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查探霁月之死,加之头绪全无,宁儿便想着能否从彩云入手,于是第一次主动登门,前来拜访淑妃。
楚天羽曾说过,淑妃蕙质兰心、秀外慧中、温婉贤淑,深得他心,今日一看,果然如空谷幽兰,超凡脱俗。
宁儿向来喜欢素净,在淑妃面前却还嫌过于华丽。
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几痕紫色花纹,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芊芊细腰,用一条紫色镶着翡翠织锦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紫色是梦幻的,专为增添气质而生,可如今,淑妃却将紫色衬托的更加优雅,宁儿想,这世间怕也只有她能将紫色渲染的这般淋漓尽致了吧。
那水眸盈盈如一汪秋水,让人一望便心生怜惜,心坎儿都要酥软,愣是那白骨也要丰润生肌,亭亭玉立,做惊鸿之舞。
“姐姐过奖了,与姐姐相比,我不过是薄柳之姿,难等大雅之堂。姐姐贤良淑德,风华绝代,实让我自惭形秽。”从来没有夸过人,这番话却发自肺腑,可见宁儿对淑妃的第一印象极好。
“妹妹说笑了,在晋国第一美人面前,我这么个老妇岂敢攀比。妹妹如此谦逊,我打心底里替皇上高兴。”淑妃轻笑出声,竟灵动婉转如燕莺,柔荑裹住宁儿的,温软而舒服。
“姐姐误会了,我与皇帝哥哥只是兄妹。”
淑妃讶异,继而笑笑,“原是这样。”
宁儿不由得又对她多了一分好感,凡事不多问,进退得体,大家风范尽显。若是别人,此时不是对她挖苦便是要问更多了吧。
也不绕更多圈子,宁儿直接说明今日来意,淑妃显出伤心之色,说彩云自小跟在她身边,她一直视她为亲姐妹,本想着她不日就要放出宫去,已托人在宫外替她寻了个好人家,至少出宫之后有个体面归宿,她也满心欢喜,谁料她竟会轻生。
宁儿原想问她是否怀疑过彩云并非自杀,可又觉得唐突了,毕竟这是她淑清宫的事,她连自己椒房宫里的事都管不了,何必再生事端。
在彩云的遗物中也未能找到丝毫线索,宁儿有些丧气地带着云夕出了淑清宫,两人都沉默不语,途经御花园的时候与一个抱着一包东西哭哭啼啼的妇人和淑清宫的管事太监刘福打了个照面。
“刘公公,这位是?”
刘福见了宁儿,给她施了一礼,那妇人知道这是皇妃,吓得立刻噤了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出于礼貌,宁儿还是客套地问了一声。
“回宁娘娘,这是彩云她嫂子,得皇上和我家娘娘恩典,今日进宫来取彩云的骨灰。”
宁儿闻言,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妇人,许是进宫需体面些,她的穿着打扮竟与殷实之家无异。如雪肌肤、脸色红润、体态丰腴、十指纤削,应该生活的很好。只是,在宁儿的印象里,进宫为奴为婢的大都是穷苦之人,刚才又听淑妃说彩云自小孤苦,由哥嫂带大,按理说,她嫂子既然有这般光景,家里定是不穷,那彩云又为何先是到淑妃家里为奴,后跟入宫来为婢呢?难不成她哥嫂不善待她?
微微颔首,对那妇人宽慰了两句,宁儿便带着云夕离开。
在拐角处站定,宁儿给了云夕一个眼神,云夕会意,紧随刘福和那个妇人而去,宁儿则自行返回椒房宫。
“漂亮姐姐,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啊?”
宁儿依稀记得,晋王曾跟她说过彩云是他的人,那晋王应该多少知道彩云的事,可上次他为她挡刀的情景仿如昨日,她似乎没有勇气面对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询问,只得让楚轩代她走一趟。
“你不去的话我就另叫别人。”宁儿抿了口清茶,不疾不徐地说,并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
“别别别,我去,我这就去。”楚轩摆手,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干笑几声,“那个,漂亮姐姐,你……能不能……让云夕……也去啊?”
“不行。”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先不说云夕还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就算无事可干,两个冤家常呆在一起,难保不日久生情,她也是为他们好。
楚轩垮下脸,耷拉着脑袋出去,口中喃喃自语,“不行就不行,小爷才不稀罕……”
彩云是孤儿,被义兄收养,长至六岁,招来贵人,贵人许诺彩云义兄一生锦衣玉食,彩云则入戚家(淑妃娘家)为奴。
这是云夕从彩云的嫂子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至于她口中的贵人,宁儿猜想,要么是戚家人,要么就是晋王。不过,如果是晋王,那他让彩云到戚家为奴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戚家势力也不可小觑,加之淑妃圣宠,育有皇子,非一般官宦可比,对家中奴才婢女的挑选定不会随意,自是有一番调查,那彩云又是怎样安然无恙的在淑妃身边服侍数年的呢?
楚轩去了一趟晋王府,只带回来一句话,“卿若有惑,当躬身释。”
他明明是知道她为什么不亲自去的,可还是让她自己去问他,宁儿心中郁闷,对于楚天易,她从来没想过去了解他,此时却想要摸透他的心思。罢了,去见一面又何如,休书之事,也该有个着落了。
起风了。
楚天易身形伫立,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置于胸前,胸前的大掌一遍遍地摩挲着一块石头,磐石早已生热,在他宽厚的掌心指间,似要融化成一滩软泥,一滩幽水。
月色洒了他一身青霜,殿前重重纱帘被风撩起,将将要触及那摇曳多姿、明灭不定的烛火,又似惧怕了光热,急急退却,不多时重返,再退却,倒像顽童嬉戏,精灵玩闹。
博山青铜鼎炉中沉香袅袅,荡漾着淼淼烟光,烟光散散凝凝,做各种姿态或飘摇直上,或碎羽四散,然终都化为虚无。
水殿风来暗香满,青纱帐里,窥人的却非明月。一双素手,盈盈拨开纱帘,隐约间现出亭亭人影,款款漫步,分帘穿堂而来。
风牵起她的衣袂前导,螺髻缥带,锦衫轻绡,身姿拂柳,弱不胜衣。清浅月色纤长影,黯然烛火忍苛责,晕红白光绞着,纠缠着打在伊人绝色脸庞,樱唇,琼鼻,红颊,凤眸,柳眉,朱砂,色彩斑驳。
“你来啦。”平淡如寻常问候,却又掺杂未明心绪,似悠长如空谷轻叹,似沉重如石入古潭,又似明朗如霁月开云。
转身,回眸,淡笑。
俊颜,薄唇,俏鼻,墨瞳,剑眉,额胜雪,青丝如缎,金丝盘底夜色衣,神姿威仪峻峭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