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浮想联翩,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埋葬母亲的那棵大树,我放开草原,弯下腰正要跪拜,却惊异的发现那里竟然有未燃烧完全的冥纸!条件反射般的四周看去,只见高大的樟树在地上投下深深的黑影,清风拂过,阴影也随之浮动,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樟气味,除此,什么都没有……
我自嘲的笑笑,摇摇头,企图甩掉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莫名失落。
目光再次回到地上的冥纸,纸质完好,没有任何的风化,显然是不久之前才烧的,只是此地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又有谁知道这里埋葬了一个人呢?
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被大脑里的某个声音极力压制……
我再次自嘲的笑笑,今天是怎么呢?总是被莫名的干扰。
微风拂来,高大的樟树的阴影再次随风摇曳,一阵刺眼的光亮晃进我的眼,我不禁眯起眼睛,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就那样僵在了嘴角,那是我最为熟悉的青面獠牙夜叉的图案,三个明晃晃的大字“罗刹宫”就那么撞入我的脑海。
弯腰从树洞中拾起青铜令牌,心中不禁有些犯难,外公故意在此藏起一面令牌显然是希望我去罗刹宫找他,我到底要不要去呢?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源于母亲对外公的恨虽未完全介怀,但毕竟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师长,于情于理我都是该去的;只是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此番若真是过去了,必将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身旁的草原早已不耐,不停的刨土,发出阵阵嘶鸣声,企图引起我的注意。我恍然笑了,因纠结而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我的草原竟是于我截然相反的性子,我天生性格保守,冷清,又带点优柔寡断,而它竟是冲动,热烈,又孤注一掷的脾气。将令牌收进行李中,顺便吞下一棵刚采下的七色花,牵起缰绳,不再犹豫的向前走去。
父亲所言不虚,天朝果然国势大增,京城一片繁华,路边摊位上的货物应有尽有,往来的行人熙熙攘攘,脸上都是一派轻松愉悦,我对那位传说中的少年丞相也渐渐生出几分好奇,不知他该有怎样一种灵秀风华,才能做出这样的成就。
“青楼”?我几乎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这名字,真是,真是有够张扬的,印象没错的话,我记得这里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号称江湖百晓生,简而言之,就是八卦的最佳场所,各行各业的人们争相将自己最新最奇的信息爆料出来,比谁的最劲爆,最吸人眼球,每天评选出三人,分别给予免餐一天,外加100两、80两、50两的奖金……
在我挑选银钗的时候,摊位上的小贩热心的向我介绍,眼中难掩兴奋、艳羡之意,并亲切的告诉我怎么走怎么走,只是这样的地方竟会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欢迎光临!”熟悉而又陌生的话语打断了我的遐想,我下意识的看去,只见两位身穿旗袍的妙龄女郎正向我亮出职业般的甜美笑容。
好现代啊。
“姑娘,吃饭还是打尖儿?”一个小厮循声从里面跑出来,热情的招呼道,待我看向他时,正好瞧见他双眼晶亮的盯着草原,眼中的兴奋令我心惊,好个家伙,竟然识货!
不动声色的将缰绳交给他,我跟随一位身段窈窕的少女走进店中,嘈杂的喧闹声和争吵声迎面而来,偶尔还伴有女人的娇笑声和男人的喝彩声,想不到我都错过了午饭时段,这个店的生意还这么红火,好不容易找了个相对冷清的位子坐下。
“客官,请点菜。”待我坐下后,少女将一份菜单恭恭敬敬递到我的手中……
我想此时我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青楼”是谁开的,看着周围谈性正酣的人,以及笑得脸发僵的女服务员,心中不是滋味,我无奈的承认,我大概是妒忌吧!
随意点了两样菜,吃着也是味如嚼蜡,完全没了兴致,若不是想打听消息,我真恨不能走得远远的。
“你知道罗刹宫吗?”一道带有几分醉意的声音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罗刹宫谁不知道啊?”同桌的人似乎很失望,语气也有些不耐。
这也难怪,罗刹宫存在已经近百年了,原来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专给人做些护院、打手,虽有派别却没有名字,直到四十年前上一届当家人严苛才将帮派发扬光大,帮中开始做些杀人买卖并接手钱庄银号的生意,正式改名为罗刹宫,现今的宫主严切更是武功卓绝,座下弟子个个是百里挑一的良将好手,提到罗刹宫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问“你知道罗刹宫吗”这个问题就显得可笑了。
“那你知道严切那老头被冷月赶下台了吗?”
我心中一惊,竟有这样的事?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同桌抢先我一句问道。
刚才还兴趣缺缺的同桌此刻像只哈巴狗一样凑过来,这使得爆消息的男子有些得意,竟开始故弄玄虚起来,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看他那老神在在的样子,我心急如焚,若不是此地人多,卧虎藏龙,真想动手逼供了。
“就在五天前,那场打斗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最后冷月获胜,要不是严切跑得快,早被大卸八块了……”
再也按捺不住,我故意冷笑出声,果然,成功的惹怒了刚才还嚣张的发言人,“你什么意思?”
他火大的向我走过来,眼中的敌意分外明显。
我适时的起身赔礼道歉,语气尽量谦卑有礼,却又带着懵懂无知的不知天高地厚,“那冷月真有那么厉害?”
“那是自然。”他的面色稍微好转些,大有见我是小辈不与我计较的意味。
“我本想找严切切磋,看来要换成冷月了。”接着我听到周围一串串的抽气声,弄得屋子的温度骤降,再看周围的人,他们看我的眼神有敬畏,有不屑,有愤怒,当然大多数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却不在意,对于罗刹宫我是陌生的,直到母亲临死的时候我才知道老头的真实身份,也是第一次见到青铜令牌,若是没有人的带路,我是找不到那里的。
“好大的口气。”这个声音十分宏亮,中气十足。
他手中的大刀反射着外间炙热的阳光,晃花了我的眼,我偏着脑袋,眯着眼睛,这才看清了来人,浓眉虬髯,熊腰虎背,眼睛炯炯有神,静而不怠,浑身上下透着几分豪爽。
我装作没有听懂他话中的贬义,回道:“过奖了,只是不知罗刹宫在什么地方,还望大哥相告,使我夙愿以偿。”
大个子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我,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曲解他的意思吧,还是身边的一位瘦弱书生扮相的男子反应快,只见他眼珠狡黠的一转,接着便笑道,“既然小姑娘有这个愿望,在下愿效犬马之劳,陪姑娘走一遭。”
“多谢!”
“姑娘,请!”
“先生,请!”
书生带头向外走去,我紧随其后,后面更有好事者紧随其后。
“姑娘,就是这里了。”书生在一座高大雄伟的石门前停下,他指了指门后的石梯说道。
“多谢,几位要进去吗?”我故意忽略掉他眼中的不怀好意,向一众人还谢道。
“不了,不了……”
“在下还有事……”
几乎是一溜烟儿的,整个院落前只剩下我一个人,好像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我好笑的摇摇头,开始打量起这个传说中的帮派。
门上的牌匾已被人击落得粉碎,隐约看到青面獠牙夜叉的残印,大门两边竖立的夜叉也变成了一片断垣,碎了一地,从地上的碎石可以看出当初这座院落有多么的巍峨豪华,也可以看出毁坏门楣的人有多恨它。
石梯沿着山峰蜿蜒而上,通入云霄,我拾裙而上,一步步,山川河流尽在我的脚下,感觉自己真的要登上天宫了,心胸也逐渐开阔起来,猛然生出无尽的豪迈之感。
石梯在一座巍峨高大的楼阁前戛然而止,与第一道石门的命运相似,门楣上的牌匾此刻也粉身碎骨的躺在地上,还夹杂着斑斑血迹,若不是山上的气候较之山下凉爽宜人,此地恐怕要招致无数的虫蚁。
再往里,扑面而来的是一副惨绝人寰的场景,遍地的残肢断骸,没有一具完整的,地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只剩下浓浓的黑褐色,空气静谧得让人心慌,我小心的移动着步子,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镶金匕首,眼睛尽量避免去看地面。
“哧溜……”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突然脚底一滑,重心不稳,若不是及时借力跃起,肯定要摔一跤。
我半眯着眼睛小心的查看罪魁祸首,心中祈祷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种东西……
空气中的气流似乎被什么搅动了一下,某种不属于它的气息参杂其中,我心中一惊,想不到这里还有人。
敌不动我不动,我敛住心神,假装什么都没有觉察到,继续查看刚才要找的东西。
呕……果然是……一块肉!
“你就是严切等的人?”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没有看到他的正脸,但我猜到他说话的时候必定是斜挑着眉,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