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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收拾不起的痛

书名:粉黛天下 作者:昭阳公主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11
    “哦,凝采……”
    丝君终于认出了眼前人是她的婢女凝采,凝采听着丝君这一句失魂的暗哑低唤,大颗大颗的眼泪一颗赶着一颗:
    “公主!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凝采费力搀扶丝君起身,丝君浑身软软的,就似被人抽干了力气般。凝采难以抑制地哭出了声,在她的记忆中,除了丝君的双亲去世的那段日子,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丝君如此失魂:
    “公主,你别这样,你别吓唬凝采啊……”
    “凝采……”丝君有气无力的一句唇语,娇小单薄的凝采撑不住丝君,俩人双双倒在了墙根下。丝君奋力往凝采怀里贴了贴,颤声低语:
    “冷……真的、真的好冷……”
    凝采嘤嘤啜泣,将丝君揽在怀,纤瘦的双臂紧紧抱住丝君瘦削的肩膀。这样的贴心呵护,忽而令丝君忆及了杨延昭,那个曾经总是无条件站在她身后做她坚实后盾的哥哥……
    丝君十六岁进军营,与杨延昭朝夕相处三年,她越来越发现,杨延昭对她的重视以及呵护备至,那是超越朋友、兄弟的一种情谊,很微妙……
    这微妙的情感,仿似……会令她的延昭哥哥吃亏……至于吃什么亏,她竟是也道不清……
    彼时,她能亲眼看到的,是杨延昭的举动——拒绝娶妻。
    十九岁,一个即将弱冠的男子呵,不娶妻,实在是有些怪。还是杨家当家女主人佘赛华厉害,一句便将丝君点醒:
    不能予他最真的爱,便莫要接受他最真的爱。
    是的,她的延昭哥哥要的,不是她刘丝君能给的,她不能耽搁他的一生。因为,还有一个比她痴心的女子在一直等待着他、守护着他——凝采。
    最终,她选择流浪,天涯海角,任她流浪……
    唯有每年的七月初九——她双亲的祭日,她才会偷偷回来晋阳皇陵,给她至爱的双亲上一柱香,斟一杯清酒,再奉上她娘亲最爱的柯娆丝,最后讲讲她一整年的所见所闻……
    她曾说,她自由了,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可以学习各个地方的舞蹈,她实现了父亲的理想,她亦实现了母亲的梦想……
    唯独,她将心内的空落落省却了,她不敢说与双亲,她亦不能,她要让双亲看到,她是自由的,她是幸福的……
    杨延昭却说,这样的她,就像无根的浮萍,亦像断了线的风筝,更似是找不到家的孩子……
    杨延昭说的对,他的话是一针见血的,当丝君听到这话的时候,她竟哭得像个孩子,了解她的,似乎永远是他……
    欠他最多的,也似乎永远是她。
    今岁,她回晋阳准备祭奠双亲,遇上了杨延昭,他说:
    “过去了,都过去了……跟我回家吧!”
    回家……
    家!
    多么诱人的一个字!
    可,她还有家吗?
    丝君想及这些,便是泛红了眼眶,她不知道她的家在何方……
    “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几天前,杨延昭是这么说的。
    又一次,她在他面前落泪。忍不住的心痛,亦是忍不住的心动,因为她知晓,那个多子多女的杨家,是温暖的。
    她跟随杨延昭回家了,回了杨家,当真还是往昔的样子,杨家的人待她亲人一般,可,从杨家几位兄弟的言谈、调笑间,丝君还是能明白一些什么的,这么多年了,杨延昭还在等她……
    当初,她之所以拒绝凝采与筱海的追随,选择孑身远走天涯,又将凝采托付给杨延昭,目的,就是希望他们能早日缔结良缘,岂知……
    “凝采,回延昭哥哥身边吧……”丝君空洞洞的一句话,凝采愣住,僵了僵身子。少顷,凝采方颤声暗哑低喃:
    “好,回去……我们回去,有延昭哥哥的庇护,你一定会比现在过得好……”
    屋门外,斜轸默然伫立,玄色长袍随着晨风向后摇曳,勾勒出他颀长高瘦的身形,竟是带着孤寂的味道,他紧握的双拳小麦色的手背上青筋凸显。关于丝君与杨延昭的过往,斜轸还是清楚的,只是,他如何亦想不到的是,他的百般宠爱……竟还是留不住她!
    当真是上苍要惩罚他?连琅姬的一个影子都不愿与他留下……
    “不,你与筱海回去!”丝君低哑却不容置喙的命令,屋外的斜轸心间蓦地一喜,乌眸顿时闪亮熠熠,连他那紧抿着的薄唇,亦不自禁地牵出了一条优美的弧度。幸好,他还是能留住琅姬的一丝影子的。只是他没有发现的是,某些不明的情愫,早已在他无意识间于他的心底生根了……
    “不!我不走!”凝采原本喜忧参半的面色,在反应过来丝君话里的意思时,她的态度亦变得坚决:
    “我绝对不走!当年、当年娘娘临行前曾叮嘱了……我们须要随着你,一生一世……可你、你却抛下我与筱海独自离去,如今我俩终于粘上你了,这原本就是你欠我们的……说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傻话……”丝君听着凝采的泣诉,依旧是眸光没有焦距地漫看着窗外:
    “那延昭哥哥怎么办?你不爱他了吗?”
    “……”凝采语塞,眸中是浓得晕不开的痛:
    “你知道的,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人……”
    “这么多年了,早已是物是人非了……”丝君有气无力的一句,换来的是凝采惨然的一笑,凄凉满满,沧桑隐现:
    “正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愈发令我明白了,你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
    凝采的眼泪随着话语一起坠落,砸在丝君的手背上,竟是如坠千斤。丝君这才转动了思绪,竭力安慰凝采:
    “这么多年来,他的衣裳是你一针一线缝的,他的饭菜是你一餐一餐做的,他的屋子是你一日一日打理的……他的身边眼见手及的,都是你的付出……他从不曾拒绝你,他也从不曾说过不喜欢,不是吗?”
    “他也从不曾说过喜欢……”凝采心酸一句,眼泪又一次赶着淌下:
    “你知道的,他一向木讷,又宅心仁厚,从不曾忍心伤害谁……可、可他宁愿对着你的画像……亦不愿真正地看一眼我……”
    “……”丝君顿觉从头到脚都凉透,她本就是谁亦不愿伤害,结果,到头来,竟是三个人都难过。换来的,是三个人收拾不起、赔偿不起的痛……
    “公主,凝采早已看透,也早已心死……”
    “你若心死,何来的怨?”丝君紧盯凝采的双眸,犀利一句,凝采语塞。丝君回眸,触上凝采的眸光,凝采慌忙间本能躲闪。丝君愈发肯定:
    “爱一个人,那是在心间生根的事情,怎能说心死就心死?”
    “……”凝采痛苦地闭眼偏首,两行清泪滑落。她知道,她是瞒不过去的,丝君的聪明与眼光的犀利,她怎会不清楚?
    “凝采,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如今的处境,众叛亲离……”丝君正视凝采的双眸,郑重其事:
    “所以,趁着我还有能力护佑你们周全、趁我还没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你与筱海赶紧离开……”
    “公主!”凝采又心疼,又气愤,她正视着丝君的双眸,果断:
    “不会的,大王不会让你到那般境地的!”
    “韩隐……”丝君带着一丝意外喃喃低语,又忽而自嘲一笑,凄凉满满:
    “他若知晓我的目的,定然……”
    后面的话,丝君不再、亦不敢说出口,她想象不到斜轸知晓后的反应是何样的,她害怕他知晓。不是怕他会将她如何,她早已做好被他碎尸万段的打算,那是她应得的,因为她也不喜欢谁欺骗她、不喜欢谁心存不良地接近她。只是,她害怕伤害……
    她怕伤害他。
    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宠、对她的信任、对她的尊重与呵护,皆源于他的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她。她不相信他只将她当作琅姬的影子,他的在乎与尊重能让她感觉到他的心意,从下人们的眼神与窃窃私语中,她能知道斜轸待她与往昔那些被唤作琅姬的女子不一样!是以,她宁愿相信他对她是有喜欢的。
    或者,爱……
    “公主,”凝采忽而将声音压得低低,凑到丝君的耳畔低语:
    “昨夜你与大王出府前,老袁来找我们了……”
    “……”丝君浑身一颤,凭直觉,她能猜测到定是为了不寻常之事。凝采忙又往近凑了凑,方才说道:
    “昨夜,老袁放话,七夕乞巧节,府中但凡不当值的下人,都能去城里游玩赏会……”
    “好个袁骅!”丝君不由一句赞叹。昨夜不当值的下人至少也有三百人,袁骅将这么多的下人放出去,目的就是让府中办事的线人能鱼目混珠,扰乱耶律贤线人的视线:
    “所以,你与筱海都去了。”丝君能猜到袁骅的打算,这个大王府,除了凝采与筱海是生面孔方便在云州城行走外,还有谁更适合去与休哥送信?
    “嗯,口信是我送去的……”凝采自然明白丝君所指的便是袁骅要她送与休哥的口信:
    “邀,耶律休哥,寅时整于城中的梅尔号西域商船上相见。”
    丝君愈发地指节僵硬,她怎么亦想不到,斜轸对她的信任竟是这么多……
    “公主,你心内清楚的,大王早已将你当作自己人,这般机密的事情,大王肯如此信任我们……”
    “不要再说了!”丝君喝止凝采,她何尝不清楚?
    “公主!”凝采又是一句心疼而气愤的低唤:
    “大王待你好,这是谁人都能瞧见的,这才几日啊,珠宝首饰、奇珍异玩、绫罗绸缎……应有尽有,源源不断送来了东苑……”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丝君截话。
    “可你应该清楚,这是一个拥有滔天权势的男人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凝采直指斜轸的目的。
    “却也是最笨的方式……”丝君下意识低喃,一丝暖心的笑禁不住浮现于她失血的唇之畔。凝采没有听清这句话,门外一直静默伫立的斜轸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微敛眉,他将此牢牢记在了心内。
    “即便你不喜欢这些奢侈物,那这间揽月阁呢?”凝采忽地起身,挥臂扫了一圈这间素雅而奢华不凡的屋子:
    “这里可是从不曾有哪个姬妾进来过的!独独你,独独你随大王住在了这里,连东苑都不用回了……公主!谁人不是说,大王待你当真是与任何一个姬妾都不一样!”
    “……”丝君欲语还休,她怎会不知晓?他说她是他的女人,要她与他风雨同舟,她答应了。这,可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呵!
    “公主,相信大王,他定然会护你周全!且看前几日东苑那一场‘浩劫’,大王的言行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凝采又一次蹲下身,握紧丝君冰冷的双手,直视她的双眸:
    “你比我聪明,你自然更清楚大王的心意……”
    “不行!”丝君坚决拒绝,正是因为她清楚斜轸的心意,她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的。因为她更清楚的是斜轸的性格。
    愈在意,伤害就越大。
    琤琮声突兀传来,不大,却足够表达甩珠帘人的怒意。凝采与丝君齐齐望向声源处,摇曳的珠帘边上,刚进来的斜轸迎着初晨的金色阳光长身而立,玄色长袍无风自起,翩跹微舞,略微勾勒出他精健伟岸的身体。距他五步之遥、正艰难扶墙起身的丝君,仰视着身披金光却一身墨黑玄衣的斜轸,顿觉压迫感奇袭,这俨然是王者的气势!
    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威慑,尤其他那微眯着的乌眸、紧抿住的粉嫩薄唇,令丝君的心一瞬间沉到了底:
    “韩、韩隐……”
    丝君噤若寒蝉的一句,斜轸瞧着颤巍巍扶墙站起来的丝君,禁不住跨前一大步搀住了她,丝君犹如惊弓之鸟般,飞速躲开了斜轸的双手。俩人位置的转换,令丝君不再背光,斜轸将她眼眸中的神情瞧了个清楚明了,是惊惧,是空洞。
    当真是,他吓着她了。这些日子的相处,这个女人的脾性他还是多少摸清了一些的,虚张声势是她的特长,以假装的坚强掩饰她本身的脆弱才是真正的她。是以,斜轸稍微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了下,缓和了眼眸中的冷冽,方开口淡淡命令凝采:
    “你先出去,我自己来说……”
    丝君闻言闪神,这才反应过来,凝采之所以能进来这座揽月阁,原来是因做了斜轸的说客呵。她看着凝采慌忙福身,又慌忙碎步退了出去,便是自嘲一笑,转而又冷眼相对斜轸:
    “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哦,那我们来谈谈郭无为吧……”斜轸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丝君稍稍放松下来的神经,立马又紧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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