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宗烨正埋头批阅奏折,龙案边侍奉着连贵妃,正用轻罗小扇为他扇着风,刚刚入夏,空气里已有几分燥闷。
龙案前,垂手站着左相连肃舟,正面色不悦地翻看着宗烨刚刚递给他的一本奏章,半晌后,他合上奏本,焦声道:“皇上,真放他走?”
却见宗烨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放?朕何曾拘他?”语气十分不快。
连肃舟自知失言,便瞧向一旁的连贵妃,后者只向他摇了摇头,连肃舟知道,宗烨念旧了。奏章的内容是沈清问要请辞回封州,宗烨虽然动摇,却狠不下心。
“沈家军三十万众,就这么允他回封州,臣怕以后会有大变,何况他和七王有些交情,七王,是莫国公的孙子啊”,连肃舟担忧道。
“早知有今日,朕也不会走错那一步,清问他,恨朕,却从没让召南的军队踏上过琮国的领土,肃舟,这些年你和朕都变了,只有他没变”,宗烨似是想起了往事,神情怅惘。
连肃舟却暗自沉下脸,他变了吗,他是变了,如果他不变,他就是当年双亲遭屠的沈清问,最后落得个孤身镇守边疆的下场;如果他不变,他就是第二个莫国公,战死沙场,满门凋落。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没错,变得好。如今,他的妹妹是贵妃,外甥是皇子,女儿兴许是未来的王妃,甚至是皇后,他连肃舟注定高高凌驾于沈清问之上。
“皇上,留不下他,就留下他的女儿,谅他也不敢乱来”,想到这,连肃舟沉声对宗烨说道。
一旁的连贵妃看他一眼,却是惊讶。
宗烨听后,笑了,他向来知道连肃舟的为人,也不意外,“比起这个,朕有个更好的办法”。
连肃舟听后也不多话,只要宗烨把他的话听进去就行,“皇上,七王那里···”他习惯了点到为止,这是谋臣最该具备的能力。
却见宗烨叹了口气,无奈道:“他是皇后娘家唯一的亲人,就不要为难他了,何况那孩子也算懂事。”
“是”,于是连肃舟不再多言,一旁的连贵妃一只手扇累了,又换成另一只手······
七王府内,宗泽璕静静地听着迟筠声对以上对话内容进行实况转播,右手随意地摆弄着棋局,迟筠声话音一落,他手下的棋局也成了一方压倒之势。
“白方死局啊!”迟筠声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喝了口茶后,看着棋盘忍不住说道。
宗泽璕听后,邪笑着看他,“一般人确实束手无策,可是有一个人,下棋从未输过我”。
迟筠声已经嘴巴张大呈O型,难以相信,“竟然有人在这件事上把你压在身下”,想七落阁大大小小几万余众,也没他一个对手,这其中甚至包括棋圣杜黎明,难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注意你的措辞!”宗泽璕却黑了脸,什么叫压在身下,用莫彦之的话说,他才是带把儿的那个。
迟筠声刚刚一时惊讶,其实心里还有些狂喜,对于有人能压宗泽璕一头,他表示很满意,于是口头上忘了形。
“哎呀,不对不对,是胜过你,难怪你每天没事干就伏在棋盘上,想着怎么扳回一局呢嘛!嘿嘿···”
见某人如此幸灾乐祸,宗泽璕悠悠地开口:“湖心洲上的梨树,你种完了?”
“嘶!”迟筠声瞬间乖了,耷拉着脑袋,嗫嚅:“没”。
“具安”,某人一听,笑了,唤了一声一直侍候在书厅外的具安。
“王爷,”随即便见一个清秀的少年走了进来,正是那天出门迎他牵马的那个。
“帮迟总管收拾收拾,他最近不住王府”,宗泽璕吩咐道。
具安看了一眼脸成苦瓜色的迟大总管,轻蔑道:“早就收拾好了,就知道他住不长”,不是具安没规没矩,不分尊卑,而是他只听宗泽璕一个人的话,旁的人,他从来不买账,但是在宗泽璕面前,他温驯得像只小羊羔。
迟筠声早已见怪不怪,但是那么多树,他一个人种,实在吃不消,于是恳求道:“王爷,再加几个人,成不?”
“我记得,湖边还有一圈的空地,你都种上吧!”却听某人不紧不慢地吐出这么一句话,迟筠声瞬间栽倒。
“活该!”具安不忘在他伤口上撒一把盐。
“你、你、你、你、你···呜呜~”迟筠声一连说了好几个你,终于掩面泪奔而走。
“呆子!”看他走了,具安正着脸添了一句,随后面向宗泽璕,躬声道:“王爷,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告退了”。
“不急”,宗泽璕却道。
于是具安看他又在棋盘上摆弄了一会儿,半晌后才道:“把这盘棋,给靖南侯郡主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