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东回来之后,很意外的是那对蛇蝎母女并没有前来找她算帐,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对蛇蝎母女去了定国公府。也对,昨晚暗杀她的黑衣人全死了,李氏定然要回去和定国公商议对策。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她总是心绪不定,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联想到昨晚长孙楚墨临走时说他明天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非办不可。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而不安?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才心绪不定的吗?
“小姐,夫人她们回来了。”
小草提着裙裾匆忙跑进来,小脸上是一片担忧。早上四娘她们可是把大小姐的丫头给打了的,这会子夫人回了府,会不会第一个就来找小姐算帐呢?
“小草,别担心。”她安抚的拍拍小草的肩膀,再望向门口,四娘坐在厅里绣着什么,初始看见四娘还会绣花时她大吃一惊,原本以为四娘是江湖侠女,却不想也会女红。
四娘旁边,千叶和千荷很是中规中矩的看着四娘绣花,两个回到晋阳侯府时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她们不觉得累,水琉璃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二小姐,侯爷让您去前院大厅用晚膳。”门外传来张妈的声音,张妈原是服侍李氏的,昨天才被李氏拨到她这个院子里,名义上过来服侍她,实际上是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好让李氏随时掌握她的行踪。
到了前院大厅,她乖巧的给便宜爹行了礼之后方端端正正的坐下。
晋阳侯略为满意的看着这个女儿,很是和蔼的道:“璃儿,明天就要进宫参加百花宴了,上次宫里李麽麽教的规矩可没忘吧?”
“爹请放心,璃儿明天一定不会给爹丢脸。”
晋阳侯听到她的保证满意一笑,大手一挥,身后立着的麽麽和丫鬟马上开始上菜。
菜肴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十六道菜加两个汤。
“璃儿,这雪蛤汤是你母亲特意命厨子准备的,明天就要进宫了,这汤清心养颜,乘热喝。”晋阳侯命周麽麽将雪蛤汤盛了两碗,水琉璃和水芙蓉面前各一碗。
雪蛤汤清心养颜是事实她知道,不过李氏会有这么好心特意为她准备雪蛤汤,这背后的目的就有些不单纯了!
她不动声色的看向水芙蓉,见她端起汤碗喝了几口这才收回目光。
“璃儿,你怎么不喝?”晋阳侯难得关怀的看着她。
她浅浅一笑,端起汤碗,喝了几口,味道倒也不错,却不是她喜欢的。喝了几口她就放下汤碗,抬起头却看到李氏正看着她,见她放下了汤碗,李氏连忙收回目光。
一顿晚饭,于静寂中结束。
晚饭过后,晋阳侯又嘱咐了她几句,无非就是让她明天进了宫好好表现,断不要丢了晋阳侯府的脸面之后,就挥手让她退下早点休息。
回到自己的院落之后,四娘和千叶千荷不在,想必是到她们自己的院落里吃晚饭去了,她坐下来想着晚饭时李氏看着她的眼神,心里的不安,愈发的明显起来。
李氏这么急切的想要除掉她,仅仅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吗?
还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她阻扰了水芙蓉?
左思右想,得不出一个结论,天色渐渐变黑,忽尔又想到长孙楚墨,他要办的事情,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
“小姐,你的脸?”小草忽然尖叫。
她一惊,拿起桌子上的青铜镜,镜中,原本光润无瑕的容颜上,布了一朵又一朵的红色斑点,心中一沉,总算明白李氏当时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了!
“小姐,你的手上也是!”小草急得声音中都含了哭音。
明天就是百花宴了,可小姐身上怎么会突然起了这么多的红斑,看上去这么恐怖,明天肯定不能进宫参加百花宴了!
水琉璃看着手上和脸上的红色斑点,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饶是她如此小心谨慎,还是着了那对蛇蝎母女的圈套!
水芙蓉当着她的面喝雪蛤汤,不过是为了去除她的戒心。定国公既然能找到那些死士来暗杀她,定然就和江湖中人有所勾结,那雪蛤汤里,不管下了什么毒,水芙蓉定然有着解药,所以她根本就有恃无恐。
而且从今天的这个局来看,那毒不管是下在雪蛤汤中也罢,还是下在饭菜中也罢,李氏都能摆脱干系,因为吃饭的又不仅仅是她一个,是‘全家’一起吃的饭菜,却肯定只会是她一个人出现在这种症状!李氏肯定早就想办法把解药给她那个便宜糊涂爹吃了,所以便宜爹是肯定不会像她一样,长出这些红色斑点的!
而且现在,雪蛤汤肯定早就被李氏毁尸灭迹了。
心中愈想愈是气,斗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栽了跟头,想来她还是小看了李氏和她身后的定国公府!
“小姐,这可怎么办才好?太后娘娘还指名要小姐进宫参加百花宴呢!”小草这会子慌了神,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她跺了跺脚道:“小姐,你等着,我去和侯爷说,侯爷肯定会给小姐请大夫来的。”
她抹了一把泪水就想冲出去找侯爷,却被水琉璃一把拉住。
“小草,没用的,这不是普通的皮肤过敏,大夫即便来了,也不管用。”
小草听了一愣,又急又担忧,红了眼道:“不管有没有用,总也要看过了才知道,小姐,你就让小草去和侯爷说吧。”
水琉璃缓缓摇头,她那个便宜爹,她不用猜也能想像得到,他若知晓她脸上被这些红色斑点毁了容后第一时间考虑的绝对不是她的安危,而是她还有没有利用价值!
“小草,你去把四娘请过来。”
四娘是长孙楚墨的人,或许她有办法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毒也不一定。
小草听了敢紧点头,急匆匆的奔出去。
须臾,四娘和千叶千荷一脸紧张的跟着小草走过来,水琉璃也不多话,直接道:“四娘,我知道这不是皮肤过敏,你能看得出我是中了什么毒吗?”
四娘小心看了一眼摇头:“小姐,四娘对医术和毒术一点都不精通,不过刚刚小草这丫头过去时,柳公子也听到了,他说若是四娘不能解决的话,他可以试一试。”
“那快将他请过来。”
“柳公子已经来了,就在院外,可他是一个男人,不方便进来,这外院里头,又有夫人的耳目。”四娘一脸为难的表情。
“二小姐,大小姐来看您了。”张妈的声音很是尖锐,听得水琉璃一窒。
水芙蓉这个时候来看她,无非就是想一探究竟,看她到底有没有中毒!
这个时候见她,她看到自己脸上这些红斑之后,定然会马上跑去和便宜爹说,到时便宜爹肯定会去请大夫,请大夫不打紧,怕的就是,请来的大夫也是李氏安排的人,那药说不定不但没效,反而会更加历害!
她使了个眼色给四娘,四娘马上走出去拦住了正想进门的水芙蓉,面无表情的道:“大小姐,我们二小姐已经睡下了,大小姐有什么事,告诉老奴,老奴等二小姐醒了再转告二小姐也不迟。”
水芙蓉眼眸一转,伸长了脖子望里隐约一望,因为太暗什么都没望到。她有些不甘心,但又忌惮四娘的身手,又想着这么早水琉璃不可能睡下了,不肯见自己的原因,定然是因为她的毒已经发了,不想让自己看到她那副鬼样子!
她一下想到白天定国公府那个丫头中毒之后的样子,就不由森森冷笑。
白天李氏为了试验那毒的效果究竟有没有像那人说的那么狠,就随意找了个丫头试吃,结果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那丫头全身上下全是令人生惧的红色斑点,要说有多丑陋就有多丑陋!
那小蹄子,自己是亲眼看着她喝了汤的,肯定也和那丫头一样了,所以才躲起来不肯见自己!
哼,不见就不见。她躲过了今晚又怎么样?明天可是要进宫参加百花宴的,到时看她有什么脸面进宫!
水芙蓉得意的扭着身子走了,四娘嘱咐千叶千荷守住门口绝对不许人进来,这才转身进了厢房。
“小姐,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你和千叶的身形差不多,不如由千叶穿你的衣服躺床上,你穿上千叶的衣服去见柳公子。”四娘进了厢房之后,将自己想好的办法说出来。
水琉璃自然没有异议,四娘将千叶唤进厢房,二人调换了衣裳之后对看一眼,又将发形也重新梳过。
“小姐,一会你走中间,我和小草走在你前后,记住要勾着点头。”四娘低声道。
三人前后紧挨着出了院门,张妈伸长了脖子张望了一眼,见是四娘和千叶小草三个奴婢,便又缩回了脑袋。
出了院左拐,柳言之正来回踱步,见到她们上前就想说话,却被水琉璃止住。
在四娘的带领下一行四人进了方管家分给四娘的小院落,四娘和小草守在门口把风,柳言之这才仔细的瞅着她脸上的红斑。
半晌之后,柳言之一脸郑重的道:“二小姐,你身上中的,应该是鬼毒的‘红颜薄命’。”
水琉璃听了不由皱眉,中了这毒全身都是红色斑点,倒真是红颜薄命!
不过,从名字上听来,这毒似乎不仅仅毁容,还能要人命吧?不然怎么会是薄命?
“柳公子,中了这毒之后,还有多少时间?可否有解?”
柳言之道:“二小姐,中了这毒之后,不痛也不痒,由毒发到身亡有三天时间,第一天全身上下发满红斑,第二天红斑转溃流出红色的血液,第三天就是有解药也迟了,就算解了这毒,人的全身上下也不会有一块好的肌肤。”
水琉璃听了不由一身发冷。
那对蛇蝎母女,端的是狠毒心肠!打的是好毒的算盘!
中了这毒其实真正来说只有一天时间,因为第二天就转溃的话,这肌肤就等于毁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突然容颜尽毁成为一个丑得无与形容的丑八怪,那种打击,谁能受得了?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了自己变这一个丑得连自己都不敢看的女人吧?
“这毒,难道柳公子也不能解吗?”
半晌,她呐呐的问,抱着一点点希望。
柳言之摇头又点头,“我解不了,但有一个人能解,二小姐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水琉璃点头,知道他或许是去请那能解这毒的人前来。
柳言之走后,小草走了进来,看着她的脸之后脸上的表情明显的一惊,眼里的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
小草的惊讶让她不安起来,她跑进内室拿起青铜镜一看,手里的青铜镜‘啪’一声掉落于地。
看着小姐这么难过,小草捡起青铜镜,忍着心里的难受劝道:“小姐,不要担心,柳公子不是去请人了吗?柳公子一定有办法治好小姐的。”
水琉璃吸了一口气,定下心拍拍小草的手,反过来安慰她:“小草,你不要担心我,柳公子说了有人可以治好的。”
小草听了这才止了眼泪,又道:“小姐,您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吃了饭就成这样子了?肯定又是夫人害的小姐。”
水琉璃苦笑一声,枉她还是二世为人,居然还栽在李氏手上,看来以后,自己更要小心谨慎行事了,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李氏,不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虽然并不长,但她却觉得等待柳言之的这段时间,竟是她重生轮回以后最难熬的,心就像被放在了天平上,左摇右晃,一刻都不得安宁。
小草比她更急,一会跑进一会跑出,外面稍有一点动静她都会很快的冲出去看是不是柳言之带着能救她家小姐的人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言之终于回来了,却是一个人。
水琉璃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底。柳言之是一个人回来的,是不是,那个人不在?还是那个人不肯来救她?
“二小姐,那人不肯来晋阳侯府,还要劳烦二小姐跟言之出府一趟。”柳言之的眼中有挣扎也有矛盾,更多的是后悔。
他也不知道,今天这样做,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水琉璃听了却没多想,只要还有救,只要那人肯救她,出一趟晋阳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只能是你和我去,不能带上四娘和小草。”柳言之再次开声。
水琉璃没有犹豫的点头。
四娘和小草虽然不安,但想着柳言之两次救了小姐便安下心来,若柳言之有心要害她们小姐的话,就不必浪费时间出手相救了!
“二小姐,多有得罪了。”柳方之低低的说了声,上接一步搂着她的腰,飞上了屋顶几个纵跃之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水琉璃只觉得风在耳畔呼呼的响,很快,柳言之将她放下来,“二小姐,到了。”
她站好抬头,很熟悉的宅院。
早上她还来过这里。
城东巷尾,朱门铜环。
不同于白天的是,白天这里朱门深锁,此时这里朱门虚掩。
‘吱呀’一声,门里走出一个一袭青衣的男子,水琉璃望过去,有些面熟,心里一搜,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当日在青山寺时那个救了自己的白衣人的随从?
“柳言之,你混蛋。”轻风恨恨的骂了一句,看也不看水琉璃一眼,就跑了进去,临走时还将门狠狠一踢,发出沉闷的响声。
柳言之面色一变,深深叹息一声。
半晌才道:“二小姐,请。”
水琉璃不知道那随从为何要冲柳言之发火,轻轻点头道:“柳公子,琉璃谢谢你三次救命之恩。”
柳言之闻言苦笑,低低的道:“二小姐,你需要谢的,并不是言之。言之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好好……”
“柳混蛋,你还磨蹭什么?”
他话还未说完,门里又传出轻风的怒斥。
柳言之不再说下去,面色凝重的看着水琉璃道:“二小姐,一会进去之后,你什么都不要问,不管那人做什么,你都不要说话,安心接受就是。”
水琉璃虽然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郑重,不过现在是她有求于人,自然是只能按着对方的去做,当下就点了头应道:“柳公子放心,琉璃一定按你说的去做。”
随着柳言之进了院,院里简洁明了,左边的大树随着晚风发出籁籁的声音,右边种植着草药,发出淡淡的药香。
沿着中间的通道左拐进了后院,穿过抄手小廊和半圆的拱门到了一处很是僻静的院落,院落外也种植着各色草药,草药的芳香在空气中郁发的浓郁。
轻风守在门口,见这二人到了,没好气的推开门道:“主子,柳言之到了。”
“请二小姐进来。”
从里面传出低沉的男人声音,话音落后,男人似乎又咳嗽了几声。轻风听到主子咳嗽的声音,又狠狠的瞪向柳言之,柳言之听到男人的咳嗽声,面色一变,双眸里尽是后悔和自责。
水琉璃随着轻风进了厢房,厢房里的布局很是简明扼要,四壁上挂着几副画,画上不是美人也不是风景而是一些随风起舞的各式各样的草药,靠里边的墙壁立着香炉,香炉里燃放着淡淡的清香,中间摆着一张软榻,软榻上慵懒的斜斜倚着一个男子。
她凝了眉细细望过去,心她心中猜测的果然不差,是当日在青山寺救她的那个白衣公子。
和上次一样,男子披了曲水白绵织的宽大袍子,眉眼竟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清丽出尘中携带了入骨的媚惑。见她在打量自己,男人凤眸轻轻一扫,水琉璃不由一怔,随着他眼波流动觉得他眼中竟是无限的波光潋滟。
男人修长的手指持了一只翡翠青龙酒杯,酒杯里有着宛如玉液般的汁露,明晃晃的次痛了水琉璃的眼,她想避开男人的凤眸,故而把视线下移,这才发觉他那双裹了素袜的脚露在袍外,它静静的缩于一隅,仿若纤细无骨,竟似比女人的脚还要来得活色生香。
她忘乎所以的凝视着,直至男人一记清咳,才收回目光尴尬一笑。脸也在那一霎火红如晚霞般,心中不由暗道古人说食色性也,果然如是!
不管是男色还是女色,只要是美色,果然是秀色可餐!
重生以来,她也见过不少美男,但与眼前这个男人相较,他们都暗淡得犹如一粒微尘。
当然,除了长孙楚墨!
当她想到长孙楚墨时她猛然一惊。不知不觉间,她竟将这两人做了比较!
“水二小姐?”男人扬眉,凤眸斜斜的看着她,慵懒而又不失优雅,就像,他天生就是那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即便是这普通一袭白袍,也能将他衬得风华万千。
水琉璃吸了口气,和前一次他带给她的感觉一样,这个男人,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若是可以,她真的很不想和眼前这人扯上关系。可是现在,她没办法,身上中的‘红颜薄命’需要他解,不管她多么的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只要他解了她身上的‘红颜薄命’,就注定欠他一个人情。
“这位公子贵姓?”她低低的问。
男人并不回她,却直了身了俯过来。
他俯过来的霎间,她的鼻间传来淡淡的来自他身上的药香,又似乎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味。
男人伸手拿过软榻边的茶几上放着的酒壶,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倾,将他杯中的玉露一饮而尽,再行倒满,递给她,“喝下去。”
喝下去?
她伸手自他手中接过酒杯,没有酒香倒有一股芳香。
可是,这杯是可是他刚刚才用过的?她再用,岂不成了间接KISS?
男人凤眸一直淡然的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不悦,就那样神情淡然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闭上眼,不过就是用他喝过的杯子嘛!自己的命还在他的掌握中,这点子小事有什么好值得计较的!
一饮而尽之后,她敢紧将杯子递还给他。那玉露自饮下之后,宛如一股暖流,缓缓蔓延全身,说不出的舒适和惬意。
见她没有避忌的用自己的杯子饮完杯中的玉露,男人的凤眸微微一闪,似有笑意一泄而出,那种笑,似乎能让阳光猛的拨开云层里的阴暗,让天空一下就变得明亮起来。
男人接过酒杯,再次俯身,从茶几上拿起一柄小巧而又精致的匕首,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拈着刀柄,刀柄上镶着一颗明珠璀璨生光,衬得他的手指愈发的华光流转晶莹似玉。
下一秒,水琉璃猛然一惊。
男人的左手腕上已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而从伤口流出的鲜血妖艳如花,一滴一滴汇集成流血流掉落于男人中手端着的酒杯中。
血流的速度很快就将杯溢满,男人将手中的酒杯再次递过来:“喝下去。”
她怔忡的接过酒杯,凝望着杯中浓郁如油的血液,却没有令人生呕的腥味,反倒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她很想问为什么要她喝他的血。
可是又想到进来时柳言之叮嘱的话语:二小姐,一会进去之后,你什么都不要问,不管那人做什么,你都不要说话,安心接受就是。
安心接受!
柳言之怕是早就知道会有很意外的事情,所以才这般叮嘱她的吧!
“这血,是解你身上的‘红颜薄命’的良药。”像是看出她的不安,男人淡然开声。
不再犹豫,她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如是反复五杯过后,男人的脸色于夜光中稍显苍白,嘴唇却艳如桃花。
他微微一笑,“二小姐回去之后放心入睡,到得明早,定然能还二小姐如花容颜。”
她看着他墨玉般的眼眸里散发出的浓浓暖意,和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的半月形弧度,不知道是因为灯光的原因还是因为夜色的原因,她觉得眼前这男子,迷离得像一个美得惊心的梦,很不真实,像脑海中虚构出来的美景!
“请问公子贵姓?救命之恩,莫敢忘齿……”
男人忽尔欺身上前,附在她的耳畔带出一抹迷离暧昧的气息,旖旎如春的声音蛊惑人心的响起:“那便以身相许如何?”
腾的一下,她觉得她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耳畔这句话而燃烧起来。
是娇羞还是害羞亦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自己都不知道!
下一刻,男人忽然张嘴,在她耳垂那里轻轻咬了一口,恍惚间又用舌尖轻轻一勾。
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
重生轮回,就被长孙楚墨那霸道之极的男人亲过额头。
现在又被这个登徒子给亲薄了去!
反应过来后,她伸手一推,男人猛然一个踉跄倒在软榻上,凤眸暗芒一闪。
她似乎听到了男人沉闷的低吼,抬眼再望过去,男人又已经很是慵懒而又不失优雅的斜斜倚着软榻,凤眸里不复暧昧,有的只是一片冷清无情。
“二小姐喝了药还不出去做什么?难不成还等着本尊替你宽衣解带?”
‘唰’一下她起身,恨恨的盯着眼前这登徒子,张嘴想骂,却又思及这人前前后后已经救了她两次了,怎么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于是她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下肚,正了脸色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改日定送上白银十万以做补偿,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男人凤眸里闪过一道失落,她却没有看到。
她只看到男人很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出了厢房,守在门口的轻风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冲进去,那架式好像她把他主子给吃了似的。
柳言之默默的上前,声音很是沉闷:“二小姐,天色已晚,言之这就送你回府。”
说完欺身上前双手一抄,又已将她搂在怀中足尖轻点之间已将那高门宅院远远的抛在脑后。
厢房里,水琉璃一出门,原本还斜斜倚在软榻上的男人猛然一倾,身子绵软无力的倒下,嘴角溢出的鲜血衬着他苍白的肌肤,勾勒出一道凄美之极的风景。
胸前,被水琉璃推过去的位置,已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宛如点点梅花,绽放于雪地中。
“主子,你怎么了?”冲进来的轻风扑过来,小心冀冀的将主子扶好放在软榻上,眼眸看到主子手腕上新添的伤口还在流血,恨得钢牙都要被他咬碎。
他从怀中掏出锦瓶,倒出药粉撒在主子手腕的伤口上,不过须臾,手腕上的伤口不再流血。
看着主子胸前渗出的斑驳血迹,轻风不由暗骂柳言之你个混帐王八蛋,下次我见了你定然要将你扒皮抽筋!
心里一边骂手里也没闲着,小心冀冀的揭开白袍,胸前,那被天诛阁阁主临死时的一抓带出来五个指洞沥沥在目,血便自那五个指洞中汩汩渗出。
他把锦瓶里剩下的药粉小心冀冀的撒在五个指洞中,总算勉强止了血,这才松了口气。
将白袍掩好,看着主子惨无颜色的面容他心中一酸。
主子做了这么多,可那个水家二小姐根本不知道也不领情,主子这又是何苦来着?
还有柳言之那个王八蛋。
竟然还在这个时候告知主子水家二小姐中了‘红颜薄命’。
平常倒也罢了,主子这个时候本就失血过多,而且伤口离心脉只差一寸,为了替水家二小姐解去‘红颜薄命’,主子定然又流了不少血吧!
愈想愈气,又看着主子的呼吸似乎愈来愈弱,他又急了起来。
洛公子和流云,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撞开,天问和流云双双抢进来。
一看到软榻上气若游丝的二师兄,天问眉头一皱怒斥:“轻风,你是怎么照顾的?怎么二师兄的情况比刚回来时还要惨?”
流云也一脚踹过去:“主子若是有什么好歹,你对得住夫人吗?”
轻风心中委屈却不反驳,只急急的道:“洛公子,主子为了救水家二姐,不惜以血为药,您还是快点给主子准备药吧。”
天问听了心中一惊,也顾不得骂轻风了,自怀中掏出一颗千年血参就往二师兄的口中塞去,手伸到嘴边方才省起这太大株了,二师兄他现在不省人事,根本咽不下去。
他将血参递给流云道:“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给二师兄喂下去,一定要喂下去。”说完他转身出了院往厨房的方向奔过去。
流云点头,拿起茶几上的小匕首就削起血参,待削好一片之后塞进主子的嘴中,却见主子毫无反应,他不由大急。
轻风见了就道:“把血参挤成汁水滴进去。”
流云想了一想点头,两指一捏,手中的血参就凝成血水滴进主子的嘴中,这般滴了一会之后,主子的脸色的似乎稍稍好转,流云提着的心才微微一松。
“轻风,水家二小姐那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将手中的血参挤成汁水完全滴进主子口中之后,流云正了脸色问。
轻风面色一沉,骂道:“还不是柳言之那个混小子,他跑来和主子说水家二小姐中了‘红颜薄命’,你也知道的,这‘红颜薄命’的解药不难配,可是配的时间需要两天,这两天一过,就算有了解药,水家二小姐也毁了容。主子他那么喜欢水家二小姐,自然不舍得她毁容。就用自己的血替她解了‘红颜薄命’。”
流云听了皱眉不语,半晌才问:“水家二小姐一个官家闺秀,会是什么人在她身上下的这个毒?”
“听柳言之那混小子说,应该是晋阳侯的夫人下的毒。”轻风没好气的回道。
“对了,柳言之那混小子还说,昨天晚上他护送水家二小姐从魏王府出来后没多远,就遇上了一批黑衣人追杀水家二小姐,那批黑衣人训练有素,是批死士,不是天诛阁派去的。”
流云听了眉头皱得更是历害。
主子把水家二小姐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倘若不替水家二小姐将麻烦解决掉,主子定然不能安下心来做事!
罢了,等主子身体稍好,一定要想办法把查出究竟是谁想要加害水家二小姐,然后除去那些人以绝后患!
两人守在软榻,不再说话,只注意观察着主子的脸色。
须臾过后,天问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走进来。
轻风和流云小心冀冀的扶起主子,天问将汤一点一点灌进二师兄的口中,许是因为刚刚咽了血参的血汁的原因,这一次,汤药没有流出来,被他悉数咽下。
喂完了汤药,轻风问:“洛公子,主子他,还有多久才会醒过来?”
天问将手指搭上二师兄的手腕,稍倾才道:“二师兄一会就会醒,你们去熬点清粥过来。”
流云忙道:“我去就可以了,轻风你留在这里和洛公一起好好照顾主子。”
轻风点头。
天问目光一转看到墙角的香炉不由皱眉问:“二师兄平日里不是最讨厌点香炉的?你怎么还给点上了?”
轻风摇头,眼里蓄了泪水回他:“洛公子,这香炉是主子命轻风点上的,是为了遮去他身上的血腥味。”
天问恍然大悟,二师兄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水琉璃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从而知道他受了重伤!
心中一阵喟叹,二师兄为了水琉璃,付出这么多,却又不让水琉璃知道,这份情意,究竟有多深重才能让二师兄这么无怨无悔的付出?
忽又想到今日在西陵山上见到的长孙楚墨。
如果他料想得没错的话,长孙楚墨也是为了水琉璃,才会带人上了西陵山去灭天诛阁。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到最后,谁才是能让她倾心相对的那一个呢?
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天问马上回头,见二师兄缓缓的睁开双眼,昔日神采奕奕的凤眸,此里却暗淡无光,他心中一黯,又掩了心中的酸楚道:“二师兄,你觉着好些了么?”
男人连点头的力气都无,只能眨了眨眼以示他好多了。
轻风见了又不免伤心,哽咽着道:“主子,都是轻风不好,没能好好照顾好主子。”
“轻风,二师兄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天问低声吩咐。
轻风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主子。
男人觉得很是疲惫,闭上眼,眼前似乎又看到那张满是红色斑点的小脸。
他嘴角微微凝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看进轻风的眼里,自然又是一番心酸。
主子笑得那么温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主子又在想水家二小姐了!
夜雾,浓郁而又凉薄,云层遮去了新月,无尽的苍穹只留有点点繁星点缀,一闪一烁间渡过无数春秋岁月。
长孙楚墨倚着睡椅,却无一丝睡意。
今天在西陵山上,他看着那个不逊于他的男人以完全不要命的方式夺走了天诛阁阁主的性命,同样的,天诛阁阁主在那个男人身上,也留下了同样致命的伤口。
再后来,那个男人被他的属下带走,是死是活无从得知。
但心底里,他选择相信,那样一个男人,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同时他心里,还有着一层担忧。那个男人,是为什么选在同一天去灭天诛阁呢?
太过巧合的事,他想忽略都不行。虽然今天在西陵山,若是没有那个男人和他的属下,今日一战未必就是他赢。天诛阁的实力,远远还要超乎他的想像!
九洲大陆,什么时候还出了一个这么出色的男人而他却不知道?
天问主持今天也去了,看上去还和那个男人是一起的,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大哥。”长孙楚樵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
长孙楚墨端起汤碗一饮而尽,问:“查得怎么样了?”
昨晚在魏王府,四娘说看到有三叔的人出现在魏王府,四娘和千荷暗中委随,却发现三叔的人好像是以下人的身份隐藏在魏王府,而魏王府却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所以今早他便让二弟去查查那些人隐藏在魏王府究竟想做什么。
长孙楚樵看着他将汤药一饮而尽安下心来,低声回道:“大哥,我查过了,那些人隐藏在魏王府,好像是为了和定国公府的人接触。”
定国公府?
晋阳侯夫人的娘家?
三叔的人和定国公府的人有什么利益可以勾结在一起呢?
长孙楚墨凝眉细思,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关连可以让这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凑在一起相互利用。
“大哥,今天四娘送了信过来,说是昨晚水家二小姐从魏王府出来后没多远就遇到一批黑衣人追杀,幸好当时有柳言之在,不然二小姐很有可能就……四娘信中还说,那批黑衣人是死士,有可能是定国公府派出去的。”
长孙楚樵看着大哥,初始接到这个消息时,他也吓了一跳。定国公府竟然派出死士暗杀水家二小姐,这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但由此也可以想像得出,水家二小姐的安全很是危险。
先是天诛阁,现在又冒出一个定国公府!
好在天诛阁现在已经被灭掉了!
“什么?定国公的人派死士暗杀璃儿?”
长孙楚墨蓦地跳起来,扯动了伤口,缠好的纱布上又渗出血迹,长孙楚樵上前一步,将他按回睡椅上,安抚道:“大哥你放心,那些死士都已经死了,而且水二小姐身边不但有四娘千叶千荷保护她,还有柳言之。”
“二弟,你不觉得这定国公府很不简单吗?”长孙楚墨略一思索,心中隐有不安。
长孙楚樵点头,“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吗?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且不说定国公和三叔之间有什么勾结,单就死士这一点,很可疑,京都的达官贵爵,豢养死士的比不是没有,但像这样,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就能派出十多个死士,这就太不简单了。”
“还有,那些死士死了,尸横遍野无人去收,可是第二天,京都居然没有这批死士死亡的消息发出来。”
“去查,一定要查出这定国公还有他背后还有什么人,都要查出来。三叔的人,你派人暗中盯着,一有消息就送过来。”
长孙楚墨冷静的吩咐,心里却掀起了一片风浪。
敢对璃儿下手,这些人,非死不可!
“大哥,这次暗卫损伤惨重,短时间里,我们不能再轻易妄动了,你也知道,三叔的人一直耿耿于心觊觎着你的位置,若稍一不慎,给了他们把柄的话,大哥你就很危险了。”长孙楚樵看着大哥眼中的狠戾,知道他是想动定国公府了,不由委婉劝说。
自从父亲死后,太爷爷做主将海主之位传于了大哥,三叔就一直怀恨于心,几次三番的挑畔想要将大海的海主位置抢过去,若不是大哥手段狠辣,以雷霆万钧的手段震慑了一群人,今天的生死海,怕早就千疮百孔了!
三叔的人却一直不曾死心,暗地里一直想要抢夺海主之位。
如今父亲留下的暗卫因为今日一战生伤惨重,短时间里是不能恢复的了,想要再训练一批暗卫,需要的是时间。
“二弟,你放心,我自有轻重。”长孙楚墨心中主意已决,就算短时间里不能动定国公府,给他找点事让他忙一忙倒是可以的。
长孙楚樵也不再劝慰,这个大哥,只要一旦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多说无益。
“二弟,关于天问主持,你知道得多不?”长孙楚墨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询。
长孙楚樵摇头,想了想道:“大哥,许是因为天问和水二小姐相识的原因,所以天问才会带了人上天诛阁也不一定?”
大哥从西陵山回来后,把今天在西陵山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他,他初时也很讶异于和天问一起的男人怎么如此出色,也觉得那些人和大哥选在同一天去灭天诛阁太过巧合,后来又想到水琉璃的娘亲云苏苏是得了天问的同意葬在青山后山,便想许是天问和水琉璃的娘亲云苏苏是旧识,所以才会替水琉璃出面去灭天诛阁。
当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牵强,但在想不到更好的说法时,也只能这样安慰大哥了。
长孙楚墨听了也不说话,心里却在暗忖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人通身的气派清贵疏离,定然不可能是天问的下属,也许,是朋友吧!
“大哥,明天的百花宴,你有几成把握?”长孙楚樵话锋一转,眉目间隐有担忧。
换做是以前大哥没受伤,他丝毫不会担心,可是现在,大哥身上的伤并不轻,虽然山庄里有上好的药,但明天的百花宴,一定会是卧虎藏龙,高手倍出,谁胜谁负还真是个未知数!
长孙楚墨浓眉一扬,星目满是自信:“二弟放心,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明天的百花宴,我势在必得。”
长孙楚樵闻言轻轻一笑,倏尔又道:“大哥,明天若真的不行,万不可勉强行事。”
“不相信你大哥?”长孙楚墨笑着挑眉。
长孙楚樵敢紧摇头,给他十个胆都不敢置疑这个大哥嘛!
“大哥,明天的百花宴,水二小姐也会参加,到时,太后定然会提到指婚一事,你想到了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没有。”
长孙楚樵忙看向大哥,似乎想从他的表情看出几分真假。
“有什么好想的,我直接问皇帝老儿要人。”长孙楚墨霸道的扔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天色已晚,早点休息。”说完他施施然的转身离开。
剩下长孙楚樵,苦着一张俊脸捧着心肝。
他这个大哥,行事也未免太过霸道了,皇帝老儿虽然要借重生死海的力量以保栖凤的安危,但君无戏言,他都已经亲自下了旨赐水二小姐为五皇子妃,又怎么能轻易改口把水二小姐赐给大哥呢?
还有水二小姐,虽然他只见过一面没有过多的接触,但大哥喜欢上的女人,又岂是普通胭脂俗粉,一个聪明的女人,又岂会任由她自己被人当成货物送来送去而不生怒?
假若水二小姐真是这样的女人,也就不值得大哥为她付出这么多了!
边想边摇头,长孙楚樵怀的揣着一肚子的心事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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