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扶着水琉璃小心冀冀的下了马车,水琉璃望着方管家道:“爹睡了没?”
方管家恭声回禀:“回二小姐,侯爷还不曾休息,正在前院大厅侯着二小姐回府。”
水琉璃搭着小草的手往前院大厅走,行走到一半回过头又问:“夫人是不是也还没睡?”
方管家愕然抬头,不明白向来和夫人是水火不容的二小姐怎么会关心起夫人来,心里虽然不明白,但嘴里还是没忘了回禀二小姐:“回二小姐,夫人也在前院大厅,正陪着侯爷说话。”
迈进前院大厅后,晋阳侯的面色并无喜悦也无担忧,看着她只淡淡的一句回来了便没再吭声,倒是一边的李氏,在见到她时一脸惊讶的表情,似乎她的回来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看到李氏的表情之后,水琉璃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晚上那些黑衣人,果然是李氏做的手脚,不过,想必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应该是她身后的定国公府做的!
思绪一闪而逝,她盈盈敛了一礼道:“爹若是没有事要吩咐,女儿便告退。”
晋阳侯心情不好,大手一挥。她垂了眼掩去心中的愤恨和森冷,转身,临行前朝李氏投去一个冷冷的眼眸。
李氏这会正心神不定的想着为什么这小蹄子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冷不妨收到她投过来的阴森冷冽的眼眸之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栗,这小蹄子的眼光,怎么像刀子似的?难不成她知道了些什么?还有爹明明说那他动用的可是死士,怎么会不成功呢?那么多死士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解决不掉,留着还有什么用?
“璃儿,你回来了就好,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李氏探询的看着水琉璃。
听到背后李氏探询的声音之后水琉璃嘴角微微一扬,缓缓转过身道:“劳夫人关心,不过是从魏王府到晋阳侯府,一路又是京兆府尹管辖的范围,能有什么危险?还是夫人希望璃儿遇到什么危险?”
“你……”李氏被她堵得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悻悻的转向晋阳侯:“侯爷,妾身只不过身为嫡母关心庶女,她却如此不识好歹,这般不知礼数,将来嫁进逍遥王府,也只会丢晋阳侯府的脸面。”
“够了,你有完没完?璃儿现在这样,还不是你给毁的?当初若是一早你就同意我把璃儿接回晋阳侯府好生调教,又何至成今日这般模样?”晋阳侯突然一拍桌子,怒声大斥。
他今晚的心情,可以用很糟糕来形容。
两个女儿前脚去赴魏王府的宴,后脚他也去了老相国家,在宴会上,几个国公和侯爷互相攀比各自的儿子哪一个成器哪一个不成器,唯独他,膝下就两个赔钱货,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听别人不停的夸赞他们的儿子有多么的孝顺多么的听话,将来老了也不怕没着落等等,他心里那个憋屈,就别提了。
憋了一肚子的气从老相国家里回来,后脚他的大女儿就一脸惨淡的回了府。待他问清事由,只觉得太阳穴都要因为这大女儿给气爆。
堂堂晋阳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在众人面前摔了个跟头不说,还将整个脸给埋到马粪里!相信明天整个说都,都会拿这事说事!
他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李氏正好撞过来,他焉有不借题发挥的。
李氏许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吓懵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待她回过神来,水琉璃早就不见了踪影不说,就连晋阳侯也一摔袖子扬长而去。
水琉璃回到后院,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思前想去,她终于想起,四娘和千荷呢?
四娘和千荷是同她一起去的魏王府,可从进了魏王府后,她就一门心思扑在了龙千鸾和与那些女人勾心斗角上,倒忘了她二人。
这两个人是跑哪去了?怎么没跟着她一同回府?
“小草,四娘和千荷姑娘呢?”想了想,她侧过头问小草。
小草猛然一惊,有些错怔的抬起头:“小姐,进了魏王府好像就没看到她们了,该不会是……”
“不会,许是回山庄了吧?”水琉璃打断小草的话,四娘和千荷并不是她们晋阳侯府的奴婢,只不过是奉长孙楚墨之命来保护她的,许是临时有事回了山庄也不一定。
“小草,今晚你也受了惊吓,早点休息。”
小草点头退下,她则走到窗前看着天边那一轮新月暗自出神。
“璃儿。”熟悉的声音响起,眼前一花,长孙楚墨已经昂然现身在她眼前。
这人,果然还是那脾气,喜欢把别人家的后院当成他家的菜园子,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问:“长孙大哥,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长孙楚墨深深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血液里一般。
良久之后,低沉的声音响起:“璃儿,我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明天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好好呆在家里,不要出去,等着我回来,后天的百花晏,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那个龙千绝。”
他言语之间有着寻常没有的凝重,水琉璃便收了收仔细端详,他眉目之间也是一片郑重。他明天要办的事,很重要吗?还是很危险?
还有他说后天的百花晏,一定不会让她嫁给龙千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想和皇上开口要了她?
她又不是件货物!
乱七八糟的思绪有如乱麻一般在脑里徘徊,她动了动嘴,却问:“四娘和千荷是回去了吗?”
长孙楚墨摇头:“四娘和千荷在魏王府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去追踪那人去了,你放心,过一会她们就会回来保护你。”
听得四娘和千荷没事,她放心下来,又低低的问:“你明天要去办的事情,很重要吗?还是很危险?”
他听了心中一喜,眼光灼灼的看着身边的小女人,她这是在关心他担忧他吗?
“很重要,非办不可。不危险,你放心,后天的百花宴,我一会来陪你的。”低沉的声音带着丝蛊惑人心的沙哑,眼眸里浮动的却是浓如夜色的情愫。
水琉璃微微侧着头,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长孙楚墨笔直的鼻梁,刚毅的嘴唇,和尖挺的下巴,他的五官很是深邃,带着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霸道和飞扬。
“既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你还不回去休息?”她的声音因为有意压低,所以听起来没了以往的清脆,软软糯糯,似嗔非嗔的。
长孙楚墨看了看天色,道:“我这就要去了,你明天可千万不要随意出府。”
她点头,长孙楚墨深深的看着她,忽尔欺身上前,两手一抄,将她圈进怀中,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为之炫目,下一秒,他将唇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摸着额头上那似乎还带有他灼热气息的位置,心,也似乎跳得比以往要快!
长孙楚墨是怎么离去的,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对于长孙楚墨霸道中又带着体贴的情意,她很是迷惘,却又有些为之雀跃。毕竟,那么出色的一个男人,这般霸道的宠溺着她,是女人,都会有些小小的虚荣心的!
可是另一方面,她对这个男人所知实在有限。
她不知道他娶了妻没有?也不知道他对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会是怎样的看法?更不知道他对于她观念中男女平等的思维认不认可!
倘若在不知悉他心中对于这些是什么想法之际就投入她的感情,那万一将来,他不认可她的思维也不给她同等的尊重,她岂不是要被狠狠的伤害?
不行,不能在不知晓的情况下就投入自己的感情!
至少,也得在后天他来了,问清楚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受他!
这样反反复复的想着,好不容易睡过去,天刚大亮,院里丫头的通报声就将她从梦中惊醒。
“二小姐,大小姐来看您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刚醒过来的人脑子里都会有一霎的迷离,她自然也是一样。
清醒过来这后,她很是不悦的又闭上眼,这水芙蓉又安的什么心来看她?在昨晚被黑衣人追杀的事情发生过后,她对这对蛇蝎母女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致了,就连敷衍的兴致都没有了。
“大小姐,二小姐还睡着,要不您晚一点再来?”小草从帘子间看到自家小姐翻了个身,将背朝着门的方向,显然是不想起身迎接大小姐,因而委婉的回道。
水芙蓉柳眉一皱,冷冷的看着小草,一个奴婢,竟然也敢拦她了!
“让开,本小姐要进去看自己的妹妹,你一个奴婢竟然还敢拦在本小姐的面前。”她面目森冷的看着小草,心里却恨到极点,现在不但小蹄子不把她放在眼里,就连小蹄子身边卑贱的奴婢竟然也敢无视她这个大小姐的尊贵身份了!
看着大小姐像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小草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但一想到小姐她马上又挺直了腰杆道:“大小姐,二小姐她还没起床,您还是等等再来。”
“放肆!小小一个卑贱的奴婢,竟然也敢这般狂妄,锦秋,给我掌她的嘴。”水芙蓉刻意将声音提高,她就不信,她都要让人出手打这丫头了,水琉璃还能装睡下去!
水琉璃叹了口气,正想起身制止。
却听得四娘的声音稳稳传来:“大小姐这是做什么?二小姐尚未起床,你岂能因为这样就动手打二小姐房里的贴身丫头?难道晋阳侯府的家规竟是这样的吗?”
水芙蓉听得一窒,她瞅着四娘见很是面生,就冷冷一哼:“你又是从哪里来的,竟然敢管到晋阳侯府上?”
四娘不焦不燥的走到小草身边,又转过头吩咐千叶千荷:“好好守着这门,千万莫要让不相干的人进去打扰小姐清梦。”
“是,千叶(千荷)听命。”千叶和千荷应了一声,一左一右守着门口目不斜视。
一见这两个丫头也很面生,水芙蓉更是气恼,指着四娘的鼻子就骂:“这个刁奴,居然敢拦本小姐的路,本小姐一定要让娘亲发卖你全家。”
睡在床上不起来的水琉璃听得暗自一笑,水芙蓉居然想以这招来威胁四娘,岂不知四娘她们根本就不是晋阳侯的人,晋阳侯府又凭什么发卖她们全家?
果然,四娘的声音很是稳重的响起:“不知道大小姐凭什么发卖我们一家?我们一家可没与这侯府契下死契,我劝大小姐还是回去问清楚了再来,莫要像个无知村妇一般惹人生笑。”
水芙蓉一张俏脸气得显了狰狞,她对着身后立着的四个丫头怒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小姐上去掌这三个刁奴的嘴。”
身后四个丫头向来狐假虎威也习惯了,又不知四娘和千叶千荷都有一身修为,虽然各自心中有些惧于二小姐这些天的的威严,但她们是服侍大小姐的,卖身契捏在大小姐手中,倘若不听大小姐的话,回去说不得肯定又是一顿板子。
几个丫头一拥而上,却连人家的边都还没沾到就噼里啪啦的摔出去,个个趴在地上凄声哀叫起不来。
水芙蓉长这么大,哪曾见过这场面,当下就傻了眼,回过神后她一跺脚,指着四娘嚷:“你这个老刁奴,你给本小姐等着。”
四娘目不转睛的目送着她离去,摆摆手看着地上躺着的一众花容失色的女人道:“你们还不出去难不成是想让四娘亲自请你们出去?”
四个倒霉的丫鬟哪敢让她亲自送,当下就连滚带爬的走了。
水芙蓉是走了,水琉璃却也没了睡意,她一起身,小草听到动静就走了进来,边服侍她穿衣边道:“小姐,一会夫人肯定要来找小姐麻烦,这可怎生是好?”
水琉璃回望一眼,眼里一片诡异笑容。
虽然今时今日她并不惧于李氏,但又着实不想面对李氏那张丑陋的嘴脸。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遁!
她快速的穿好衣洗漱完毕,然后带上四娘千叶千荷和小草从后院大门光明正大的出了晋阳侯府。
五月的清晨,阳光并不灼热,照在人身上舒适之极。不愧是天子脚下,既便是大清早,依然人来人往,街边的商铺,勤奋的早已打开了店门迎接新的一天。
因着小草丫头对‘楼外楼’的点心念念不忘一往情深,水琉璃一行五人出了晋阳侯府直奔楼外楼,到了楼外楼,店小二远远的就迎了上来,很是殷勤的领着她们上了二楼临窗的桌子。
刚坐好,又传来莺声燕语,发音虽然极不准确,却糯糯软软的极之动听。
水琉璃微微一笑望向楼梯,果不其然,以三长老为首的五个月族女子笑逐颜开的上了楼,迎上她的视线之后,三长老似乎也甚是喜悦。
她带着四个月族女子走过来打招呼:“二小姐,可真是巧,咱们又见面了。”
水琉璃对这五个性情直爽的月族女子很有好感,又因着想听听她们昨晚,究竟有打探出关于那批追杀她的黑衣人的消息没,故起笑着道:“三老长,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坐如何?”
三长老虽是直爽却也是个伶俐的,知道这二小姐是想听听昨晚那些黑衣人的事,也没推诿,大喇喇的坐下来,另四个见她坐了下来,自然也一一跟着坐下。
“二小姐,我叫花梦月,这位是花玉娘,那边那位是花绣娘,再那边是花锦娘和花秋娘,你称我梦月罢了,这三长老听着生生把人给叫老了。”三长老掠了掠耳畔散乱的发丝,大大方方的道。
“梦月姑娘……”
“梦月。”花梦月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又道:“二小姐,我瞧着你和那些个假惺惺的女人是不同才与你这般不见外的,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梦月听着难受。”
水琉璃笑道:“既是如此,那梦月也唤我为琉璃可好?”
“琉璃?这名字可当真好听。”花梦月笑嘻嘻的念上一遍方道:“好,以后你就称我为梦月,我就称你为琉璃,咱们谁都不许那般客套。”
小草因为昨晚的事一直都在,是以对花梦月五人并无反感,四娘微微皱眉,这几个女人穿着暴露,着实不雅,二小姐和她们几个人在一起,被人看见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呢?
但她并不是水琉璃真正的佣人,自然也不好干涉太多,因此尽管心中有些不安,她也只凝了眉不语。
“梦月,昨晚的事,你可有查到什么?”小二送上点心之后,水琉璃边吃边问。
花梦月敢紧咽下刚塞进口中的点心,又灌了口茶润了喉咙道:“那些黑衣人,身上什么物件都没有,倒是胳膊上都有一个狼头烙印,看着怪碜人的。”
“我倒是有些能猜测到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不过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梦月姐姐你可以参考一下。”水琉璃拈起一块点心,很是秀气的小口小口咬着。
“那你还快说与我听。”花梦月一听来了精神,身边四个女子也一起抬了头直直的看着水琉璃。
水琉璃见她们几人都是一脸郑重,知道这事情可能对她们来说很重要,马上就道:“如果我料得不差,那几个人应该是定国公府的。”
“何以见得?”花梦月继续问。
水琉璃苦笑一声,“我爹的夫人容不下我,一直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昨晚那些黑衣人本就是冲我而去,那个地段,本该是有京兆府尹巡逻的侍卫的,可昨晚打斗得那么激烈,京兆府尹却无一人现身,这还需要说明什么呢?”
花梦月听了就是一呆,半晌才怔怔的道:“中原的女人,原来这般歹毒!”
然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上一句:“琉璃,你放心,今日你告诉我这消息若然属真,待我查出那些人如果果真和我们月族也有宿怨,我自然一并解决了他们,以后就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水琉璃听了却有些羞愧,她把那批黑衣人有可能是定国公府的消息告诉花梦月,本就安了一份这样的心事在里面,她是打着借花梦月的手除去定国公这个定时炸弹,但却没想到花梦月却是以真诚待她毫不隐瞒。
花梦月伶俐之极,见她面有羞色,知道她心中想着什么,又道:“琉璃,我们月族女子从不轻易和你们中原女子交朋友,但我见你和那些女人实在不同,便起了结交之心。昨晚那些人,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查清楚解决的,你告知我消息,免了我苦查之苦,说起来,我要好好谢谢你是。”
水琉璃因着她这豪迈的态度心下一松,心中的羞愧也一并随风消逝,花梦月都将话说得如此通透了,她若再扭捏下去就是矫情了!
吃完之后,水琉璃问:“梦月,你们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尽管去晋阳侯府。”
花梦月也不客气,点头应了。
出了楼外楼,花梦月一行五人往西而去。
四娘早就按捺不住,好不容易等得花梦月五人离开了,她急急问:“二小姐,昨晚又有什么人追杀二小姐了吗?”
昨晚她和千荷进了魏王府后,无间中见得一人好生面熟,她和千荷就没通知水琉璃,只和主子说了声就去追踪那人,再后来,等她们将事办好,已到了天亮。
一想到昨晚有人追杀二小姐,而她们却没在,四娘就觉得心里发虚。爷现在有多看重这位水家二小姐,别人不知,她是知道的。倘若这二小姐有个什么不测,爷只怕会比当初婉儿姑娘过世更难受。
“四娘,你别担心,昨晚柳公子在,我没事。”水琉璃轻声细语的安慰她。
“二小姐,你确定那些黑衣人是定国公派出来的吗?”四娘定了心神,郑重的问,倘若真是这定国公安排人来刺杀二小姐,等爷回来,她一定要将此事告知于爷。
“我也不是十分肯定,但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定国公派的人。”
“二小姐,我们还是回府吧。”四娘考虑到昨晚的情况,忽然觉得不安起来,早知道刚刚出门时就该叫上那位柳公子了。
瞧着四娘一脸不安的表情,水琉璃不由抚头,“四娘,你不用担心,这可是青天化日的,谁那么笨在大白天来行凶。”
这话听着也很有道理,四娘便不再纠结。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小草难得出来逛街,自然很兴奋。
水琉璃眼眸一闪,现在么,自然要去——城东巷尾。
昨晚柳言之中毒之后,她可没忘了他嘱咐自己把他送到城东巷尾自然会有人救他这句话。
一行五人,不急不徐的向城东缓缓行去,一路上自然收到无数或羡慕或妒忌或贪婪的目光。
走到城东巷尾时,日头已经上了三竿,虽然并不灼热,却也有一丝热气袭过来。
城东巷尾,只有一座高门大院,故而显得异常的安宁。
朱红的大门重重深锁,门前两蹲青石狮雕看上去威猛勇武,铜环怒目圆睁,端的是吓人之极。
水琉璃走上前,拿起钢扣,拍打朱门,铜环叩在朱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上空久久回响。
无人应门,自然也无人前来开门,就仿佛那里面不过是座空宅子,并无人居住。
她不甘心,又敲了一下。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猛然间,她的心陡然跳动了一下,就像——很多年前,她也曾站在这里,做着同样的动作般!
摇摇头晃去脑子里那股奇异的触觉,许是因为摇得太过快速,阳光晃进眼里时,她忽尔觉得脑子一晕一痛,像是有什么画面,从她脑海里想要挣脱束缚一般跳跃,她努力想要抓住那些画面,但那些画面跳跃得太过快速,她根本无从可抓。
四娘很敏锐的发现她的不适,上前稳稳扶住她:“二小姐,怎么了?”
她倚着四娘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头不痛也不晕了,那些快速跳跃的画面也不复存在,就像,她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这诡异了!
心中暗惊,却摇头回四娘:“我没事,可能有些累了,刚刚有些头晕。”
四娘便道:“二小姐既是不舒服,左右这里也没有人,不如我们就先回府,改日再来拜访?”
她回头望了眼那朱门铜环,压下心里的浮燥,点头。
城东巷尾,再次恢复了安宁。
京都通往西陵郡的官道,今日异常的热闹。往常这条官道行走的人少之又少,今日却有几十个人打马而去。
官道止于松江河畔,过河则是西陵郡,往东的小道走则是西陵山。
长孙楚墨加快了扬鞭,坐下的爱马吃痛,愈发撒开了四蹄,如飞一般奔东而去。
东边的小道是山路,自然并不好走,但他坐下的马并没有因此减速,反而加快了速度,马是好马,自然是通灵的,知道主子今而有急事,所以跑得很卖力。
他身后,三十个暗卫被远远抛下,个个挥鞭扬绳,生怕跑得慢了,主子会有什么不测。
松江河畔有一小茶馆,供往来的行人喝茶解渴吃些粗粮为营生。
茶馆的老板戴着顶草帽,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似睡未睡。
听得耳畔传来马蹄得得的奔驰声,老板立马清醒过来,将腰杆挺得笔直,伸长了脖子望过去,来了来了,看那马周身透亮就知道是上等的好马,能骑上等好马的自然是有钱的主,茶馆老板很是猥琐的一笑,这些天他就没赚到一个铜板,看样子,今天可以一扫霉运了!
俊马飞奔而至,他正想殷勤的迎上去,没曾想马上的公子根本没有停下喝茶解渴的打算,飞一般从他身畔掠过去,带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脸,迷了他的眼。
等他揉完眼里的沙子睁开眼,再看,人毛都没了,他狠狠呸了一声,暗骂晦气,又懒洋洋的趴回桌子上闭上眼养神。
休息了没一小会,又听得轰隆隆的马蹄声,那架式,可不是一两匹马能发出来的声响,最少也得有十多匹马才能发出这么巨大的声响。
他眉头一扬,喜上眉梢的很是利索的走到路边再次伸长了脖子张望。
这次,比他期望中的还要多,远远看去最少有二三十来人打马而来。
他乐得眼都成眯成了一条缝,心道这次若是能赚到不少银子了,明儿又可以去西效马寡妇家里歇一晚了。一想到风骚的马寡妇,他就笑得露出了一口黄牙。
可是他的笑还没完全展开,那一群打马而来的汉子也跟风似的从他身畔经过,不但没有一个人留下来,他反而还被马惊得往后一退摔了个屁(和谐)向后平沙落雁式的四脚朝天。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只能看到滚滚灰沙大骂。
回到桌子,他再也不能安心入睡,在心里将刚刚过去的人狠狠骂了个遍,这才觉得消了些气,他起身走回茶馆给自己倒了一壶水,一口灌了大半,又听得得得的声音传来。
将手中的壶的一扔,条件反射的跑到路边张望。
这次来的是两匹马,前面那匹马上的男人龙章凤姿,茶馆老板激动得两眼都发直了,这男人他认得啊,那可是青山寺鼎鼎有名的天问主持。
至于后面那马上的人茶馆老板没心研究了,他一双浑浊的双眸紧紧盯着天问主持,直到天问主持的身影都没了,他才恍如大梦初醒般的清醒过来。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天问主持,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游魂一般的走回桌子边,又灌了一大口水才完全从见到了天问主持的刺激中清醒过来。
呆了一会又怔了一会,后面传来的马蹄声又让他条件反射的走到路边,这次,打马而来的大约有四十来人,同样,也没有停下。
这一次,茶馆老板倒没得失望了,大约是因为这一会功夫他已经经历了人生起伏好几次,免疫了。
无精打彩的回到桌子边,他觉得今天是他最倒霉的一天,但同时又是最走运的一天。倒霉是因为这么多贵公子,他没能赠到一毫;走运是因为他看到了人人称颂的天问主持。
想了一会,正想关店去城南的刘老二家赌上一把,今天能看到天问主持,说不定能就赌赢几手,把从前输的赚回来。
刚想动身收拾,又听到马蹄声,他虽然不再抱着希望,但还是反射性的走到路边张望。
这次来的也还是两个人。
前面为首的,直让茶馆老板看直了眼。
那是怎样的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都没能忘记那张脸带给他的震憾。
马上的男人虽然心无旁羁,但茶馆老板太过痴迷的眼光想让他忽略都不行。
‘唰’的一下,长长的马鞭挥过来,卷走了茶馆老板头顶上的草帽,又‘唰’的一下挥向茶馆的破屋顶,紧接着‘轰隆’一声,整个茶馆四分五裂,成了一堆废墟。
茶馆老板被这变故惊呆了,虽然这茶馆并不赚钱,可还是他赖以为生的营生啊!这下好了,茶馆倒塌了,这让他以后拿什么渡日糊口啊?
他正想嚎啕大哭,却听得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他敢紧睁大了眼寻找,果然,一锭足有一百两的银子在阳光下灼灼生光,他马上不伤心也不想哭了,捡起银子他还怕这是梦,敢紧咬了一口烙得牙痛这才相信是真的。
他冲着那远去的马大声嚷嚷:“谢谢公子谢谢爷,您一定好人有好报……”
流云扔下银子后冲着主子的背影喊:“主子,轻风和洛公子不是已经带人去了吗?为什么主子还要亲自前去?”
“流云,你难道不知道天诛阁的人向来是不死不休吗?这一次,本尊一定要将他们连根拨起!”
流云听了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是担心轻风和洛公子若不能斩草除根,天诛阁的人肯定还会对水家二小姐下手!
说来说去,他家主子这么急着去西陵山,也不过是为了亲眼见证天诛阁被灭,省得成天提心吊胆的担忧水家二小姐的安危!
西陵山,向以凶险闻名于九洲大陆。
西陵山巅,更是衔天接地,高峰拨秀,风涌云动,气象万千。
山顶上,有一气派辉煌的院落,连绵起伏,远远看上去,不过是极为普通奢华的大户人家的宅院,谁会想像得到,恶名远播的天诛阁,就隐藏在这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宅院里。
主院里,一发眉须白面容却无皱纹的老人负手而立,仰望着一望无垠的天际。
一暗探远奔而至。
“阁主,属下查得长孙楚墨已至山半中。”
“就他一个?”
“回阁主,目前就他一个。”
“再探。”
须臾,又一暗探飞奔而至。
“阁主,大约有三十行踪不明的人已至山半中。”
“阁主,天问主持携一年轻人也至山半中。”
“阁主,大约有四十名隐卫也到了。”
老人平静的脸容终于动容,锐利的双眸闪过一道戾气,他看了一眼天空,太阳穴忽然鼓鼓的跳动起来,这让他心里极之不平静,半晌之后他挥手:“敲大钟。”
大钟,吊在大院前厅。用来召集人马所用,已经差不多有十多年未用了。
暗探们心下凛然,知道今日将会有一场恶战。
浑圆厚重、悠长旷远的钟声自西陵峰顶传出,在空旷的山谷中连绵回响。
长孙楚墨已至山顶,俊目瞧着那一片似乎没有尽头的庭院。
他并没有冲动的跑上去一脚踹开大门,那是有勇无谋的汉子才会有的行为。他静静的立在那里,等候门里的人出来,或是他的人跟上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后面马蹄声得得响起,三十个平日里不轻易出动的暗卫齐齐下马,“见过海主。”
长孙楚墨一挥手,暗卫们身手快捷的直奔庭院,飞身上了高约丈许的围墙。
他抬脚,快速走向大门,抬腿。
‘砰’一声巨响,大门轰然倒塌,庭院里,已经开始了血腥的杀戮。
天问和轻风以及他们的隐卫闯上来时,看到的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天诛阁的人,也有长孙楚墨的人,这些死去的人身上,个个都有着数十道伤痕,见证了这是一场持久的恶战。
天诛阁的人数众多,长孙楚墨的暗卫虽然一个顶二十人,也架不住这样的车轮战,渐渐的,三十个人一个一个倒下,鲜血,洒在同伴们的身上,剩下的同伴红了眼,腥红的双目里只有一个意念,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血恨,继而,发起新一轮较之上一轮更为疯狂的攻击。
血,像河水似的蔓延了整个庭院,却没有人一个人退缩。
杀戮还在继续,但显然,战局是倾向天诛阁的。
长孙楚墨被二十来天诛阁的长老们围着,虽不至于落败下风,想要脱身而出去救他的属下也实在不可能。
就在暗卫们觉得精疲力尽因为杀得太多手都要软了时,天问和轻风带着四十个隐卫闯进来,二话不说,朝天诛阁的人扑过去,而天诛阁的人,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一个死了,又有两个扑上来。
杀到最后,谁都不知道死在自己手下的究竟有多少人,自己身上,又有多少道伤痕。他们只知道机械的举起利刃,机械的向前砍。唯有这样,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才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天问和轻风被几十个堂主围着,虽一时间没有落下风,但轻风身上已经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看上去狰狞而又触目惊心。
天问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都是冲破了重重重围才能到达后院,是带着前面那些人给他们的伤才冲进来的,而守在这里的人,却不曾参加过前面的恶战,只在这里好好整以暇的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们右侧,围着长孙楚墨的二十来人只剩下七八个,但他身上,也有数道伤口同样触目惊心。
“轻风,我们慢慢将他们引向长孙楚墨那一边,他有些精疲力尽了。”天问一眼认出那被围着的是生死海的海主长孙楚墨,马上明白在他们之前进来血战的那些暗卫,应该就是长孙楚墨的属下。
轻风点头,和天诛阁为敌的,自然是他们的同盟。
很快,三人汇合在一起,长孙楚墨得以有了喘息的空间,他咽下冲到嗓子眼的腥血,匆忙调整了一番,又自加入到杀戮之中。
流云和主子最后才到,他们到时,已经不能用尸横遍野来形容这个庭院了,只能说这里是人间的炼狱,乱七八糟的残肢断体,像一道永远也近不去的恶梦。
两人一路杀到后院时,看到的是一个白发须眉的老人异常凶猛残忍的一脚踢开了轻风,左手拍向天问的后背,右掌击向长孙楚墨的头顶,而他们三人,眼看危在旦机。
流云不等主子吩咐,纵身扑向轻风,将几把向轻风砍下去的利刃纷纷踢飞,轻风才得以幸免于难。
天问后背挨了一掌,张嘴一喷,鲜血洒落的同时又有几把利刃向他砍过来,眼看这些刀就将砍在他身上,不知道从哪来来的绸缎一卷一拉之间,那些原本砍下去的利刃纷纷落地,
长孙楚墨看着那老人的手击向自己的头顶,他侧身想要避过去,那边等着他的也是数十把利刃,无论他避向哪一方,都避无可避。
老人喋喋怪笑,眼中发出嗜血的杀机。
‘砰’的一声,一个俊美得不像真人的男人闯进他和长孙楚墨之间,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上,手上还拿着一根五颜六色的绸缎,绸缎的尽头还卷着一把利刃。
老人看似避不可避的一击,竟被人美得不像话的男人用头给撞开了。
很简单扼要的一撞,却化解了长孙楚墨的危机。却激起了老人心中的恼怒,原本三个人都将死在他手下,却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该死的三个人,一个都没死!
老人一生气,怪笑的声音愈发光锐刺耳,直破九重天阙。
他长长的手臂一伸,用残忍也也最有效的方式抓向男人的心口位置,他要将这人的心生生抓出来,再生生吃了才能一解他心头之恨。
男人面无惧色,身法诡异的一转,就躲开了那看似不可避的一抓。
老人面容的笑一僵,似乎有些不置信居然能有人从他手下躲过这一抓。
可是他不相信也没办法,男人不但躲过了,还乘着他发呆的那一霎拨出了利刃,挟着七彩霞光铺天盖地向他袭过来。
与此同时,轻风流云天问也将那些想冲上来的人团团围住,不给他们袭击男人的机会,而长孙楚墨,化掌为刀,和男人的利刃一前一后分别击向老人。
‘轰隆’一声巨响。
就像大地都震了一震似的,男人的身子踉跄着后退十来步,嘴角溢出一抹比妖艳如彼岸花的鲜血,长孙比墨比他更惨,面色都已变得铁青。
老人看上去也不好过,男人那柄利刃虽然没能如愿的将他穿心而过,位置虽偏了小许,却还是成功的刺进他的身体。长孙楚墨那一掌,很是雄厚,震得他的五张六腑似乎都要从喉咙口窜出来。
恶战远远还没结束。
男人用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妖娆一笑,令天地为之失色的面容上,缓缓绽开一抹笑意,如高山上缓缓绽开的冰莲花般炫目夺彩。
他如同一只白鹤般掠起,竟一点都不防守的攻向老人。
一个人拼命的时候,往往是很要命的。
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还要不了别人的命?
人生在世,有的是这种:不拼命就得丧命的时际。
有时候你并不想要对方的命,可是,你要保住自己的命,恐怕就得要对方丧失性命。
当然,真的用刀剑拳脚拼搏的时候,也许并不太多,但用智谋、诬陷、钱财、名权、利禄等方式转折使人全丧了活命机会,却在这世间时时都在发生着,常常都在发生着的。
在这拼命的一霎间,男人想的并不多,他眼前,只有那张清淡疏离,似乎天下间没有什么能让她为之动容和惊心的事与物的脸。
他没有想到他这一生,曾经多少次面临这样的险境。
也没想过,这样之后,会有什么毕局。
他只是想着,将眼前这个讨厌之极的老头给杀了,她才能安全,自己也才能安心。
他这一生,能安心活着的日子实在太少太少,唯独现在,他从来没这么强烈的希望过自己能安心的过下去。
死,并不惧怕。在他有限的生命里,他从来就不把死亡当成人生最后的里程碑。
他脑海里,常常会想到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世界上最美丽和至美的事物,必须是要以生命才能获取的!
如果她是要以他的生命才能获取的,那么,他——甘之若饴!
这样的打法,不但老人变色,长孙楚墨也为之动容。
轻风和流云睁大了双眼,天问心中长长叹息。
时间仿佛静止这一霎。
他们听到了长剑刺进肌肤所发出的声音。
可他们同样也听到了手指生生掘进胸膛发出的声音。
老人后退小半步,铜铃般的双目不可置信的看着前面那个男人,再缓缓低头,看着胸口上那将他穿心而过的剑柄,最终,身子一软,‘砰’一声摔落于尘埃之中。
他最后想到的,原来对付敌人,最重要的是斗志,其次是杀气。你取得胜利后杀不杀敌人倒在其次,但你既无斗志就上不了阵,若无杀气那只有为敌人所杀。
而他自己,便是那个被敌人所杀的失了斗心和杀气的人!
他最后一眼,看的不是男人,而是自己的手指,那指上沥沥鲜血,还带着肉屑。
他很满意的一笑,挣扎着看向那给了他穿心一剑的男人,可惜时间没给他机会,他缓缓倒地,死不瞑目的望着天空,那里,一望无垠的白云见证了这片血腥的杀戮。
“主子。”
“二师兄。”
凄历和悲怆的声音,打破苍穹,穿过云层,直上九重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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