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的功夫并不比严切差,对付冷月自然是绰绰有余,只是我深知不能轻视任何人,特别是无所畏惧的杀手。可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我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杀手有着强烈的求生愿望,他想置我于死地,却更加珍视自己的生命,这反而成了他的羁绊,使他不能放手一搏。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当他的剑气划破我的面纱的时候,我的匕首已经架上了他的脖颈,我本以为会从他的眼中看到绝望,看到的却是惊异。
我不禁笑了起来,自恋的想到莫不是他觉得我很惊艳!握匕首的手不自觉的拿开了都没有发现,我纳闷的看到他得眼中是有惊无艳。
突然眼前一花,有紫色的烟雾迎面而来,几乎是同时,冷月一个翻身,跳开了丈余米,我狼狈的倾倒着地,就着满地的尸身滚开……
待我从地上爬起来,冷月早已不知踪影,徒留下满身狼藉的我。
“静月……”细弱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在静谧的宫宇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是老头的声音!
“师傅……”我一扫刚才的郁闷,激动的在墙壁间摸索,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声音越来越近,当我用青铜令牌打开密室的石门时,迎接我的是老头释然的笑容,他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时间仿佛静止,此刻,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尽管有过恨,却依旧掩盖不了深植骨髓的血浓于水的事实,当他有事,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的赶过来。
我很想咧开嘴轻笑,可是他那气若游丝的样子却令我心中阵阵抽痛,“你没事吧?”
“还……好。”他倒是笑了,只是他的情况很不好,牵动嘴角都要用去他大部分的力气,然后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眼神迷离而又眷恋,却是我从父亲那里最为熟悉的神色。
他大概也是想念母亲的吧。
“给……”良久之后,他吃力的抬起手,那里有一张写满密密麻麻的字的羊皮卷,我刚一接过,那只手颓然落下,那双眼睛也随之阖上。
轰!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眼前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的外公兼师傅就那样走了。事后每每想起,心中总会夹杂着难言的痛苦。那封用鲜血写成的羊皮卷也被我小心的收藏起来,那里承载了他对母亲和故去的妻子全部的眷念和歉意,在多少个不眠之夜,他会孤枕难眠,午夜徘徊之际,谁又能够明白他心中的苦楚?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终将埋没在抷抷黄土中,而我痛苦之际又庆幸当初做了来罗刹宫的决定,让他能够走得释然。
不过,我却真的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不得不代替故去的外公参加夺宝大会,夺取四十多年前被他换掉的那把宝剑。
再次出现在“青楼”,小厮看到我安然无恙的出现,面上难言诧异之色,又知我是要马,却是恭恭敬敬的将草原牵给我,前前后后,滴水不漏。
离家多日,是时候给父亲捎个口信,只是中原草原,虽是接壤,却相去万里,加上现在正是戒备时期,消息来往就显得格外敏感。
记得当初“青楼”的一位客人告诉我,天朝与边界关系紧张,一般的商旅都担心战事随时爆发,不敢出关做买卖,惟有老字号的白家商队不怕折本,还在继续与胡人打交道。
关于白家商队早前也听父亲提到,此次到中原来的时候父亲还提议让我跟着商队出发,路上也有个照应,后来母亲祭日降至,等商队却是等不及,这才作罢。
一阵淡淡的龙涎香迎面飘来,还未待我看清来人,小厮已经将缰绳扔给了我,快速迎了出去,接着就传来他兴奋的吆喝声,“呦!萧公子,您来了!”
龙涎香越来越浓,来人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器宇轩昂,身材挺拔修长,正是太子萧乾。
“你家主子呢?”萧乾折扇潇洒的摇晃着,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步伐却不自觉得加快了几分。
“您先上去喝杯茶,我家公子随后就到。”小厮殷勤的在后面边解说着边将萧乾迎进门,态度是十二分的恭敬,在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视线状似无意的瞟了我一眼,随即转向前方,我却被那道目光看得芒刺在背,手不自觉的摸上脸,直到指尖传来薄纱的温润触感才松了一口气。
事后,我却一直不明白我在怕什么,我与萧乾并无过节,即便他知道是我又当如何!我的胆子确实是太小了,在这些气场强大的人面前总是心生惧意,这样的恶习一定要改改。
白家商行在京城有三家分行,都是地处交通要道,要找到并不难,将行李马匹在明月楼安置妥当后,就根据店里伙计描述的地址找到了白家商行。
“你是要带信去卑优?”一个执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看着信封问道。
我点点头,又补充道:“交给卑优的扎木。”
我迎上他审视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他的目光犀利如刀,直视到我灵魂的深处,我虽没有半点儿不轨之心,也在那目光下渐渐败下阵来,就在我几乎要躲闪的时候,他移开了视线,冲原来接待我的伙计点点头,然后走开去忙自己的事情。
我在心底轻轻的吁了口气,放松下来才发现双腿有些酸麻,移步都有些费力……刚才自己实在是有些紧张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抬眼窗外,一轮硕大明亮的圆月静静的挂在天幕上,月光直射进屋子,照亮了整个房间,点燃的驱蚊香散出袅袅青烟,呛鼻而又令人心安,我百无聊赖的坐在窗边,张开五指,让月光透过指缝,然后慢慢合拢,之后又突然打开,乐此不疲……
再次打开手,掌心却不见了熟悉的月光,捧住的是一团黑影,我好奇的抬起头看向天边,不知何时,对面的高楼上坐着一个人,白衣黑发,斜倚高阁,背对着我,看不清容貌,月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当一个人抬头看月,他的心比月更寂寞,只是不知这个不眠的人在想什么?必定有什么触动他心弦的事情,不能对人诉说,只得看向这天边的圆月。
不知何时,我狼狈的发现刚才自己一直都在盯着那个背影看,连张开手,合上手这个动作都忘记了。我羞窘的再次看向那个背影,心中祷告千万别被捉住,却见他依旧稳如磐石,浑然忘我,仿若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心,入不了他的眼,有的这个认知后,我的心中又滋生出淡淡的失落。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轻轻的阖上窗户。
之后躺在床上,总是半睡半醒,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是母亲的容颜,一会儿出现的是安琪儿冷冽的目光,一会儿又是父亲和蔼的笑容……
很久之后才陷入深深的昏迷。
只是这一昏就是一天一夜,待我醒来四周依黑漆漆的,头脑昏沉的厉害,浑身酸疼无力。我使劲的按按胀疼得要爆开的脑袋,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这么快就醒了?”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令我浑身一激灵,刚才的迷糊一扫而空,浑身的肌肉开始紧绷。
剑眉星目,俊美如铸,端坐在窗边的赫然是那天的白衣男子!
“是你!”我惊异的叫出声来,刚要动作,却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屋外依旧是皓月当空。
我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知要说什么,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像是在赶他走,可是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我们仅有一面之缘,连认识都不算。
他站起身来,似乎要往外走,我突然有些急了,几乎从床上跳下来,却不知怎么开口挽留。
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你中了紫迷!”
“紫迷?”我喃喃的重复道,外公医毒无双,我却是药理上的白痴,这么多年也只知道七色花一样药草,至于紫迷,还真不知道。
可我知道,时间不能花在追问什么是紫迷上面。
“谢谢你救了我。”大概这是我自醒过来说得最清醒的一句话吧。
他挑高了眉,薄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再次看了我一眼,然后大步转身移开,离开的时候轻合上房门,将我的视线隔断开来。
整个屋子突然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自觉得看向刚才他坐的地方,月色迷蒙,已经不是昨夜的月亮。
脑袋再次有些疼,我心想这紫迷的药效真强悍,幸亏有他在,否则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事后,我问自己,为什么想都不想的认为是他救了我,却从不怀疑可能是他害了我呢。只是完全没有答案,有些时候,直觉比分析来得更为准确。
不过,无论如何,我确定了一件事,那夜,斜倚高阁的人是他。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考证,夺宝大会在即,这些年来我虽没有荒废武艺,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能够脱颖而出却十分不易。我需回到外公死去的那个密室,不仅因为那里安静隐蔽,适合静修,同样因为那里珍藏着他的毕生绝学,对我大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