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熹人从那奇妙的幻景中清醒过来,绝望地发现,自己已经脉尽断,身中无数剧毒,而最让他肝胆俱裂的是,那个年轻人竟然是个女人,竟然安然无恙!
而自己却被自己的血魔掌震断经脉,所撒出的剧毒也尽数侵袭入自己的体内!
眼中透出了最深的恐惧,这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她真的是人么?
看出了阴熹人眼底的恐惧与困惑,林夕回身走向昏迷不醒的杜鹰,淡淡地道:
“能死在自己的手上,你也算不妄今生了!”
口中说着,蹲身低头看向没有一丝反映的杜鹰,冷静的面具再也无法保持,清亮的眼中有盈盈泪光闪现,眼睛一眨,泪水便无声滑落,喃喃自语道:
“傻瓜!为什么总是这样,不是说好了不许抢我的生意么?”
阴熹人看着林夕探看杜鹰的侧脸,那滴落的泪水让他心中涌起强烈的妒嫉!为什么?为什么二十载江湖凄风冷雨,自己得到的却永远只有属下冰冷的敬意?!
嫉妒如毒蛇般狠狠噬啮着他的内心和灵魂,让逐渐消亡、冰冷的生命燃起熊熊的恨意,泣血咬牙狂笑道:
“不错,我会死,但是,他也活不了!”
狂笑中,口中的鲜血喷涌得更加凶猛,但是他不在乎,即使指尖已经触到了死神的衣角!
无视于阴熹人的狂笑,林夕努力让自己不可以绝望,却忍不住无助地垂泪道:
“你这只笨鹰!我该怎么办?”
泪眼朦胧中,看着杜鹰青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好怕他会就这么一直沉睡不醒!
从绝地村开始,他无怨无悔地同自己一路走来,只为了受人之托的一句承诺!和杜茗生那个家伙一样的冷峻而不苟言笑,但是,却对自己有着无比的关切与呵护!
泪水一颗颗洒落在杜鹰有些冰冷的面庞上,仿佛啪然有声,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身中幽冥瘴气,也是这样的昏迷不醒,而这一次,她又该怎么解这无药可解的青冥鬼粉?
“柳七,柳七!你为什么不在这里?”
林夕流泪的双眼无助地望向黎明前那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着柳七的名字,泪水更加地肆意横流,没有柳七那一身绝顶的医术,她该如何才能救回杜鹰的性命?!
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无底的深渊中,一沉再沉……
忽然,林夕脑中浮现出那古老山洞中的一幕,当她即将踏出山洞的一刹那,那个苍老的声音,曾经告诉她,作为圣母的灵体,她能够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林夕眼中一亮,迅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捏开杜鹰的下颚,将鲜血滴入杜鹰口中!这或许是最后的希望!
奄奄一息的阴熹人看着林夕将指尖的鲜血滴入杜鹰口中,忍不住再次狂笑道:
“如果这样也能解毒,那么全天下的大夫都要饿死了!”
但是,凄厉的笑声却嘎然而止,仿佛万丈悬崖一脚踏空,因为,他骇然看到杜鹰脸上的青色竟然在逐渐褪去?!颤抖的手指,巍巍地指向林夕,被鲜血染红的双唇不停地颤抖着,这……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还有天理吗?!
然而,所有的疑问和不甘,随着阴熹人徒然滑落的手指而一起消散!来不及听到最后的答案和解释,一代高手,“掌毒双绝”阴熹人,在这漫漫的荒野中,咽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怒睁的双眼,宣泄出他心中的愤怒与不解!
PS.后据武林战斗史中记载,阴熹人的真正死因并不是中毒,而是怒火攻心,生生被气死的!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了林间,不远处湖水产生出脉脉的水气,形成了淡淡而轻薄的雾气,仿若重重霭霭的轻纱,显得格外朦胧而神秘!让经历了一夜血腥杀戮的树林多了一丝温。
树林中,一片比较开阔的地面上,脸色惨白的血鹰和汗湿重衣的男孩儿,此刻都瘫软在地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方才,一场恶战结束后,男孩儿用地上的残刀、断戢,在被鲜血染红的战场旁边,挖出了一大一小两个深坑,令阵亡的铁鹰和众家将入土为安,以待来日派人前来取走遗骸,另行奠葬。
冻得十分坚硬的地面,不时有花岗岩石块儿出现,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男孩儿,此刻稚气未脱的脸上,竟有着非凡的坚韧与刚毅,白皙而细嫩的手掌,很快被粗糙的兵器磨出了水泡,纤弱透明的水泡很快破掉,渗出的血水迅速染红了刀柄!
男孩儿依旧咬紧了牙关,拼命地刨挖着坚实的地面!汗水坠落在地面,也仿佛都嘭然有声!
终于,两个土坑挖好了,男孩儿转而开始搬运尸首,被汗水浸湿的俊美脸孔,随即又被泪水淹没,颗颗晶莹剔透!
虽然只是临时的坟茔,但一旁不能用力的血鹰,还是为逝去弟兄们尽力做了一点事,用剖开的树干做了两块简易的碑,上面用木炭写上了墓铭。
只这么个平日里举手之劳的简单事情,血鹰却做做停停,停停做做,好半天的时间,才勉强做好。
白森森的桦树干,有些歪扭的墓铭,散发着泥土气息的矮矮坟包,看起来似乎有些儿戏,但是,看着气喘吁吁的血鹰和汗流浃背的男孩儿,谁又忍心妄加菲薄呢?
两个人凝视着两座竣工的坟茔,眼神忧郁而悲伤!
今日隔阴阳,世事两茫茫!
林夕看着杜鹰已经恢复常态的脸色,心中的巨石终于可以放下了!但是看样子,这毒似乎十分的霸道,估计杜鹰一时半刻是醒不了的,而这里似乎并不是养伤的好地方!
随即食指撮唇,一声清脆婉转,犹如雏凤清鸣的哨声顿时响起,在清晨这静谧的林间回荡着!
很快,一阵蹄声如雷,动地而来!
九青那矫健雄壮的身影,透过林间的茫茫晨雾,如天神般显现在林夕面前,昂首嘶鸣,兴奋异常地扑向林夕,颇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后面跟着明显有些焦急的明月奴和杜鹰的爱马——踏雪铁骝驹!
……
红日透过薄薄的窗纸,撒进屋内。
这是一间整洁异常的客栈房间,毒性显然已解的杜鹰,平静地睡在简洁温暖的床榻上,脸色已经透出隐隐的红润,鼻翼微微颤动,浅浅的呼吸表明他睡得正香。
一个雪白的身影在窗外闪过,杜鹰俊美狭长的眼敛微微动了一下!
林夕轻手轻脚地推开没有上锁的屋门,门悄无声息地向两边分开,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银光,宝石般的蓝眸锁定床上的人影时,眼中分明有华彩闪动,让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昨夜谪落凡间的精灵,慧诘而灵动,如同一只轻巧的波斯猫,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杜鹰的床边。
站在朴实的木床边,林夕娇俏的脸上闪过一丝顽皮的笑意,伸手捏过自己的一绺发丝,摒住呼吸,轻轻地踏上木质的脚踏,缓缓将发丝探向杜鹰的鼻端——
忽然,原本熟睡的杜鹰突然睁开了双眼,清冷的双眸却有了一丝玩味,那湛湛的眸光,哪里有刚刚醒来的样子?
被微微吓了一小跳的林夕,不由向后退了一小步,脚踏和地面的落差,让林夕疏忽之间向后倒去!忍不住脱口轻呼了一声:
“啊——”
杜鹰及时地抓住了那双纤细的双腕,成功地挽救了林夕即将着地的俏臀,半坐起来的身形,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矫健和身手!
有惊无险的林夕借着杜鹰的手,站直了身子,皱着鼻子嗔道:
“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有点爱心好不好?”
“哎?”
杜鹰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振振有词的林夕,只能认命地举了白旗——
连伶牙俐齿的柳七和穆青都在这个丫头面前每每铩羽而归,自己怎么可能占得了上风?!
唉~十言九中,不如一默!
看着杜鹰无奈的俊脸,林夕偷偷在心里笑得好开心!谁让他敢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害得自己内疚担心了不止24小时!当然要借自己耍一下才公平,这才只不过是拿回一点利息而已!
门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暂时打断了林夕的冥想,转头一看,眼前顿时一亮!
明月奴一身簇新淡青色的蒙古袍,腰间系着一块圆润的玉珏,羊皮小靴,蛾眉淡扫,薄施香粉,手中托着一只梨木托盘,款款走来,顾盼生辉!托盘是上一盏香气四溢的燕窝粥!
心中不禁暗自喝彩,月下嫦娥,瑶池仙子也不过是如此吧?赞!超级美女啊!
顿时打消了继续调侃杜鹰的想法,最难消受美人恩,难得一向身强体壮的杜鹰能够有机会卧床,还是让明月奴表现一下爱心吧!
随即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杜鹰,这个冰冷的大帅哥似乎对女人颇为过敏呢!呵呵~这样才有趣嘛!
坏坏地偷笑了一下,转身向明月奴道:
“呀~生病的人有口福了,拜托好好照看一下这只笨鹰吧,他这次可是折翼了。
“我还要出去一下,回见!”
明月奴微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
感觉空气中流动的诡异气氛,杜鹰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而且似乎他已经恢复到不需要人照顾了吧?
所以,纵然惜言如金,杜鹰还是决定开口拒绝:
“我……”
“我”字刚刚出口,就见林夕转过头来,笑得颇有些奸诈,向他低声笑道:
“你可以选择自己呆在床上,或者被我摆平在床上!”
说着,伸出手做结印状,眼中的威胁是不言而喻的!
下一秒钟,林夕得意地丢下一个暧昧的眼神,非常满意地消失在门外。
留下了屋内一脸苦笑的杜鹰和含羞带喜的明月奴!
站在桌边的明月奴,并没有听到林夕最后说的那句话,但心里却因为能够与杜鹰单独相处而着实多了几分雀跃。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桌上,端起热气腾腾的燕窝粥,走近床边,轻声道:
“杜大哥,趁热喝了吧!”
从刚才林夕的威胁中清醒过来,这……这简直是……简直是不择手段嘛!
不过,以那个丫头的个性,自己若是不乖乖呆在床上,没准真能在他身上试验一下什么古怪的法术!
暗自叹了口气,病人也并不好当啊!
只得接过了明月奴递来的粥!香气扑鼻,热气盈盈,氤氲中,依稀是林夕巧笑倩兮的脸,仿佛眼中那抹狡颉的笑容犹在闪烁!
一抹苦笑再一次浮现在杜鹰清冷削薄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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