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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谷中,丛林深处,传出一阵几乎细不可闻的叹息:
“达特苏鲁特科切……”
随即另一个憨厚的声音急道:
“达特苏鲁特科切一离开这里,阿哈玛发就会感觉到她的存在,怎么办?达特苏鲁特科切还没有入梦,她现在是斗不过阿哈玛发的!”低低的声音中透出十分的焦虑与担心:
“一旦阿哈玛发感觉到了达特苏鲁特科切确切位置,那……”
“该是我们保护达特苏鲁特科切的时候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晃出,后边跟着那个曾经出现在林夕梦中的大块头,两个人在一团火光中飘出了谷口。
奇怪的是,所有的守卫们,视若无睹地继续巡逻,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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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皇城,兴圣宫中,
少年皇帝耶律隆绪已经沉入梦乡,宫中的一干宫女、太监,除了当值的四个人正倚着熏笼打瞌睡之外,其余的也早已睡熟,寝殿内静悄悄地,弥漫着淡淡的安息香柔和的味道。
殿内四角龙柱上,嵌着斗大的极为珍贵的粉红夜明珠,萦绕出十分旖旎温馨的氛围,整个寝殿仿佛沉浸在粉红色的梦幻之中。
寝殿的后侧客房,同样静悄悄悄无声息,但是少了夜明珠轻柔的光线,比之恬静的寝殿正殿,显得有些阴冷,深幽。
客房内一张极为豪华精致的床榻之上,正安然高卧的人,忽然自黑暗中,睁开了眼睛,隔着层层叠叠的帐幔,犹透出两抹森森的寒光,低低地恨声道:
“奥德根地万,你,终于出现了……”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仿佛自幽冥地狱中传出,令人闻之不由得浑身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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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狂奔了一夜,待渐渐稳定下情绪时,东方已露出一缕晨曦,慢慢放慢速度,却发现自己更不知该去向何方。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
一句词涌上心头,林夕差点又落泪,在这个陌生的古代空间,她又能做些什么?
无意间,低头看到身上的衣物,这一身女儿装扮必然多有不便,不管今后如何,先换了装束再说吧。
遥见远处小镇上炊烟袅袅,向九青低声道:
“走吧,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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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景宗耶律贤当政以来,极力重用汉人官员,加之近来因为大辽国承天皇太后和皇上十分倚重汉臣韩德让,南院臣僚也普遍受到器重。所以,汉人在大辽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改善,只这个辽国边陲的小镇上,也有许多汉家的店铺。
林夕在一家布庄前下了马,拍拍九青,叮咛道:
“乖,我进去买点东西,你在外边等我,不要惹祸哦。”
九青大脑袋频点,轻嘶了一声,表示了解。
林夕转身走进店铺,店伙计早已经点头微笑着迎了出来:
“姑娘里边清——”
早看见外面那匹气宇不凡的高头大马,再看这姑娘的衣着打扮,一身的名贵貂裘,布料还是江南的苏绣,就知道必定是位千金大小姐,圆滑地刻意忽略那双显然是哭肿的双眼,如无其事地殷勤道:
“小店昨天刚刚进了一批上等的布料,姑娘里边看看,可有中意的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将林夕让进店里,旁边早有人奉上一碗热茶。
真是服务到位,林夕欠了口热茶,转头看着店里的布料衣服,见墙上的成衣柜里整齐地挂着一套套长袍,样式大同小异,颜色也并不多,多是灰绿、灰蓝、赭黄、黑绿几种颜色,摇了摇头,转头见墙上挂了套天青色的长袍,遂点了点头。
伸手自腰间摸了块银子丢给伙计,道:
“我要那套青色长袍,有换衣服的地方么?”
“有、有,姑娘稍等片刻,小店后面就有干净的房间可供换衣……”店伙计一叠声地答应着,笑得眉开眼笑,自去取墙上的长袍。
日上三竿,通往辽国都城上京的官道上,一袭青袍的林夕,满头的青丝用一块同色的方巾束于头顶,腰间系着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外罩一件藏青色羽褶面狐狸皮的鹤氅,足蹬锦缎羊皮靴,俨然翩翩浊世佳公子。
俊秀的五官,一双明目,红肿得像桃子,但是脸上的神情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既然来到了这个年代,既然出了银龙社,索性去领略一下“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大辽北国风光。
想到此,不由得将心中抑郁之情一并抛诸脑后,豪气干云地双腿一夹,叱道:
“驾……”
九青这一阵子在牧场也闷坏了,积蓄了许久的充沛体力此番得以宣泄,遂鬃毛乍起,四蹄腾空,如飞似地奔去,眨眼消失在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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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茗生因昨夜众人散时已经深夜,所以不便去惜花轩。
哪知今天一早,绣萍就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倚霞阁,禀报说自午后就没见到林夕的人影。
只当是这丫头躲在山上的角落里淘气,遂命人一起寻找。
但是,当值的护山龙带来了坏消息——
昨天傍晚,林夕骑着九青冲出了山门。
林夕下山了?!而且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绣萍继而又雪上加霜——
她带走了全部的东西,包括衣服、佩饰,却留下了那件雪貂披风。
杜茗生立时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也就是说,那个丫头不辞而别?
仿若捱了当头一棍,杜茗生呆了呆,随即二话不说直奔致远堂的书房,进门后便将房门关上,双卫便自守候在两侧。
每当魁首关上书房门的时候,就表示——他心情极为不爽,闲人免进!
当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不要命地敢在这种时候去打扰他。
闪身进了书房,立即低声道:
“杜鹰~”
话音未落,一个削瘦、高挑的身影半跪趋前,出现在杜茗生面前,俊美的脸上是一片冷峻,浑身上下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仿佛是地狱的使者,不带一点人间的温暖。
杜茗生示意他起身,道:
“林夕下山去了,西南大理段氏有难,我,暂时脱不开身,帮我跟在她身边,别让她受人欺负。”
杜鹰脸上的肌肉微一抽动,想开口,却又没有出声。
作为影子的杜鹰,很知道林夕在山上的所作所为和杜茗生反常的纵容与包容,所以,他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
知道杜鹰向来对女人这种奇怪的动物没什么好感,让他去保护林夕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千里追踪,是杜鹰的绝技;而且那个丫头定是为什么事生气了,不然,不会一声不吭地没了人影。所以,没有比杜鹰更合适的人选了,林夕根本不认识他,也就不会再旁生枝节。一想到林夕,心中不由隐隐作痛,她竟就这么走了,是恼他回山后的不闻不问么?
看着杜鹰冷峻的脸,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黯然道:
“一定要保护好她。”以那个丫头的个性,谁知道在外面都会惹些什么祸,一想到此,杜茗生心底一阵懊悔,只恨不能马上将她追回来。
“大哥放心!”杜鹰眼中一抹坚定,闪身,已是人影不见。
杜茗生靠坐在虎皮椅上,按着眉头,轻抚着膝头的雪貂披风,这个丫头真的是不按牌理出牌。两个人大小的冷战也有过几次,他却从没想过林夕会真的离开,但是,林夕那抹俏丽灵动的身影确是从山上消失了,而到此时细想来,他才发现,自己除了林夕的名字和她所说的美国之外,竟然再一无所知!
柔软的貂皮,仿若林夕柔顺的发丝,想到那次后山峭壁下,拦住林夕玩命的一跳,两个人自半空飘身的情景,她那柔软清香的身子,那讶然迷惑的清凉双眸,一声轻叹自唇边溢出:
“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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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风卷半空抛,云重阴山雪满郊。占得高原肥草地,夜深生火折林梢。
林夕停住马,望着茫茫四野,终于意识到何谓“地广人稀”了——这方圆数百里,竟然连个蒙古包也没有,更别说是人家了。
满眼只见荒烟蔓草,连片树林也不见,自从昨天傍晚从银龙社跑出来到现在,连一口水也没喝,空空如也的肠胃终于不堪虐待而纷纷造反,可是,四下里除了尺许高的枯草,还是枯草,低头对正啃着枯黄无味野草的九青叹了口气:
“喂~你的晚饭虽然味道不济,可好歹片地都是,但是我好饿呀,你不是草原马王么?帮我找点吃得好不好?”
九青正口里含着一束野草,没什么滋味地嚼着,闻言抬起头,打了个响鼻,左前蹄用力刨了下地面,抖抖鬃毛,仔细地嗅了嗅,辨认了半晌,仰头长嘶了一声,向着东南方向一路狂奔下去。
林夕见九青不再吃草,抬头四处张望,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安慰道:
“你吃你的啦,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却不料九青真的冲着一个方向跑了下去,心里十分的纳罕,它要干吗?
跑了有一顿饭的功夫,林夕忽然听到一阵水声,而空气中也感觉到微微潮湿的风扑面而来,惊奇之心未去,已然转过了一个小山坡,驻马山顶,林夕顿时惊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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