她没有更多的梦想，只是等待自己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可以早日当上三郎的妻子，为他主持家事，为他生下儿女，为他……
若是悉数颠覆，她想，她一定活不下去的。这是五年来，她面临最大的恐惧，不曾想过，居然是她的妹妹，点燃了这一把无名之火！
她的眼神游离，面容愈发苍白，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不，绝不可以。
这样的牺牲，太大了，将来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即使什么都可以分享，她的良人，如何去割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