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偷吃糖果被抓的小孩,林夕心虚地低头缩在被子里,杜茗生站在床边,而床前跪着青鸢等四个丫鬟,还有两名惜花轩的护卫,全部低着头。
杜茗生沉着脸,一言不发,半晌,吩咐道:
“自去刑堂禀明。”
“是。”六个人齐齐答应,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一脸的灰败。
林夕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是看着六个人的表情,绝对不是去领赏,刑堂,想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忙从被子中探出头,伸手抓住杜茗生的衣袖:
“他们怎么了?”
“护卫失职。”杜茗生看看抓住自己衣袖的小手,依旧面无表情。
“失职?很难严重吗?他们会怎么样?”林夕觉得问题严重了,老天,该不是自己溜出去这一会儿,害了那几个人吧?
“你说呢?”杜茗生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林夕,想管住她,必须用点手段。
果然,林夕急急地道:
“你不要罚他们好不好?是我自己跑出去的。”
“所以这是他们的失职。”杜茗生的脸依旧古井无波,不置可否。
林夕眼见着六个人已消失在门口,急道:
“我再也不溜出去了,你饶了他们吧。”
心里一笑,杜茗生看林夕真的急了,这才吩咐守在惜花轩门外的双卫:
“云奇,马威,让他们回来,在花厅待命。”
林夕这才松了口气,转念间恍然大悟,嗔道:
“你故意的!”
“没有啊,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会再溜出去。”
“你,你耍赖,这不算。”林夕气呼呼地坐起了身,这个骗子。
杜茗生有趣地看着林夕气嘟嘟的俏脸,却正色道:
“好啊,你觉得上当了,就尽管溜好了。”
“你……”看着杜茗生无可无不可的脸,林夕很想一巴掌打掉他的镇定自若,这个无耻之徒,他怎么可以用他的手下来威胁她?小人!
林夕气哼哼地钻进了被子,不想再看这个狡猾的家伙。
过了许久,屋子里静悄悄地,林夕慢慢露出头来,却见那个原本应该已经走了的家伙仍在好意整遐地抱臂看着自己,悻悻地白了杜茗生一眼,却不好意思再钻进被子,忍不住笑了。
杜茗生也笑了,伸手拿过桌上一直雕工精致的箱子放在床边,示意林夕打开。
林夕疑惑地看看他,遂伸手打开了箱子,哇……
雪白如银,柔软可爱,一向不喜欢皮草的林夕也不禁惊叹它的美丽。伸手抓去,柔软细滑,轻若无物,贴在皮肤上,舒适而温暖。伸手抓了抓,又放下,呵呵,软软的像蚕丝,好玩。
看着林夕玩得自得其乐,杜茗生笑了笑,第一眼见到这披风,就觉得林夕会喜欢,貂皮是天底下保暖最好的皮草,皮色这么纯的雪貂皮披风更是千金难求,对于体质尚虚弱的林夕来说是最好的御寒之物。
林夕兴致勃勃地把玩了一会儿,才想起送礼的主人,不好意思地抬头,见后者正饶有兴味地望着自己,脸一红,微窘地喃喃道:
“送给我的?”
“是啊,要不然就是拿给你看看的。”对于她的后知后觉不犹得叹了口气。
“哦,谢谢。”林夕不好意思地忙道谢,一时忘了反击。
林夕这一难得的迷糊,让杜茗生心情大好,伸手揉揉她的秀发,嘱咐道:
“不要乱跑,晚上我再拿几样小东西给你看看。”
一时不查,乖乖地点了点头,林夕目送着杜茗生的背影消失,低头看看手中的披风,不知怎的,脸一热,将披风蒙在脸上,倒在了迎枕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砰——”
又是一只五彩大花瓶四分五裂地碎在了地上,问心阁里此时是一片狼藉,白凤凰五官移位地又伸手将一张桌子推翻在地,问心阁里所有的下人,包括娇杏,都纷纷躲得远远的,免得遭池鱼之殃。
白凤凰将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毁坏砸碎之后,胸中的怒火犹未发泄殆尽,她盼了几年的雪貂披风,却让那个妖女得去了,她凭什么?那个贱人不过是银龙社的一名阶下之囚,魁首怎么能够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了那贱人?!不行,她绝不允许!
羞愤之怒火,冲天的妒火,将理智燃烧殆尽,白凤凰转身冲出了问心阁。
白凤凰瞪着眼前惜花轩里的几个人,简直怀疑是自己眼花,再三确认自己还没有老眼昏花之后,气便不打一处来:这四个丫环是山上十二名一等丫头中的佼佼者,原本是山上宁远堂,归远堂,致远堂三个主轴线上正堂的当值大丫鬟,而那两名护卫竟然是直接隶属于魁首的十八护山龙!
魁首竟然派他们几个来伺候这个原本应该在地牢的犯人?
但气恼的同时也不禁有些被噎到——
论武功,别说是这六个人联手,就是三人联手,自己也没什么胜算。心里不由得有一些气怯,一肚子消化不良地恨恨地瞪向那个躺在床上的臭女人,但是当看到林夕膝上的雪貂披风时,眼中立时擦出了火花,最后的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了,抬手向林夕点去。
赵廷芳和鲁义互相看了一眼,好男不跟女斗,跟女人打架这种事,胜之不武,尤其是跟这种泼辣的千金小姐动手,会让护山龙的弟兄们耻笑的。
所以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飘身后退到林夕的床边,双双守护在两侧,抱定了看戏的架势。
青鸢四个人见两名护山龙后撤,了然地进身补上了位置,惜花轩的房间本来就设计的小巧精致,四个人一迎上前,便如同一道屏风,立时将白凤凰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青鸢纤手一拂,便化解了白凤凰凛厉的指风,同时礼数周到地微福:
“白大小姐,林姑娘是魁首的贵客,尚在养病中,您还是改日再来探望吧。”
几句话柔中带刚,不卑不亢,真有大将风范!林夕不由得点头赞许,好厉害!
“什么贵客!明明是山寨中的奸细,给我让开!”一句白大小姐,勾起了白凤凰的新仇旧恨,要不是因为这个妖女,自己现在还好好地当着刑堂香主。
青鸢却没有任何让路的意思:
“奴婢地位低下,不知山中政务,只知魁首吩咐奴婢等照顾这位贵客,请您谅解。”
左一句贵客,右一句贵客,让白凤凰越听火越大,仗着自己是刑堂堂主千金,想来骄纵惯了的她,几曾碰到过钉子,见几个丫鬟敢一再阻拦自己,泼辣地道:
“知道低下就赶紧给我滚开!你们算是什么东西?!魁首那里我自会解释!”
旁边的紫荷听得火大,向来看不惯白凤凰的飞扬跋扈,哼声道:
“魁首的贵客,堂主们也要敬让三分。我们不济,却是魁首派来的。”
“你!……”白凤凰被顶得一时无话,恼羞成怒地撤出背后的凤凰刺,怒道:
“本姑娘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目无尊卑的丫头!”
眼见惜花轩里大乱,青鸢递了个颜色给绿珠,绿珠心领神会地翻身穿窗而出,这厢白凤凰和紫荷三人战成一团,若论武功,白凤凰绝敌不过三人联手,但是,三个人终究还要顾及堂主屠孤义的情面,下手便留了三分情分,还要小心屋内的设施,出手间不免带了几分犹豫。
而白凤凰却毫无顾忌,势如疯虎,一时之间,青鸢三人反处于下风。
林夕在床上看得眼花缭乱,这么小的空间,四个人大打出手,身法动作快得惊人,不由得叹息,自己原本也是特警队数一数二的身手,可是和人家一比,还真是不值一提。
转眼之间,四个人已经互换了两百多招,白凤凰渐渐看出三婢不愿伤人,心中却并无半点感激,反而因为久攻不下,出手痛下杀招,故意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转眼间,青鸢三人已纷纷挂彩。
白凤凰得意之余,乘胜追击,凤凰刺一分,直取青鸢,一旁的紫荷见白凤凰来势凶猛,忙踏乾宫,走坎位,一缕指风袭去,为青鸢解围。却不料白凤凰本就是虚晃一招,见紫荷果然近前,冷笑着左手刺逼退青鸢、碧云,右手刺回手反刺紫荷小腹,距离之近,速度之快,紫荷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救援不及,眼看凤凰刺已经刺破紫荷的腰带,林夕不由得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地就要从床上一跃而起,却听到“叮”一声脆响,凤凰刺被一道白光撞偏,擦着紫荷的腰侧险险滑过。紫荷趁势双掌虚按白凤凰肩头,借力退后两步,与屋内其他四人一同跪了下去:
“见过魁首。”
白凤凰右手不防被一道白光撞上,巨大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凤凰刺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那道白光也落在了地上,却竟然是一朵娇嫩的白梅花,此刻飘落于地,连花瓣都完好无损?!这份惊世骇俗的功力让白凤凰心下狂震,而耳边传来的四个字让她感觉迅速跌入了万古冰川,瘫软在了地上,冷彻骨是她唯一仅存的意识。
杜茗生随手在门旁的花瓶中摘下一朵梅花,解了紫荷之危,抬眼见两名护山龙紧紧守候在林夕床边,方才放下心来,冷冷地看了眼地下的白凤凰,吩咐道:
“拿下。”
身后的双卫躬身领命,杜云奇上前伸出大手拎起地上的白凤凰,像拎小鸡般拎出了惜花轩。
护山龙和四婢也退回到花厅。
林夕被刚刚杜茗生的飞花救人惊呆了,这种武侠小说里的也叹为观止的功夫,竟然是真的?一朵轻轻小小的梅花竟然震开了那把凤凰刺?简直像是魔术,望想杜茗生的眼中有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崇拜,眨眨眼,惊叹道:
“哇!飞花救人,是不是真的呀?再表演一下好不好?”
杜茗生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充满期待的脸,仿佛方才被人追杀的不是她一样,还竟然这么兴致勃勃,真搞不明白她的小脑袋中都想些什么。
笑着摇摇头,随手抚过花瓶,复一抬手,十几朵梅花飘飘摇摇飞向林夕,印在帐幔上,组成了一个花字。
“好厉害!”林夕不由拍手赞道,就好像看杂技表扬一样。
“好啦,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
林夕很捧场的叫好声让杜茗生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要是被柳七见到,一定会笑死!
出了惜花轩,杜茗生因林夕安然无恙而安稳下的心,却并没有忘记刚才那一幕,瞥一眼萎顿在雪地的白凤凰,吩咐道:
“通知映月阁,白凤凰立即革除银龙社名册,逐出银龙山庄!”
“是!”双卫躬身领命。
一直以来,杜茗生不时听到手下儿郎的议论,白凤凰自从认在刑堂堂主名下后,骄纵蛮横的作风使社中子弟多颇有微词。
原本杜茗生不曾考虑将其驱逐,是顾念屠孤义多年来对社里的贡献和兢兢业业,不忍夺其天伦之乐。
但这一次她实在是太过分!上一次没有让她马上滚就算恩赐了。
以往的颐指气使,在社中飞扬跋扈,他还可以忍受;刑讯手段辛辣、私自刑讯林夕已然令他动怒,但仍隐忍;但,竟然在禁闭期间,私自行动,还对社中的手足弟兄痛下杀手,不严惩他将无言面对银龙社一干兄弟!尤其,她又是意图对林夕再下毒手!够了!连他都不忍心伤害的人,她一而再而三地动手就得死!逐出银龙社已经算是法外施恩!
“魁……魁首……您……不是说真的吧?!”白凤凰匍匐在地尖叫着。她不要下山、不要离开银龙社!不要去过那种风餐露宿、舔血刀头的江湖生活!
“魁首……”白凤凰挣扎着拉住杜茗生的衣袖,不肯放手。他不能这么对她,她深爱着他那么久呀!
“安排她马上下山!”杜茗生微运功,震开白凤凰的手,飘然而去!
双卫互视嘘了口气,魁首终于开窍了。这个女人走得越早越好!在山上作威作福这几年,已招得很多人不满,过了今天,只怕山上得知此消息的人,大多会欢欣鼓舞吧。两个人一换眼色,杜云奇转身直追杜茗生的身影而去,剩下的马威则将白凤凰自雪地上半掺拌抓起来,准备送她下山。
白凤凰怒而回头,向着惜花轩:
“你这个该死的妖女,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妖精!呸!”
骂完,恨恨地任由马威将其掺走。
她深知杜茗生的脾气,一语既出,万难回改,让他知道自己再闹出什么变故,下场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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