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啊……”贾母笑呵着地指了手道:“鸳鸯,快挪椅子来,玉儿身子不好,也别站着了。”鸳鸯听着话,还没来得及动,李纨背后的素云忙地挪了跟前的椅子在贾母跟前,伺候着黛玉坐了贾母身边。
黛玉瞅了瞅一个个立在一边的几姐妹,瞟见贾宝玉脸皱在一堆的样子。脑袋晃了回来,盯着贾母说道:“老祖宗可是答应了?”
贾母两眼带着笑,拉着黛玉的手说:“皇上的隆恩,是玉儿的福气,老祖宗当然给玉儿应下来了,明儿,就遣着你丫头给你收拾收拾,进得宫去,可好生顾着自己,身子骨可别寒着了,到时候又惹得我们担心了。”
“玉儿知道,那老祖宗也放宽心,玉儿才有心思照顾好自己。”黛玉虽纳闷这事儿,嘴里却不好说,想等着见了人,自然就明白了,那些个人在想些什么。
贾母见着黛玉应了,高兴地又拉着黛玉说了会儿话。王夫人瞅着贾母脸色有些泛白了,回着贾母休息去。一时众姐妹方散了,黛玉回了潇湘馆。
黛玉回了去,紫鹃就捧了粥奉上道:“姑娘,早上饭也没怎么吃,刚雪雁去厨房端了粥,现下吃吃,暖暖胃。”
黛玉接了粥,喝了两口,歪在床上,看着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情不定,那天渐渐地昏黄,且阴得黑沉,兼着那雨滴竹梢,突然觉得凄凉,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一时也没有了那个兴致地丢了书,让刚进门的紫鹃瞅见了知道黛玉心是烦了,便笑了道:“姑娘是在想明儿的事罢?”
“是啊。”黛玉瞅了眼紫鹃,心里倒真是在想今儿贾母的话,突然想起前儿夜里十三说那莫名其妙的话。如今想来,那十三是真想让她去参加皇太后的寿辰。可是……任她如何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十三要让她去。
心,蓦地被揪紧。每次,一忆起那张脸,就有种窒息般的疼。她怕那种感觉,却又舍不得这种感觉,就如放了毒的密糖,明知道喝了会死,也抗拒不了。
她遇见了,上辈子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可他真的是他吗?
这一次的相遇,是命运的怜悯。还是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一直以来,她任性地冷清,奢侈自己的心,总是假装坚强,却是更加地痛苦,倒不如流着泪坦白。可是……这天,不给她机会。一滴的泪,对她,也是奢侈。
她的爱,她的恨,上一辈子没有流尽的泪,这一辈子,天,又是什么意思。
秋黄的叶子,潺潺淌过的水,康熙在畅春园前吩咐着摆了桌子,手上拎了毛笔,兴致倒是特别好地画画儿。他背后太子,三阿哥,八、九、十、十三、十四阿哥具都一个个对眼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今儿这般兴致高昂。一个个心里都惊得奇了。
临风而做,衣角翻飞之时,那几个已经等了半晌的皇子刚等得有些不耐烦,就瞅见高毋庸领着胤稹,背后还跟了个绿衣的女子向他们走近。
“皇阿玛吉祥,儿臣已经奉命请了林姑娘。”胤稹垂着脑袋给康熙请安。
“皇上吉祥,民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林黛玉瞅着四贝勒胤稹请了安,那康熙皇上却是一个劲儿地画画儿,仿佛忘记了背后有那么多人似的。黛玉微翻了白眼,想着那老爷子这么久没见,这一见就想给她个下马威来。
“哦……是胤稹啊,林丫头都到了吗?”幽幽地瞅了眼跪在地上胤稹,缓缓地开了口。
“禀皇阿玛,林姑娘早到了,已经跪了会儿了。”太子偷偷瞥了眼林黛玉,翠绿的衣裳,头上别了精致的发簪,也是个绿色叶子的形状。
“哦……是吗?”康熙一听早到了,忙地搁了手上的笔,一转眼,就见着林黛玉跪在跟前,忙地挥手唤道:“林丫头,起罢,来看看,朕这画怎么样儿。”
胤稹见着康熙发了话,方起身跟着那群皇子一起站着,倒是黛玉脚都快跪麻了,一听康熙唤她起来,忙不迭地起了身,听着康熙让她赏画,也不得不小心近了桌子,瞅瞅那康熙画的倒是什么?却不想这不看还好,一看,倒禁不住傻了眼。老爷子画的,竟是一没眼睛的鸟,垂丧了脑袋立在雪白的纸上。看那样儿,倒真让她忍不住扑哧一声儿笑了。让着那几个皇子一个个都瞪大了眼,奇特那康熙皇帝也不恼地问:“丫头可瞧出了意思?”
抬头望了眼康熙背后的人,笑着掩了嘴道:“民女可是瞅不出皇上摆谱儿的意思,可民女倒还真想说说皇上这画上的意思。”
“哦?”康熙笑眯了眼,好奇地瞅着林黛玉,听着她说个什么意思出来。
黛玉抿了嘴儿,一想到等下要说的话,忍不住自己先笑了。美人如玉,笑颜一展,晃若那朦胧白沙下的美人,霜雪冷融。看得康熙背后那群暗自瞧她的皇子,定眼回不了神。
“天上凤凰,拔了锦毛便为鸡。”止了笑,黛玉说道。
这话虽是不雅,不过那话倒没解错。康熙听得大笑拍掌:“哈哈,好一个林丫头,好一个灵牙俐齿。”
“皇上,魏大人回来了。”高毋庸见着康熙心情好,趁着他笑开的时候,上前轻声地给他说道。
“哦……回来了,这么快。”康熙刚拎了笔,打算再给那没毛的鸟儿添上几笔,结果却听见那高毋庸回他的话,搁了笔道:“传罢。”
“传?”高毋庸一怔,就在这儿传?可瞧那康熙一脸的没表情的样子,纵使心里疑惑,也不敢开嘴儿,只得让那魏东亭前了来。
“奴才魏东亭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锦衣的汉子,恭敬地跪在康熙面前。
“朕给你派的差使儿怎么样了。”康熙也不转身,手指在那画上敲着边儿地开了口。
魏东亭听着康熙的话,估摸着皇上也知道他一个人回来的意思,因此也不迟疑地开口说道:“任先生把书给了属下,人却是不愿意出山,还说……”魏东亭瞧着康熙虽然高兴,可后面的话也不敢轻易地说出口,别人说伴君如伴虎,纵使在皇上面前呆了这么些年,他也不敢放肆了。
“还说什么?”康熙听这话,总算是回了头。
“任先生说,他此生平无大志,愿行子陵舟,执庄公钓,竹杖芒鞋,泛江而渔。”康熙既然下了令,他也不能不说,因此将话原原本本地说了。
“他是这么说的?”果然,康熙一听话就蹙了眉,声色也听着不对了,弄得身后那一杆子人都不安地扭了脑袋。
“老八……”一扭头,康熙说了话:“朕听说前儿你也去请过,结果也是是无功而返,依你看来,那个任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人皆说那任先生文采风流,字如珠玑,更有人称之为小诸葛,依儿臣看来,那任先生既自喻为姜太公、苏学士,喜子陵之作,庄公之言,亦必有其过人之处。”八阿哥也不敢有迟疑,说了自个儿的见解。
“什么文采高明的先生,皇阿玛,依儿臣看,那根本就是个骗子,沽名钓誉罢了,还故做清高。”康熙还没有发话,那十阿哥倒是先得了结论。
“那你倒说说,他想骗的是什么?”康熙皱了皱眉,睨了眼胤礻我缓声问道。
“自是高官、厚禄了。”胤礻我见着康熙问话,以为康熙也认同了他的说法,自傲地抬了头,却又听着康熙冷哼一声指了跪在地上的魏东亭:“你……给你十爷讲讲,什么叫清高,什么叫奇人,活了这么些年了,饭都白吃了。”一声呵斥,吓得胤礻我忙地敛了脑袋,傲然的神色自是也收起来了,否则,不定康熙要怎么教训他了。
“高官厚禄?”魏东亭瞧了眼被吓着的胤礻我,略停了停,方迟疑道:“先生说……污了他的耳朵。”
回头,狠瞪了眼胤礻我,康熙才开口说:“那任先生一本论语,既让人趋之若鹜了,这样的人才,也被你说成是沽名钓誉之辈?朕看,在你眼里,除了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都是狗屁。”康熙想是被那十阿哥的话给气得了,激动得甩着手上的论语在胤礻我面前,就差没一耳光给摔上去了,吓得十阿哥忙地掩了脑袋,也不顾在别人面前,失了什么体面,怕康熙一怒之下,把脑袋给他给涮掉了。
康熙怒目圆瞪着胤礻我,见他那掩脑袋的样子,倒更是气了,回头,却瞥见那些个也一个个低头纳罕的样子,方歇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