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府的后院,水琉璃依旧对着那一池湖水发呆,熟悉她的人自是知道她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深思熟虑,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来打扰她,因为在这个时候打断她,后果是非常来严重的。
“小姐,小姐,云春姐姐回来了。”小草丫头提着裙裾跑得那叫一个快,跟后面有火烧似的。
水琉璃蓦然起身,云春回来了,不知道那个奶娘是否找到了吗?
小草身后,云春四人带着一个穿着极是普通的老年妇女走了过来,那老年妇妇行至她的身边行了一礼道:“老妇张氏见过大小姐。”
水琉璃打量了这张氏一眼,身上穿的是最劣质的棉布,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一张老脸上全是皱纹,眼里有着惶恐,但更多的是惊慌,她用力绞着双手,看上去很是不安的模样。
只一眼,她就可以看出这张氏逃亡了这么多年,过得并不惬意,倒不是说物质上很困苦,而是那种精神上的疲惫。当年这张氏既然能逃出生天,也是个聪明人,但正因聪明,所以才会活得草木皆兵,生怕哪一天又被抓回去或是被秘密处死。
“张妈妈无需行礼,云春,把妈妈带到厅里,好茶侍候。”云春点头。
一行人进了大厅,水琉璃端端正正的坐下,从小草手中接过茶杯,慢悠悠的润了一口,却不说话,只拿眼盯着张氏。
张氏一颗心七上八下,虽然这一路上她听找到她的这位云春姑娘说了,她家小姐找她是为了替她真正的小姐翻案,让她莫要害怕。可是一想到那个人……那个人那么狠戾的手段,她就不由自主的害怕,那个人……她简真就不是人来的!她不但害死了小姐,还害死了玲儿、燕儿以及所有侍候小姐的丫鬟,如果不是自己那天拉肚子去了茅房,只怕,早就不在这人世了!
眼前这位大小姐,是有几分贵气,可是,这位大小姐究竟是谁家的大小姐呢?她有什么能耐能帮小姐翻案,说出真相呢?要知道,那个人,那个人是可是占用着小姐的容颜活在这个世上啊!不但老爷夫人都以为那个人就是她们的女儿,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想到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小姐!
愈想就愈是不安,可愈不安,心里反而愈清明起来。
她是小姐的奶娘,小姐就是她一手带大的,情份上和母女差不说,那个人害死了小姐,她没用没能救下小姐,也没能帮小姐说出当年的真相,这一躲就是十多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帮小姐申冤,替小姐报仇,怎么都不能让害了小姐的凶手还逍遥法外!
想到这里,张氏反而镇定下来,她上前一步卟的一声跪下:“小姐,您想要问什么尽管问,只要老妇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老妇这一生已经活得够久了,只希望能在死前替我家那惨死九泉的小姐报仇血恨,让那个杀了我家小姐的恶人得到报应。”
水琉璃马上起身,亲自上前扶起她,将她扶到一边坐下方慢慢的道:“张妈妈既然有这份决心,我也就不客套了,害死你家小姐的人,也正是害了我爹娘的人,我和你一样,都想要报仇血恨。张妈妈,我且问你,定国公夫人,是不是就是那个杀害了你家小姐之后易容成你家小姐的模样嫁给了定国公?”
张氏点头,一想到当年那个恶毒的女人怀着恶毒的心思来接近小姐,而自家小姐却一点都不知情,还将那个恶毒的女人视为知已就伤心愤恨不已。
“张妈妈,你将当年那个女人是如何接识你家小姐,又如何下手除去你家小姐的事,一一说来。”水琉璃示意云春倒了杯茶给张妈,这才慢慢问。
张氏喝了口茶,抹去眼里的泪水,这才从头说起。
原来,当年兵部尚书家的小姐林婉兰不但知书达礼又很是孝顺听话,深得兵部尚书夫妇的宠爱,那一年,兵部尚书的小儿子不知道怎么生了怪病,这一病就是缠绵了病榻一月有余,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兵部尚书中年得子,对这小儿子疼爱之极,这一场怪病眼看就要夺走小儿子的病,他每天焦灼得饭都吃不下,尚书夫人更不说,每天都是以泪洗面。
林婉兰见爹娘如此伤心,就想了一个办法,贴了一张榜说只要有人能救治得了小公子,尚书府必以重金酬谢。榜贴出以后,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倒是想借机大捞一笔,但都无功而返。
就在整个兵部尚书府已经不抱希望了,都在暗中准备替小公子办后事之际,突然来了个正值妙龈的少女,少女说她有办法能医得了小公子,下人不敢怠慢,将她带到老爷和夫人面前,老爷和夫人原本也不信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就能医得好连御医都没办法治好的病,但抱着估且一试的心态也就让这少女去了。
没有想到的是,这少女还真是个丹青圣手,三服药过后,小公子的面色恢复了正常,再过一段时日,小公子完全恢复了健康,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兵部尚书及其夫人对这位救了他们孩子的少女甚是感激,也正因在这段时间里,这少女借由居住在府上好方便为小公子看病,和林婉兰由此亲络起来,一来二去的便以姐妹相称。
小公子的病好之后,在林婉兰的劝说下,兵部尚书夫人就同意收了这少女为义女,从此,这少女就名正言顺的住在了兵部尚书府。
林婉兰对于这位认的姐姐非常信任,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那一年定国公的夫人暴毙而亡,老爷和夫人都去了定国公府吊唁死者,府中只剩下小姐和那位义女。
张氏因为拉肚子,所以基本都在茅房没有出来。
等她出来之后,走到小姐的闺房刚想进去,因为闻到一股很血腥的味道她便止了步,她抠破了窗纸望进去,这一望,只差没把她的魂也给吓破。
厢房里,赫然有两个小姐。
一模一样的脸,就是衣服,都是小姐平日里穿的。
只不过,一个面色苍白一个面色红润,面色苍白那个躺在床上,了无生息,坐在床边的那个冷冷看着床上的那个,半晌方道:“林婉兰,我侍候了你这好些日子,你也算是享福了,如今,就好生上路吧,我自会代替你好好活下去。”
紧接着,她把床上的林婉兰抱下地,放在地上,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瓶,将锦瓶里的药水倒于地上已了无生息的林婉兰身上,一阵青烟过后,地上的林婉兰早已经尸骨无存。
躲在窗外的张氏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自然是吓得魂飞魄散,最后悄悄的出了府,逛了大半天之后,她使了人去兵部尚书府探听消息,探听到原本侍小姐的贴身丫鬟玲儿和燕儿,在下午因为打破了小姐最喜欢的花瓶被活活打死,那时她就知道,那个女人,冒充她的小姐的女人,是因为担心在玲儿和燕儿的面前漏了马脚,所以才找了这个寻头把这两个贴身侍候小姐的丫鬟活活打死。
连玲儿和燕儿都被她打死了,自己这个一手奶大小姐的奶娘,更加不可能活命!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没敢再回兵部尚书府。
因为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小姐已经死了,那个恶毒的女人还易容成和小姐一模一样的样子,她就是告诉老爷夫人,说她不是小姐,是那个坏女人害死了小姐,然后易容成小姐的模样的,但老爷和夫人肯定不会信她,就算信了,问她要小姐的尸体,她也没法给,因为小姐的尸体都已经让那个坏女人给灭得什么都不剩了。而那个女人,不用说,肯定会以此打杀了自己!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连夜出了城,这一躲就是十多年!
可怜这十多年里,她没睡过一个好觉,连故里也不敢回去,怕那个坏女人寻到她的老家去。
张氏一边哭一边说完,旁边听着的小草早就一脸愤恨的表情,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云春早就听过,但也还是不免为之动容。
水琉璃则在心中暗自叹息。
从一开始,那个女人,就布下了局。
首先,兵部尚书府小公子的怪病,就是她下的手,她精通蛊术,御医和寻常大夫根本不懂蛊,自然医不了小公子的‘病’,于是乎,她恰如其分的出现并救了小公子,成为义女,光明正大的居住在兵部尚书府,自然也和尚书家的小姐熟络起来,这期间,就给了这位义女时间暗中观察和学习林婉兰言行举止的时间,它日杀了林婉兰取而代之也不会漏出什么马脚。
再然后,定国公夫人暴毙而亡,兵部尚书及其夫人去了定国公府吊唁,方便了她对林婉兰下手,除去林婉兰之后,她以林婉的身份活下来,而尚书及其夫人问起那位义女,想必是说出家时日已久回家探亲去了。
再然后,三个月后,定国公上门求娶,兵部尚书自在不舍得将自己的爱女嫁给定国公当填房夫人,奈何此时他的爱女已经不是他真正的女儿,自然寻死觅活的执意要嫁给定国公,兵部尚书不得已只好点头。
不得不说,不管是自己爹娘的死,还是林婉兰的死,这个女人的心机,确实深沉得可怕!
她精心布下这么多的局,还谋划多年,一步一步替定国公拿到了他想要的兵权!有什么用心,到此,也昭然若揭!
“小姐,这女人,可真坏,小姐您一定要替张妈做主,替她家小姐报仇。”小草突然道。
张氏听了眼眶又是一热,这个秘密,她藏在心里有十多年了,不敢说也不能说,可不说又觉得愧对小姐,她虽是下人,但小姐却从没把她当过下人,只当她是母亲一般的尊敬。
小姐惨死九泉,可怜灵牌都还入不了祖祠,她若再不站出来,死了之后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小姐啊!
水琉璃此时已经理清了思绪,她起身,道为:“张妈,你若放心,就在我府里安心住下来,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定要让那个为非作歹的女人以命相偿。”
张氏听了就点头,都已经等了十多年了,再等一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看这位小姐的气势,只怕不用一年,她家小姐的血海深仇就能得报了!
云春将张氏安排妥当之后返回,看着小姐担忧的问:“小姐,你准备怎么做?”
水琉璃将手放在椅杆上敲,凝着眉想着该如何去做,云春的担忧她知道,那个女人一步一步,布下一个又一个局,心思慎密之极,自己若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而自己,是断不能允许自己陷入那种局面的!
“云春,你会易容术吗?”她忽然问。
云春摇头,道:“要说易容术,这天下大慨没有人能比得过我们少主了,只是少主现在回了南陵。”
水琉璃听她提到风非离,心里又是一番惆怅,都这么久了,他和他的九师妹,应该活得很快乐幸福吧!
“啊,不过我忘了,柳言之柳公子也是会的。”云春又道。
柳言之,说起来好像自己从醒来也没见过他了,他不是和风非离一起回了南陵吗?水琉璃暗暗忖着不由问:“这些天一直没见他,他难道不是和少主一起回了南陵吗?”
云春摇头又点头,道:“少主先回的,柳言之是后回的。”
一边的花梦月听到她们二人提到柳言之,俏脸上就多了几分紧张,这时也问:“那他还来栖凤吗?”
云春点头:“少主临走时说过,等柳公子的事一办好,就让柳公子回栖凤保护大小姐的,按时程来算,柳公子也应该快到栖凤了啊。”
正说着,云管家的声音就传进来:“大小姐,柳言之回来了。”
话音刚落,柳言之大踏步走进来揖了一礼道:“言之见过大小姐。”
水琉璃见他气色有些苍白,就道:“柳公子一种辛苦了,还是先下去多做休息的好。你们少主他,可……安好?”
柳言之点头道:“大小姐请放心,少主他去了祈阳,等事情办好之后,少主会来栖凤的。”
祈阳,南陵的国都,他为什么要去祈阳?难不成他和南陵皇之间竟已经到了水火不能相容的地步了么?祈阳可是南陵的国都,他去祈阳,就不怕……
“大小姐请放心,少主不会有事的。”像是看出她心中所虑,柳言之又补上了一句。
花梦月一直没有吭声,带着几许迷离的眼神打量着柳言之,柳言之也注意到有一道过于炽热的眼光盯着自己,他顺着那视线望过去,看到俏生生的花梦月,俊脸不由一红。
见他脸红,花梦月不由抿嘴一笑道:“琉璃,他可曾娶了妻子?”
水琉璃那晚就知道花梦月对这柳言之是有好感的,当下摇头道:“我也不知呢,柳公子,你可曾婚配?”
柳言之此时直恨不能地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一张俊脸再无苍白,红如晚霞一般,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回道:“回大小姐,言之不曾婚配。”
水琉璃将头转向花梦月道:“梦月姐姐,你可是听清楚了?”
花梦月点头,她们月族女子,根本就不会觉得这样太过唐突,遇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月族女子从来就不会像中原女子那般扭扭捏捏的去害羞,而是会直截了当的去告诉对方,我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
总算花梦月在京都也生活了一些时日,对中原人的礼节略懂一些,也因此才没那么直截了当的问,这才转弯抹了角的去问柳言之有没有婚配。现下她听说柳言之尚未婚配,双眼就是一亮,再也没了什么顾虑就道:“那你可愿娶我为妻?先说好了,我们月族女人,可不像你们中原人,可以三妻四妾,你若答应娶我,便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你若想要再纳妾,就先把我给休了再说。”
她此话一出,云春几个心中暗笑,倒不是嘲笑,而是觉得这位月族来的女子性子直爽,比那些个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们要好太多了。然后她们又拿眼去瞟柳言之,想看这家伙对于这送上门来的桃花是何反应,没想到柳言之的一张俊脸除了变成鸡冠花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
柳言之心下其实对花梦月是有好感的,她和他认识的那些娇柔做作的大小姐们相比,可爱多了,只是,他虽然是公子的下属,但同时还有着另一个身份,这个身份,注定他不能自做主张娶妻生子。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里泛起了为难。
水琉璃瞅着他的神色倒不像是不乐意,而是为难,便打圆场道:“梦月姐姐,中原人成亲,讲究的是三媒六聘,若父母健在的还需要父母同意,我看柳公子还需要时间和他父母禀明,不如再过些时日。”
见她打了圆场,柳言之就投来感激的一眼,花梦月怔了一怔,这原是她没有想到的,孝顺父母倒是应该的,但是现在,她必需把话问明白了,不然她这心里头,也始终放不下。
“柳言之,那我问你,你心里可有我?”
她上前,灵动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柳言之,她此时的神情很是郑重,一点都没让人觉得她这样的举止太轻浮,反倒让人生出了一种敬畏来。
柳言之对上她灵动的双眸,心里便不由一跳,其实从那晚一别之后,他的脑海里就老是不由自主浮现出她的俏颜,他也明白自己对这位月族的大胆女子有着一定的好感,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这种好感代表的是什么。
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喜欢。
他也喜欢这位直爽而又大方的女子。
因此他郑重的点头:“你等我回家禀明父母之后,我一定会三媒六聘,将你风风光光的娶进我的家门。”
花梦月得了他的诺言,俏脸顿时红如杜娟花般,竟不敢直视他热络的双眸,平日里的大大方方和直爽在此时都离她而去,她一跺脚,竟突地转身飞奔出去,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飞速,倒有些跌跌撞撞。
云春几人见了就不由会心一笑,柳言之看着花梦月远去的身影,俊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
“柳公子,我准备启程去河山郡。”水琉璃突然道。
柳言之一怔,有些不解为何突然要去河山郡,水琉璃示意云春,云春就将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一一告知于柳言之。
柳言之听后就点头,又道:“大小姐还需要准备什么?言之一并去准备妥当。”
水琉璃摇头道:“昨天魏王那边已经传了话来,说我去河山郡之后,有什么需要,尽管问当地的知府要,想来知府是四皇子殿下的人,倒不需要带什么,只是,我女子身份不便出行,你可否能将我易容成少年儿郎?”
柳言之点头道:“大小姐请放心,这并不难。”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薄如蝶冀的面具递过去又道:“大小姐不妨戴上试试。”
水琉璃接过戴上,将头转向一边的云春,云春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小姐戴上这个,包准没有谁会认得出小姐是谁了。”
前生在电视剧中见多了所谓的人皮(和谐)面具,但真正接触,这却还是第一次,不由得也好了奇,便道:“小草,你快将青铜镜拿来,我也好仔细瞅上一番。”
小草就跑进厢房拿着青铜镜出来往小姐面前一放,水琉璃伸长了脖子一望,只见镜中,倒是一张英气浩然的俊脸,只是配着的发型不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起来,全倒让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她忙唤了云春和小草进了厢房,由着云春和小草帮她换上了男儿的衣饰和发型,再对镜一照,一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佳公子带着几许风流横空出世。
云春和小草一左一右随着她出了厢房步进大厅,柳言之见了不由也点头,这一番改造,若不是他们知道,还真不敢相信,这风度翩翩的公子就是大小姐呢!
就在此时,花梦月也扭捏完了回到大厅,她美目一盼,见不到大小姐反倒多了一个少年公子不由好奇的问:“你又是谁?”
云春等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直把花梦月笑得云里雾里摸不清方向。
水琉璃见花梦月一脸懵懂,心道这人皮(和谐)面具可真管用,于是上前一步轻佻的用手扶上花梦月的下巴,尚未开声,花梦月就道:“琉璃,你扮这少年儿郎做什么?”
水琉璃听了就不由一惊,她都还没开声,如何花梦月就知道是自己了?
“梦月姐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花梦月不由笑道:“琉璃,你看看你的指甲?还有你的耳洞?”
水琉璃不由一呆,对哦,这些细节她倒给忘了呢!
失误!
指甲上的颜色倒可以抹去,可是这耳洞如何是好?又不能将它变没吧?
罢了,反正只图骗得过一般人的眼光就行了。
“小姐,您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河山郡?”云春问。
水琉璃想了一想,脸上忽然浮现一股不抹好意的笑容来,“明天再启程,今晚还有些事一定得办了。”
小草熟知小姐脸上一旦出现这种笑容,定然会有人要倒霉,不由暗自替那可怜的人叹气,不过当她知道那个可怜的即将倒霉的人是晋阳侯的夫人李氏之后,小草则一点都不同情她,反倒拍手称快。
一行人出了风府往街中走去,这也就是水琉璃说的,反正明天就要离开京都了,这次要去楼外楼好好吃一顿再走。
一行人走在街上,男的风流倜傥,女的娇艳如花,吸引得路人行人纷纷注目。
水琉璃扮成的男相,也引了不少女子热辣辣的眼光,让她很有成就感。
到了楼外楼后,一楼多了一个弹着小曲卖唱的少女,弹的小曲倒也有几分悠扬,看那少女眉目清丽,身上又有一种天生的清高,倒不像一般落魄的歌女所有的气质。
水琉璃只淡然瞥了一眼就没多加注意,上了二楼后因为临湖的桌子已经坐了人,所以一行人只得选了临街道的桌子坐下。店小二点好了菜肴下去,临行前还特意多看了水琉璃两眼,心里呐闷这是哪家的公子为何看着这般眼熟呢!
很快,店小二就送上了菜肴和美酒,一行人边吃边说,倒也其乐融融。
忽尔,街边传来一片喧哗。
紧接着马蹄飞奔的声音,和路边行人避让不及发出的尖叫和儿童吓得大哭的声音,偶然还有一声刚开口的却马上停止了怒斥声。
水琉璃往窗下一望。
一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纨绔公子哥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俊马于闹市中飞奔,不时惊扰了路边的行人还有商贩们的摊店,在看清纵马的公子哥后,那些行人和商贩个个忍气吞声,不敢口出不满。
京都本就是天子脚下,权臣多如过江之鲫,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家一家权臣的子弟敢在天子脚下这般纵马飞奔不顾扰民的。
这马上的公子哥,莫不是吃了熊胆了,这般胆大妄为?
水琉璃拧着眉看着楼下那一幕,她对面坐的是柳言之,他也听到了楼下的尖叫声,望了一眼之后淡然道:“那是定国公家的五公子李梦海,是现任的定国公夫人所生,甚得定国公的宠爱。”
定国公府上三爷一共才三个,五公子虽然最小,身份却最是尊贵,因为前两个都是小妾所生,不可能立为世子,定国公原配夫人去世之前只收了一个嫡女,所以这五公子就是将来的定国公府世子。
难怪敢在天子脚下闹市之中纵马飞奔!
水琉璃冷哼一声,仇人之子,能有什么好的!
她收回视线,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鸷,早晚有一天,她会让那个女人也尝一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让她后悔对她的爹娘所做的那一切!
“小姐,你尝尝这个,很鲜哦。”小草挟起一块鲜菇类的放进她碗中。
她细细品尝,果真很鲜,刚刚因为见了仇人之子所生的一点点郁窒之气也顿时消了。
正想再挟一块,却听楼下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淫邪的笑声。
“你这小娘们,本公子看中你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你不要不知好歹,你若乖乖随了本公子,本公子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要是还敢给本公子哭哭啼啼扫了本公子的兴致,本公子就玩了你把你卖进城西最下等的娼寮,看你还敢不敢给本公子脸色。”
水琉璃皱眉,向云春望了了一眼。云春会意,马上走到围栏边往下一望,原来就是那定国公府的五公子李梦海,正使人强拉那卖唱的少女,那少女大约是不愿从了他,正拼命相抗。
那一边的老掌柜急得双手直搓,可又没办法。已经命人去通知四皇子殿下和秦公子,可这一时半会的,两人都不可能那么快就能来,特别是四皇子殿下,更加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出头。
秦公子就算到了,只怕也是没有什么方法可想的!
那少女拼死相抗,李梦海的两个随从一时间就拿她无可奈何,李梦海等得恼火,举手一巴掌就照那女子的脸上扫过去:“臭娘们,给你脸不要脸,敢惹本公子没趣,看本公子回去怎么收拾你。”
听得这巴掌声,水琉璃再也按捺不住,她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仇人之子!
因此她向云春递了一个眼色过去,云春得了她的眼色翻身上楼,纤手迅翻,两个随从包括李梦海全被她点倒,李梦海不但不怕反而色迷迷的看着云春道:“你这小娘子,也有几分姿色,不如跟了本公子,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云春冷冷的啐了他一口道:“衣寇禽兽。”
然后她转头看着那卖唱少女道:“你还不走,最好离这里愈远愈好。”
那卖唱少女忽然敛了一礼道:“不知道姑娘可否带小女上楼面见恩人一面?”
云春听了倒是一惊,想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就挥手道:“二楼。”
那卖唱少女又敛了一礼道:“多谢姑娘出手之恩。”这才施施然的向二楼行去,那气势完全没有了刚刚被羞辱时的不堪,倒有一份凛然大度。
云春看着这少女的身影上了二楼,再看着色眯眯看着自己的李梦海道:“下次还让我看见你强抢民女,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说完她转身也要上二楼,老掌柜一急,忙道:“姑娘,这……”他指指一边立着呆如木鸡般的李梦海和他的不随从,虽然他也很讨厌这人,可他如果真的在这里出了事,他也吃不起这罪啊。
云春知道这老掌柜的意思,纤手一挥,解了那三人的穴道,道:“不想死的,就快点滚。”
说完云春转身也上了二楼。
那李梦海受了这一番气,却没恼,只把色眯眯的眼光盯着云春看,可他也知道他不是这女人的对手,想了一想,他让其中一个随从回去搬兵,而他自己,就堂而皇之的坐下来等着在部队人马到,好让他抱得美人归!
再说那卖唱的少女上了二楼之后,云春也委随上来,见她立在梯头显然不知道哪一桌才是她的救命恩人,就向前行去,卖唱少女则自动的跟在她身后。
“公子,这位姑娘想要见公子您一面。”云春很自动的将小姐换成公子。
水琉璃抬头看着那卖唱少女,少女披着一袭孝麻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但不管她全身如何的简洁,那一股天然生成的高贵却不容忽视。
这少女,在落魄之前,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小女素心见过小姐。”少女盈盈就是一礼,态度很是恭敬,却又不让人觉得她在讨好。
她说的是小姐,而不是公子,也就是说,她已经知道水琉璃是女扮男装了。她说这话时对着的是水琉璃而非柳言之,所以,水琉璃也能确认这少女是对自己而说。
倒是一个观察力极强的女子!
她在心里思忖着。
“起来吧,我劝你还是从速离开京都的好,留在京都,那人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水琉璃淡然的看着这少女,虽然不知道这少女为何要见她,但心里也多少有一些底。
这少女很是聪明,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女人身份,倘若留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少要看看这少女值不值得自己留。
素心闻得她一言之后抬头,俏丽的容颜上没有畏惧反倒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凛然,她道:“素心此来,是想自卖此身,还望小姐大发慈悲,收买下素心。”
她并不知道眼前救了她的小姐是什么身份,但她知道,自己一旦离开这位小姐的庇护,楼下那恶少,定然不会善罢干休,她可以抵死不从,但她死了,父母的仇,该怎么办?
人死并不可惜,但若死时还不能替父母报仇血恨,那就不值!
她将身子一挺,面带无畏的迎上水琉璃审视的双眸。
“我并不是善良的人,也不会无原无故买下一个对我没什么用的人,你凭什么让我买下你?”半晌之后,水琉璃清淡的声音响起。
小草和云春几个面有不解,就她们所知,小姐她并不如她自己所说一般不是善良之人啊?为什么要当着这个少女这么说呢?
素心美目一黯,复又明亮起来。
她挺直了胸朗声道:“素心会为小姐做一切素心能做到的,让小姐物有所值。”
她没有夸大其词的说什么愿意做牛做马,上山刀下火海之类的话,却很郑重的说愿意做一切她能做到的一切,倒是有那么一分骨气。
水琉璃听了眼里就有了淡淡的笑意,这个素心,绝对比小草要聪明得多,自己以后的路会愈来愈难走,小草带在身边多有不便,稍有不适反而会害了小草。但是这个素心不同,她聪明不说还很仔细,也不像小草那样说话不经大脑思索,将她带在身边,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说说你的身世。”
人是可以收下了,现在就要看她会不会说真话了。
她可不想留一个祸根在身边,哪一天风涨火起就烧了自己。
素心银牙一咬,犹豫一会终是决定全盘托出,就道:“不瞒小姐,素心原是河青郡的人,父亲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清官,只因郡守家的大公子看中了素心,不顾素心已经订有夫君要强行纳素心为妾,素心不从,可怜素心的老父母为了保护小女的安全,惨死九泉,素心不顾一切的逃到京都,原想击鼓鸣冤,却没想到连衙门口都走不过去。”
水琉璃听了便叹息一声,有道是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这素心一路逃难而来,想必身上的盘缠早已用尽,没有银子打点,她如何能递状子如何能击鼓鸣冤!
“云春,河青郡离河山郡有多远?”她望着云春问。
云春马上答道:“小姐,河青郡过去就是河山郡。”
水琉璃听了便笑着点头:“我正好要去河山郡,你可愿随我前行?”
素心听了一喜,又呐呐的问:“小姐,您是肯买下素心了吗?”
水琉璃摇头,素心的心不由一沉,却听水琉璃又继续道:“你若愿意跟着我,我自当给你一份工作,至于这卖身契,就不用了。你留在我身边一日,我自会给你工钱,它日你想走时,只许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自会放你走。但你需记住,你留在我身边之时,就需得尽力尽力,否则,一次不忠永不再用。”
素心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不由大喜。
她原本就是官家小姐,不到了逼不得已根本不愿卖身为奴,这也是她见水琉璃不是那等子刁蛮的大小姐才有了自卖自身于她的念头,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小姐,不但不用她卖身为奴,反而还愿意收下她,虽然名义上也是奴婢,但身子却是自由的!
当下她哪还有不同意的,只高兴得连连谢恩!
------题外话------
亲们,写得是不是很不好?
都没信心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