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这事非同小可,属下定然不敢胡说。据雪国的探子说,晋王爷与雪国有过书信来往,上次大将军在平川一役,半个月内连退三路大军,将雪国军队赶至大历山,雪国也已有退兵之意,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军没理由突然转胜为败。另外,属下曾亲自去过大将军殉国的地方,那里的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属下并不通兵法,但也知道不宜擅入,大将军自然更是明白,可为何却轻易进入,中了埋伏,属下想,这定然是被人设计了。”
“那你为何肯定是晋王?”
“大将军身边有个偏将叫王琦,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大将军去后,这个人突然就消失了,因为当时情况混乱,大家也没有察觉,昨日属下却见到他进了晋王府后院,神色可疑。经属下多方查探,这个王琦其实是晋王的人,五年前就安插在了大将军身边,大历山一战,我军伤亡惨重,大将军何其骁勇,却也……可王琦一个武功平平的偏将却毫发无损,这难免不让人怀疑。”
“如你所说,就算这个王琦有问题,也不能就此说明是晋王勾结雪国,暗害了大将军,再怎么说晋王也是朕的皇帝,是晋国皇室,怎会与外人一起陷害忠良?况且,晋王还是大将军的妹夫。”
“皇上说的是,但若无证据,属下定不敢妄言,这是雪国密探偷出来的一封书信,是晋王写与雪国二王子猷雪夜的,请皇上过目。”
“韩忠,这事朕已知晓,但切勿让告知他人,否则,朕绝不轻饶。”
王子殿下,尔上次所提之事,易一番斟酌,殿下之言,深以为然。今晋三足鼎立之势已久,骠骑将军郑韬玉握晋之重兵,无心则已,若然生帝心,晋危矣。是以愿与殿下合力谋之,易得其虎符,亦可退兵北疆,缓殿下此时危机。待他日易取兄之位,龙袍加身,定然依约割平川、岐山、洛城等十城与雪,此信为证,定不食言。
紧紧握住手中书信,修剪的圆滑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晋王,竟然是他!
皇帝哥哥,你视他为兄弟,便要护他周全,包庇于他,那哥哥算什么?结义的到底是不如亲兄弟么?
上次哥哥出事,晋王就哄她会把事情调查清楚,可她傻傻地等了那么多天,却什么也没有等来,她巴巴去找,受辱而回。今日皇帝哥哥也哄她,说查明真相定然告知与她,她已然不信,不然也不会支开了霁月和云夕等人,悄悄潜入御书房,更不会得知这一切真相。
夜黑的辨不清五指,几团散雾似的乌云遮住了原本就不明朗的秋月。零星眨着眼,躲猫猫般瞬息不见。
云夕说,人死后就会成为天上的星星,宁儿不由抬头,哥哥,你看见了吗?你忠心保卫的晋国,誓死效忠的晋国是这样回报你的!
一条宫道犹如蛟龙在森森广宇中蜿蜒,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总还到不了尽头,宁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下去,还是……
“什么人?!”
都已经二更天了,当宁儿如幽灵般落在晋王府里时,一群护卫立刻围了上来,这王府的守卫竟丝毫不亚于皇宫。晋王,你这是心虚了吗?可你以为,凭这些侍卫就能护你周全吗?
“侧妃?”不消半刻,偌大的晋王府已经灯火通明,柳管家见到宁儿,惊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双卧月小眼紧盯着宁儿,一身防备。上次的事仿在昨日,王妃的惨死让他至今心惊,梦魇缠身至此,日日夜夜,心惊胆战。
映着暗红的灯光,宁儿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波盈盈,却又空洞无一物。既然已经惊动了府中上下,相信晋王很快就会出现。
正想着,楚天易果真来了,立在白玉阶前,负手而立,睥睨着院中央的宁儿。
出乎意料,跟在他身后的不是他的一干美妾,却是一群形形色色的男人,这般深夜,他们在这里作甚?哥哥已经死了,他应该得了虎符吧,此时不拉帮结派求支持、逼宫称帝又待何时?
空洞的凤眸慢慢将楚天易锁住,也不知是否受了这寒夜的影响,一向柔如秋水,淡若浮云,皎似明月的眸子慢慢染上寒霜,如雪山之巅的冰凌,要穿透他的皮,他的肉,直刺他的灵魂。
这样的宁儿是楚天易不曾见过的,她每一次的出现总是让他新奇间更觉得神秘,如同那被云层遮住的明月,又如那透过珠帘的远山,若近实远,努力探视,未可观得全貌,勾的人心痒痒,恨不住将她制住,又怕伤了一池美好。
那时也是这样的夜晚,晚风拂柳,小桥流水,灯火缭绕。他在将军府赴宴,席间出来偷得一时清闲,却被她拦住。
“你看见我哥哥了吗?”她仰着头,未脱稚气的脸,灿若群星的眼,还有那枚鲜红怪异的朱砂记,手里一捧光滑精致的鹅卵石,嗓音清泠,直透心扉,犹如金石之音。
他觉得自己是喝醉了,阅色无数的他怎么会在一个十岁女孩面前失神。轻笑如风,低下身,“你哥哥是谁?”
“就是哥哥啊。”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思考,却答出这样的话来。他啼笑皆非,愈加觉得此女甚是可爱。
后来才知,她便是骠骑将军唯一的妹妹,被人称为天煞孤星的郑宁儿!
临行之时,她从一捧鹅卵石中挑出一颗自认为最好的送给他,老气横秋地说:“初次见面,赠石为礼,切勿见怪。”
从来不知道石头也可以作为见面礼,而她还要他勿怪,他笑笑,回赠一枚翡玉,道:“赠之以卵石,报之以翡玉,礼尚往来。”
“翡玉之心,不敢轻易授之,若君心如磐石,待我及笄,芳华年岁,君铺十里锦红,白马软轿,迎我入府,可好?”
他惊诧,小小年纪的她竟然懂得这些,也知她会错了意,此玉非彼玉,但她已然开口,推却便是他的不是。那时他想,她还小,过几年总会忘了这无状言语,便也不作多言。
她的童言无状终是忘了,他却鬼使神差惦记了五年。
那年,她及笄,皇上赐婚,虽知一切皆为算计,心中犹自欢喜。洞房花烛夜里,他问她可记得当初言语,她茫然以对,眼眸之中再无当初星光璀璨,失望之余,愤而离府,醉卧郊野。
人人都道晋王府郑侧妃不受宠,晋王避讳其煞星之命,极尽冷落于她,王妃夫人皆欺辱她,晋王亦视而不见,以此默认。只他知,这是最好的护她之法。
她是他的软肋,他心里明白,终有一天她会是他的羁绊。对于软肋的处理,一是除之,二是护之,以他的性子,必然选择前者。只是那次她跌下鱼池,看见她在水中无力挣扎,她那震惊而失望的一眼让他的灵魂都跟着颤抖,他,终是狠不下心去杀她,既然如此,那就尽全力护她一世周全。
她进宫的第一刻他就知道了,他仍旧派人四处搜查,只为迷惑那个人,这样,她就不会有危险。结发妻子的死给了他莫大的震撼,一开始他怀疑过她的身份,可还是替她封闭了消息,对外也好,对陈家也罢,皆称王妃是病逝的,而此举在消除一方危机时又把她推向了另一方阴谋。
没有哪个男人是可以忍受妻子公然的反叛,他身为一国王爷,集晋国半壁江山于一身,威名赫赫,定然更是如此。那时的他何尝没有想过把她抢回来,可那样不仅会使她陷于两难境地,若安排不当,二人性命便顷刻被那人拿捏,是以,一切他都忍了下来,心想着,日后大事一成,何怕不能将她夺回。
只是,她今夜前来,是一切已来不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