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晨一觉醒来到现在,林夕只觉得自己依旧是浑身浓浓的酒气,于是放马狂奔急行了一好段路。
时近中午,已经行出了大约五、六百里路,如果按照茨愣格今天早晨所指的路线,傍晚时分应该就会抵达扎旗,然后折向西南方向,再有大约三天左右的路程,就会接近辽都上京的外围皇庄了。
仰天长叹了一声,自己身上那块,二十一世纪万试万灵的GPS定位系统,基本上在这个时代相当于一块没用的废铁了。
这也是她在下了银龙社的第二天才发现的,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没有经纬度的参数值!
结果,害得自己像一只瞎猫一样在陌生的大草原上走走停停,随时打听,饶是这样,还要小心地提防自己不要迷路。这要是被那群兄弟们知道了,会笑死的。
唉~林夕哀叹着,原来高科技也不是万能的呀!
似乎今天的天气特别冷,路上凛凛的北风吹面,快行了一上午,只觉得连浑身的寒毛孔里灌满了冰冷的北风,酒味这才被吹散得差不多了。
渐渐地放慢马速,松开嚼子,任九青自己掌握速度和体力。
冬季里,纵然对是九青这样万里难挑一的龙驹千里马,也需要爱惜马力。
看看四周,只见荒烟蔓草满目,尺许高的枯白草,在寒风中瑟缩着,苍茫的草原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九青的步伐稳健而轻盈,即使是在高速急行中,身子也不颠不晃,让人觉得仿佛乘坐的是一叶扁舟,异常的舒适。
林夕习惯性地双手松松地攥着缰绳,将身上的狐皮披风紧了紧,在胸前自内握住了领襟,顿时便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
从银龙社下山这几日,几乎每天路上满眼所见的都是这种无垠无边的荒漠草场,即使是像这样的宽阔官道,也是被荒原团团包围着,往往方圆百里内,看不到一缕炊烟,见不到一丝人影。
让人隐隐有了苏武牧羊的荒凉孤独感,只觉得人如荒草,又觉得千万年的草原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忽然,眼前似乎产生一种时空错乱的梦幻感觉:
自己是行走在二十一世纪的草原上,身边是那群熟悉的警队兄弟,一行人谈笑风生。
但是下一刻,似乎又好像是身在更古远的时空,辽阔、广袤的草原上,一簇簇毡房林立,几座金碧辉煌,如宫殿般异常高大的金帐平地拔起,如潮水般的熟淰突然袭来。
恍惚之间,只觉得飘摇的时空,齐齐地浮现在自己的面前,如童话里的魔镜一般,霎那间幻化出许多的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在自己眼前闪烁,顿时觉得眼花缭乱、一阵头晕目眩。
身子在马上晃了晃,本能地抓住马鞍桥,顺势伏在了马背上,天旋地转的感觉,令林夕赶紧闭上了眼睛,免得栽下马去。
心里疑惑不已——难道这是醉酒后的幻觉?但,这醉酒的幻觉也未免来得太迟了吧?还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
叹了口气,努力想让自己过于活跃的大脑暂时停止运作,然而心思却不由自主地缥缈,脑海中一时浮现起杜茗生那张不笑的扑克脸。
心中一痛,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让她心碎的人、事、物。
情感和理智正在激战中,忽然,耳边隐隐传来一阵哭声,声音绵软痛楚、悲凉凄婉,呜呜咽咽,即使是在大白天,也听得林夕一阵头皮发麻。
若无彻肤之痛,断然不会有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震撼。
示意九青放慢些速度,寻着哭声找去。
很快翻过一个山丘,远处平地里,突然拔起一座孤傲的山峰,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远远地自山中绵延至山丘下,而哭声显然就在离山丘不远的河边。
与林夕曾经露宿过的冬季绿洲不同,这里平地的气温已经远远低于了零度,所以这条小河看来也早已千里冰封,冻得十分坚固。
但是,在阳光照射下,那覆盖在一层皑皑白雪下的,冰封的河面上,反射的光线中,竟然隐隐地透出一丝不寻常的红色,显得十分诡异而又妖冶。
河边是一大片白金般的芦苇,苇地的四周是白白的残雪。
这片芦苇足有两人多高,无论是新苇还是旧苇,都已经被北风吹得没有半点水分,饱含油质。
那一阵凄惨的女人的哭声就是从这大片的苇塘中传出。
林夕皱了皱眉,这里四下里看来并无人烟居住,怎么会有个女人在此哭得如此伤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大白天的,不会是闹鬼吧?
大约是走到近处的原因,只觉得哭声中透出异常的悲戚、苍凉,林夕心中顿时也透出几分酸楚,仿佛自己的一颗心,也刚在柠檬汁里拧出来似的,于是,忍不住想弄个明白。
慢慢地靠近了苇塘,九青的马蹄结实有力地踏在干枯的苇草上,发出细微地“咔咔”声。
林夕右腕上的那串龙骊珠,此时在林夕的衣袖中,忽然渐渐炫出一丝不同平日的光芒。
渐渐进入了苇塘深处,高高的苇草在头顶晃动,投下斑驳的影子在地上、身上,耳边夹杂着哭声,一切都显得有几分诡异的阴冷。
自皮靴中拔出手枪,拨开了保险,左手握着缰绳,握着枪的右手仅仅贴在九青的脖子上,长而密实的鬃毛遮住了林夕的手和枪。
如果有什么鬼怪,就一梭子撂倒它再说!
但是,林夕并没有觉察到,此时,她和九青的全身,都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柔和而宁馨的白色光芒中,这光芒将她与周围的阴冷阻隔开来,而光芒的源头,来自她右手腕上的龙骊珠。
小心地接近哭声的发源地,前方隐隐有人影闪动,轻轻拨开一丛芦苇,眼前豁然开阔,原来已经是河边,而一抹人影也同时撞入眼来!
一个女人!
林夕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匍匐在河边的地上,一身赭黄色的蒙古袍的女人,因为女人的脸伏在芦苇上,所以看不出多大年纪,从哭声中感觉,应该不会是很年轻。看身形,却很苗条,并不很像草原女子。
女人正哭得声嘶力竭,呼天抢地,仿佛要将心中一生的幽怨、伤痛,全部宣泄殆尽。
林夕在马上并没有感觉到女人身上传来任何的敌意和危机。
于是甩蹬离鞍,跳下了马来,走近那女人,轻轻地道:
“这位大嫂……”
正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没有想到,这个素来根本无人能进的幽冥苇塘,竟然会闯进“人”来。闻声吓得浑身一颤,哭声不由自主地止住了,颤抖着慢慢抬起头,看向林夕。
心里此刻,才猛然想起了母亲在把辟气石交给她时,再三叮嘱的话:
“历代的大祭司都到苇塘的中心结界做法,为的是度化阴鬼戾气,也算增加个人的功德。
“但没有法力的普通人,若是凭辟气石闯进幽冥苇塘,很可能会被法力高深的阴鬼发现,若是被突破萨满结界而附身,后果不堪设想。”
林夕这才有机会看轻女人的样子:
三十几岁的年纪,因草原上风吹日晒和高强度紫外线的辐射,泪痕斑斑的脸上,皮肤暗红中透着粗糙,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只是那双眼睛中,依稀看得出当年少女时代的风采。
而此刻,这双眼睛,正充溢着浓浓的惊恐。
林夕以为是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女人,歉意地笑笑,伸手想扶起她。
那女人极度的恐惧中,见这个“阴鬼”若无其事地,站在先代大法师布下的中心结界里,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早忘了阴鬼是无法在白天现身的,又见她向自己伸出手来,想当然地以为她要附身到自己身上,忙吓得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本来她已经是匍匐在河边,而这仓皇间的一退,后脚便已经退出了岸边的土地。由于河水与河岸有一尺多高的落差,她这一脚踩空,重心失控,立时仰面向后,摔向冰封的河面。
*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杜鹰忍住了满肚子的脏话,全心全意地运功抵御一阵阵刺骨的阴风。
刚刚,远远地见林夕一路追寻着哭声,想也不想地策马进了这片有些阴森芦苇荡,心里不由得暗自叹气道:
“他奶奶的女人的好奇心!”
但是,杜鹰再如何叹气,也只能选择尾随着跟进去了,否则,真要是有个闪失,自己还拿什么脸去见大哥杜茗生?
可是,刚刚接近芦苇荡的边缘,自己胯下的爱马——踏雪铁骝驹,便踯躅在芦苇荡外,浑身鬃毛乍起,任凭杜鹰如何策马,只是哀哀地低声嘶鸣,回头轻轻撕咬着杜鹰的毡靴,一双大眼中闪动着异常的恐惧,就是不肯踏进苇塘一步。
几次下来,爱马的异常反应和预警,让杜鹰隐约感觉到,这苇塘内定有古怪。但越是这样,自己就越要跟进去保护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眼看着林夕的身影渐渐就要消失在苇塘深处,心里一急,便自马背上弹身跃起,拔高足有十丈有余,在空中辨清林夕的方位,飘身扑向那片白金般的芦苇丛,在接近苇丛顶端时,足尖一点在北风中摇摇的苇梢儿,借力瞬时换气,身子再次拔高五丈有余,凌空飞射出去。
身后的踏雪铁骝驹见主人不顾自己的警告,径自一人扑进芦苇丛,焦急地向前进了几步,但是却在马蹄踏上地上的芦苇时,触电般地缩了回去,仿佛面前有一道无形的电网挡住,只好在苇塘的边缘不断徘徊,低声地哀鸣。
杜鹰在空中凭一口丹田气,连续飞掠了二十几丈,终于气竭,轻飘飘如一片苇花,落进苇塘中。
刚刚一落下地面,顿时觉得一阵刺骨的阴风袭来,连忙运气,催动丹田内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这才感觉好些,但是却已经无法运功施展轻功飞纵,只好向着苇塘奔去。
但是越接近苇塘深处,这阴冷的寒意越重,而这种阴冷,并不像是自然界的寒冷,仿佛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正逐渐困住了自己,迈步似乎越来越困难,呼吸也越来越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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