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坐在康熙旁边的敏贵人一样，娴静安然，淡如竹菊。
“两丫头生得招人，看着竟像个旗人格格。”黛玉刚放下手里的茶杯，就听见敏贵人温润的嗓音。
“额娘可说了，我瞧着竟也喜欢，又与十五同大，倒玩得拢，免得她又成天囔着无聊了。”四福晋边吩咐伺候的丫头上了点心，边笑着开口，趣了萦月，一时众人皆笑，倒是四贝勒和着十三沉默地一声不吭。
黛玉纳闷地扫了两人一眼，想那胤稹性格本就让人捉摸不定，沉默倒也不奇怪，只那一向活泼跳蹿的胤祥什么时候也这么规矩了。
扫过两人，倒对上敏贵人笑盈的美目，眉如远山，眼若横波，仪静体闲，柔情绰态，黛玉微转了头，淡淡地移开了。
年华丽质的女人，是上苍的嫉妒，一如上一世，她消逝于年华正好的三十五，那每一幕，都像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她是桀骜的，不逊于相信命，于是天玩弄了她，灵魂的寄托，在这一世，她还能这么不逊吗？上苍还会不会再一次，拿走她想要的幸福？
看着那个柔柔笑着的敏贵人，黛玉突然发现，她和她，原来这么像。
四爷府里的花，不珍不贵，却是开得很看，只是，比起康熙老爷子的御花园，应是差了很多。所以黛玉想，只怕康熙不单来赏花的。
可是坐了这么些时候，竟也不见康熙有什么行动。
“你们也来评评……”后来，终于发话了，却是八杆子打不着。
黛玉略懊恼地蹙了眉。
“来、来、来……”康熙笑眯眯地指了指敏贵人，提她开个头了。
敏贵人微行了礼，抿嘴一笑，指了那不远的荷花池：“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好，好……”康熙眼睛微闪，开口称了个好，又指了指胤稹，道：“你且也说说。”
略抬了头，一直沉默的胤稹，看了眼园子的花，笑了笑，开口吟道：“更怜芍药临风好，香袭书帏锦作堆。”
“嗯，诗是好，就是文气了点。”康熙没有回头，只锊了锊下巴，沉吟了半晌方开口道：“三个丫头不如也来说说……”
不知道是不是黛玉的错觉，怎么有点试探的意思，怕对着她才是，只前面人给了个垫底。
“我来，我来，我最喜欢芙蓉，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萦月想是早想好了，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待得萦月念完，迎春也开了口，微涩的脸，渐渐有些放松了。
“林丫头呢？”康熙见两人说完，盯了黛玉一眼。
笑了笑，黛玉也知道康熙是在考她了，想起前儿在宁春园，康熙便言明。这探子也不是好做的。
“自古花王多诩牡丹，芍药为花相，富贵自是。有诗云，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梅花又多了几分傲气，不过，我却钟爱菊多一点。”淡淡笑了笑，在众人面前的林黛玉，该当如此，雅谑余香，而不是冷若冰霜的。冷的……该是那绝情的林栖清。
“为什么？”低沉的嗓音，却不是康熙的声音，黛玉见那哑然沉默的胤稹突然开了口，抬头，却见所有的人均看着她，想也是想问为什么了。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笑了笑，黛玉念道。
“好，好一个陶令平章后，高风说到今。”康熙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笑意盈盈地瞅着黛玉，忍不住赞赏：“好一个林丫头。”
抿嘴一乐，她倒不知道着算不算得上是剽窃了，美目瞟了众人一眼，却陷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深沉得恍若一个黑洞，黛玉心一紧，不自在地撇开了眼。
面对胤稹，她总会有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原本死了的人，心突然又跳了一下，传说中的暴戾皇帝，是不是也如她一样，是个没心的。
众人在一起说笑了一会儿，康熙心情似乎不错，于是留着用了晚膳方携着敏贵人回了宫。
如水的夜，凉得有些薄情。
待得迎春和着两个丫头都休息了，黛玉方起了身，看了眼冷清的院子，不禁好笑，看来她还真喜欢在晚上逛这四贝勒府。
刚出了院子，月光下，萦月就穿着一身汉家薄衫，已经等着了。
“走吧。”萦月见着黛玉，笑了笑。
挑了挑眉，看来，今儿康熙真下什么旨了。
“今天，为什么会那样看着额娘。”走到一半的时候，萦月突然停了下来，银白的月光，在她脸上流窜，黛玉抿唇看了她一眼。
她今天看见了？此刻，黛玉开始有些明白，康熙为什么会让她做探子了，她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将一切她所怀疑的事实，筛选，再得出答案。
只是……
这样的她，真的只有九岁？还是皇城里的挣扎，让她不得不这么小心。
“不为什么？”淡淡地擎了笑，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所以……不解释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好象知道什么？”疑问的眼光，定定地看着黛玉，深邃悠长，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你觉得呢。”不想回答的问题，还是甩回去比较好，免得烫着自己的手。
岑寂的黑暗，萦月有些懊恼，她明明就感觉出了什么，却始终问不到答案，看着黛玉继续前行的背影，她突然有些不确定地问：“有一天，你会告诉我吗？”
黛玉微怔，却只一瞬间就回了反应，白色的衣裳，在月光下有些单薄，被风吹起，仿若即将消失的仙子。
“也许吧……”低声的呢喃，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回答萦月，那么低的声音，却还是被风送进了萦月的耳朵。
于是，她又笑了起来。
也许，会讲吧……
只是，会是什么时候呢？以后……
一个没有期限的枷锁，又是多少年以后，也许……是她泯灭在这个时空的时候。也或许，那个以后……便是永远。
看了眼黑暗的府邸，黛玉微微晃神，仿佛，她以后的时光，都会陷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