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没有跪过谁，今日见了这雪国皇后，宁儿与其他人一起跪下行礼，心里竟没有一丝反感或者抗拒，总觉得这个一国之母非同一般，比楚天羽的马脸皇后强多了。虎父无犬子，能生出猷雪夜那般优秀的儿子，想必当今皇上也是个忍龙翘楚吧。
歌舞已经开始，宾客各自入了席，只余下宁儿不知该往何处去。宁儿原不是什么官家夫人或小姐，先前也不知猷雪夜有没有告知宫中她会来的消息，总之宫里的执事没有给她准备席位，正想着要不要偷偷离开，却听皇后道：“听说夜儿带来一个姑娘，倒不知是哪一个？”
宁儿暗暗吃了一惊，皇后怎么会知道她？赶忙拜倒在地，“回娘娘，是……是奴婢。”记得上次在晋皇宫的时候她自称“我”，却被皇后斥责了，想来位高权重者都喜欢别人自贬身份。
“哦，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蛾眉微蹙，这种被人命令的感觉真不爽，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她在来之前就说好不给夜找麻烦的。
在看见宁儿的脸时，皇后微微愣了一下，眼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一切发生太快，让宁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一看，皇后依旧笑的雍容大方，“果真是个美人儿，难怪夜儿如此看重。来，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起身，稍稍犹豫了下，还是迈着莲步向那个美丽而又庄严的女人走去，场中安静的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此同时，那一直以来要被人眼神戳出无数个洞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微微看了下夏侯嫣的位置，她坐的比较靠前，想来地位不凡，此时正对着她致以安心的笑，宁儿立时觉得轻快不少，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
戴了金黄繁复花纹的护甲的手略显冰凉，托着她的下颚，那一双深邃的眼似要将她洞穿，没来由的，宁儿觉得一阵恐慌和害怕，这样的女人是她从未见过的，她发誓，以后她也绝不会想要见到她。
“本宫曾听说晋国大将军的妹妹天人之姿、绝代风华，堪称天下第一美人，而今看见了你，却觉得世间再无人可与你魁美了。”皇后的评价虽然中肯，却最是犯了女人们的忌讳，大家的脸色都不大好，皇后好似没有看见，笑容如雨后牡丹，华贵又瑰丽，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拉着宁儿的手在那里坐下，“来，到本宫身边坐。”
与皇后同坐，这是何等的尊荣，可又招来多少记恨。宁儿心中忐忑，但皇后的话就是懿旨，不可违拗，不然得罪的就不仅仅是那些夫人小姐了。
“大胆，娘娘赐座，你这贱婢竟敢不谢恩！”
宁儿刚要坐下，身旁一个宫女就大喝了一声，本就忐忑的很，这一下可真真要把她的魂儿给吓跑掉。偏头看了她一眼，长的还不错，典型的富贵美人，很符合皇后身边大宫女的身份，只是，皇后都没说什么，就不需要你在这里告诉我这些个虚礼了。
“这些虚礼就免了罢。”
宁儿几乎要笑，这皇后可真是个狠角色，充当了好人，显得她多么的大度，可却把她给整惨了，下面的女人们表情嘲讽有木有？鄙夷有木有？
“谢皇后娘娘恩典！”福了一福，顺势把手抽出来，搁她手里当真受宠若惊，“奴婢只是个乡野村姑，有生之年能见娘娘尊颜已是三生有幸，怎敢与娘娘同坐，这恐怕要污了娘娘玉体，奴婢在下面站着就已极好。”她是内向，也不大讲话，可是，为了夜，为了不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贬低身份如何？可劲儿地谦卑又如何？只是，夜，你的谦卑又是为了什么？
皇后抿唇一笑，再次拉着宁儿的手，亲切地与众人说道：“看看，多么会讲话的孩子！这小嘴儿像是抹了蜜一般，又生的这般可人模样，可真是让本宫喜欢的很。”
“别说是娘娘您，就是妹妹我瞧着也舒心的很，倒不知这姑娘芳名是什么？芳龄几何？”
宁儿顺着声音瞧过去，皇后右下座的一个桃红宫装的女子，比皇后少了几分端庄，却多了几分妩媚。皇后是正室，而她更适合做小三，看样子她也确实是这样的身份。
“淑妃妹妹问的正是，本宫也还不知道这些呢。”皇后说着，偏头看着宁儿，那笑容意味不明，不达眼底。
“回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奴婢贱名难以启齿，怕污了各位贵人的玉耳。”刚才皇后说到天下第一美人，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宁儿还不能确定皇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搪塞一下先。
“呵，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八成是个下贱的狐媚子，皇后娘娘，依妹妹看，还是打出去为好。”淑妃笑的风情万种，广袖掩唇。
打出去？宁儿烟波在二人间流转，她好像平白的成了夹心饼，皇后和淑妃想来是过节挺大的，这样重要的宴会竟打起哑谜来，好雅兴！
皇后并不看淑妃，低眸玩弄了一会护甲，又看了看台上唱的正热闹的戏曲，懒洋洋的话语中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仪，“妹妹这话说的，她是夜儿带入宫来的，怎会是低贱的女子。若真如此，妹妹岂不是说夜儿与烟尘之人来往，这可是皇上最为忌讳的，若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夜儿该受罚的。”
心中大惊，第一次对一个人起了敌意，皇后，你要是敢兴风作浪加害夜，我郑宁儿绝不放过你！
淑妃的眸子里荧光一闪，袖口染红的指甲陷进嫩白的肉里，足以见得皇后这话对她的刺激有多大，这也让宁儿隐约看清楚，淑妃也许跟猷雪夜的关系不一般。段子宸说过，猷雪夜的亲生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这个淑妃定然不会是他的生母，若是，猷雪夜今日也不会被人轻视。
好半晌，淑妃突然笑起来，再次看向宁儿，“既然是夜儿带进宫来的，自然也是极好的。妹妹看这姑娘模样长的好不说，人也灵巧，讨人喜欢，不如妹妹在这做个媒……诶，逸儿与乌蒙国公主也成婚两年了，一直不见有什么喜讯，且妹妹听说那乌蒙国民风极是开放，以致那公主的性子……唉，这事大家伙都知道，妹妹我就不在这嚼这舌根，只是若把这姑娘许给逸儿，也许姐姐不日就可以抱孙子了呢。”
淑妃说话不清不楚，颠三倒四，可除了宁儿，其他人都是清楚她话中的明朝暗讽。
皇后的脸色愈见难看，众位皇妃公主、夫人小姐皆屏息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宫中这两大女主角斗法早已不是一两天了，可也没像今日这般明显。乌蒙国公主与野男人苟合的事是皇后一派最为人诟病的事，可也就这林淑妃敢这般赤裸裸地说出来，若换了别人，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妹妹这话说的，她既然是夜儿带来的，夜儿是兄长，逸儿又一向敬重他的哥哥们，又岂会夺人所好。”顿了一顿，皇后继续说道：“本宫倒是听说，夜儿为了这小丫头，竟强行命令虞都东街十几家铺子拆迁，可见这丫头于夜儿来说是不同的。”
这事宁儿倒是知道的，只是皇后在这里说出这话又什么意思，难道夜身为一个皇子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其实这跟权利不权利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的，若有心之人想找你的茬，芝麻大点的事也可以给你说成天大的事，而这一件事，皇后显然想把它扩大化了。
“妹妹想皇后娘娘是弄错了。”淑妃优雅地端起桌上的菊花酒，一饮而尽，无端生出几分不似宫墙内的潇洒，让宁儿一改之前的看法，或者这个淑妃才是真正围护夜的人。
“哦？”皇后好整以暇地笑着，不若淑妃的随意斜坐，这么久了，身体依旧坐的笔直，真令人忧心她的腰顶不顶得住。
淑妃放下酒杯，突然整了整妆容，对着宁儿揖了一礼，满座宾客连同皇后和宁儿都惊了，她可是一国皇妃，最得皇上宠爱，五六年来几乎独霸后宫，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今日却给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行礼，何谓大跌眼镜，何谓世间奇闻，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