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惑 阅读至0%

第17章 惑

书名:粉黛天下 作者:昭阳公主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11
    “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斜轸毫不避讳,直言:
    “稍后,船会驶进城内的最繁华地带,待到逊宁如约上了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便是你的任务。”
    “嗯。”丝君点头,她这下是完全明白了斜轸的意图,他是不想休哥的到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想必,休哥的身边亦有耶律贤的眼线。丝君边与袁骅一道儿帮斜轸穿衣裳,边在心内暗赞斜轸此举,当真是够巧妙、够万全!
    如今,丝君隐约能明白,为何斜轸与休哥的见面会这般神秘,想来,定是与辽帝耶律贤有关。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辽帝无时无刻不在暗处等待着斜轸的纰漏,好借题发挥。尤其,休哥的身份亦特殊、家世背景更特殊,休哥与斜轸走得亲近,自然是耶律贤最为忌惮的。因为,只要休哥与斜轸联手,耶律贤的皇位,遭受到的将是绝对的威胁,随时随地都能被取而代之。
    休哥的父亲,耶律绾思,曾为辽国南院夷离堇,总管南面兵马,他亦是辽太祖的族兄弟,契丹开国元勋,功丰绩伟,权势滔天,声望隆重,契丹贵族中向来辈分极高,到辽景宗耶律贤即位,他已是五朝元老,辽景宗唤他太叔祖。
    休哥的爷爷,耶律释鲁,亦是同样响当当的人物,“骈胁多力,贤而有智”,曾因设计免除了契丹对突厥的岁贡,引导契丹人民“种树桑麻”而享有盛名,重熙年间,受封为隋国王。
    是以,休哥一家,历来被契丹人称为隋国王家。
    所以说,若是将斜轸的於越家比作辽国的左膀,那休哥的隋国王家便是右臂。
    只是可惜的是,随国王家的八万士卒,自耶律绾思病逝后,统兵权虽然还在耶律舒哥手中,调兵权,实质上已被耶律贤架空了。这个,只能归咎于耶律舒哥的隐忍与退让,耶律贤便一步步得寸进尺。休哥虽是恼怒二哥的懦弱,却也不好发作,毕竟,他不在的这么多年,随国王家的军务与家务,全部需耶律舒哥一人打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斜轸穿戴好后,袁骅忙又匆匆奔出了船舱。丝君心下正在掂量斜轸此次与休哥会面的目的,便无意识间信手将头上纶巾抹下。刹那,她那一头浓密、天生卷曲的乌发,若瀑布般倾泻而下,直及腰底。
    距丝君三步之遥的斜轸,愣愣瞧着丝君这一头波浪般的乌发,记忆电闪般拉回到了九年前。他的琅姬,亦是有这么一头乌黑浓密的大卷发,且,他还知道一个小秘密,就是,琅姬的乌发中,偶尔会夹杂一两缕金发。
    带着几分求证的心理,斜轸三步并作一步,跨至丝君跟前,抬手就抚上她的乌发。丝君一怔,抬眸,触上的,是斜轸痴迷几分的眼眸。
    “韩、韩隐……”丝君顿时结巴,她能忍受他对她冷淡,能纵容他对她的引诱哄骗,能坦然接受他对她的欣赏,因为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想自他这里得到的,伤害也好、伤心也罢,那都是她能以理智对待的,她可以自己调试。
    唯独他此际眼眸中的痴迷,令她打从心底便没有招架之力,她害怕……她害怕他这般,因为,那是恋人间才会真正有的。可,她知道,他不爱她。
    解释就唯有一个,他将她当做了别人。
    “琅姬……”斜轸低低喃语,手指一点一点抚过丝君的发丝,瞧着那发丝间偶尔闪现的金发,他分不清这是真是假。
    丝君光火,毫不犹豫,拂袖打掉他的手,仰头直视他微怔愣的双眸,毫无畏惧:
    “大王,我是您的汉王妃,刘丝君!……”
    丝君还想再说什么,却在瞧见斜轸的双眸电闪般恢复乌亮、似笑非笑时,她识趣地闭了嘴。因为,那是他眼眸中常有的、该有的正常神色。也是这样的神色,令丝君总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时时迁就他。她清楚,她有求于他,她需要乖乖在他跟前装乖,不要惹恼他。连她在他身下承欢,都多多少少带上了迁就的味道,即使她知道,他将她当做了另外一个人……
    斜轸见丝君乖巧低了头,心下诧异。在他的直觉中,丝君不该是一个忍气吞声的女子,就似方才,她明明在警告他。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女人的警告。转而,他又了然于心,这个能横刀立马的女子,为何肯如此委屈她自己。
    丝君为了避免尴尬,转身,径直坐到了妆台前,开始在面上涂涂抹抹。一时间,船舱内静默了下来,唯有偶尔丝君打开或盖上胭脂盒的声响,极其细微,似是小心翼翼。斜轸索性歪到了软榻之上,闭目养神。丝君自眼前的铜镜中瞧见的,是恢复了往昔的慵懒与沉静的斜轸,仿似,先前那个与她携手策马、疾驰原野的斜轸,完全消失不见了。这样的他,又是那个儒生气息浓重的韩隐了,即便他的身上着了富丽堂皇的富贾装。
    丝君一时又瞧得怔愣。直至一刻钟后,门外袁骅的提醒声响起,说,到了,丝君方回神。
    斜轸似伏虎惊醒,猛地睁眼,笑意斜斜地挂在了粉嫩的薄唇之畔。丝君自镜中瞧见这些,立马精神抖擞,赶忙绾起了青丝。斜轸却缓步行来,阻止了丝君的举动,说,一头卷发,这样才像来自波斯的富贾夫人。
    “想令众人更加相信,那就得扮得更像。”丝君言语间,笑得狡黠而神秘,虚张声势地双手在袖中摸了摸,又将握住的双拳掩在了眼眸之上揉了再揉。待到这双纤纤素手离开眼眸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了斜轸眼前:
    铜镜中映着的丝君,竟是一双湛蓝色的眼眸!
    “你究竟是谁?!”斜轸一把将丝君拽起,迫使她直视着他的双眸:
    “说!你究竟、究竟是……”
    丝君瞧着斜轸双眸中欲要喷火,立马又光火,她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对她这双蓝瞳大惊小怪:
    “我是刘丝君!汉室先帝长公主刘丝君!”
    丝君横眉冷对斜轸,一字一字清清楚楚说与斜轸听,言罢,她还狠狠地转头,赌气不去瞧斜轸的双眸。斜轸立马又将她扳转过来,神色异常、眸色复杂地牢牢锁住丝君的眼眸。再一次沉声、甚至带着几许颤抖地叱问:
    “你究竟是谁!”
    俨然是一定要真实答案的命令口吻,丝君虽惊惧于来自他身上的迫人气息,却横眉相对,不曾显现半分退缩:
    “刘丝君,我是刘丝君!”
    “你!……”斜轸无奈,却又万分不忍下手将她如何,唯有深呼吸,调整自己的语气: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
    斜轸话未出口,袁骅的禀告声响自门外,说,有客到访。俩人这才忆及身份与处地,丝君心内一声叹息,罢了罢了,她哪里还有资本与他做这些无聊的较真?她的目的,是需要她付出代价的,无论任何代价,她都必须达到她的目的。
    斜轸又恢复了平素的淡然,缓缓放开了丝君的双肩,在心内安慰自己,正反也不急于这一时。岂料,丝君的一句话,令斜轸眸中失望满满:
    “其实,我眼眸上,覆了一双蓝色的水晶片,是早年自西域得的。彼时,只是为了好玩,因为……羡慕那些眸色缤纷的西域女郎……”
    丝君后面的话,斜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当真是令他太失望。丝君自六年前便海角天涯地流浪,这斜轸是知晓的,袁骅给他的资料中,虽没有详细的丝君去过哪些地方,但,前往西域,却是肯定的,因为,那里曾是她娘亲的故乡。
    “夜色很妩媚,你该比夜色更诱人……”斜轸言语间,将一顶火红色大檐帽戴在了丝君头上,帽顶上的团花锦簇,与丝君精心描画的绝美容颜相辉相映,令人瞧着目眩神迷。帽檐下的网状黑色薄纱,半掩了丝君的容颜,愈发给人神秘莫测之感,令看到的人如何亦不能将如此绝色尤物弃之不顾,真真可谓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魅惑无与伦比。
    一切皆妥帖,斜轸瞧着朦胧烛火下魅惑异常的丝君,他的乌眸瞬间被满意充斥。他微微曲起左臂,丝君熟稔地挽起,俩人优雅地踱步出船舱。
    “主人……”袁骅强自压低沉的声音中,丝君挽着斜轸出了船舱,袁骅不知何时已经易了容,那弯弯翘翘的小胡子、黑黝黝的面色、粗糙的肤色,完全掩饰了他是一个阉人的事实,这令丝君不得不在心内叹服。然,亦是袁骅这张容颜,丝君竟觉似曾相识。但听,袁骅继续道:
    “贵客说,他今夜有大贵客临门,不能前来……特遣这云州城偃月楼的花魁娘子浅醉,来与主人助兴。”
    丝君心下一惊,谁能缠住休哥呢?除非……
    丝君的面上却在瞧见袅袅站于对面的浅醉时,不曾显现半分惊诧,反倒是不屑的鄙夷。她轻哼一声,手中檀香镂花扇甩了个华丽丽的扇花,开步,优雅地往浅醉跟前行去,俨然一副女人斗艳、争风吃醋的样子。她之所以这般,乃因她料定,斜轸的计划定然是被休哥不来打乱了。显然,斜轸所布的局,就是为等休哥前来,岂料,来了个花魁,哪里还能议事?此际,不用瞧河道两岸,定然是人满为患,花魁娘子都在这里,好事者岂会不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妓女,哼!”丝君有意激怒浅醉,更有意让斜轸离开这里,即便斜轸易了容。果真,浅醉光火,柳眉倒竖,一句就顶了回来:
    “瞧样子,你定然也与风尘脱不了关系!别以为被赎身了就是飞上枝头,可否想听本姑娘与你唱一曲《琵琶行》?”
    丝君早就听闻偃月楼的浅醉是个烈性子,想不到竟是比传言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浅醉说她是风尘中人,那她就将计就计,来个恼羞成怒,学起了墨云的口吻:
    “哼!无论如何,只要有我在,我家男人就绝不会看上你这个狐狸精!”
    丝君言语间,自己却笑得像个狐狸,眼波流转,潋滟如丝,真真是颠倒众生,娇滴滴地贴上斜轸的胸膛。斜轸自是明白她的用意,假装不耐,烦躁异常地搡开丝君,转身就回了船舱。丝君赶忙借题发挥:
    “不就是见不到人与石家牵不上生意线嘛!你心内烦躁,何故拿我撒气?”
    丝君这一句话,可谓是够精妙,连回了船舱的斜轸,亦忍不住暗暗在心内叫好!
    对于岸上那些不明所以的围观者而言,丝君抬出天下第一富贾豪门石家,自然能将大家说服,试问,谁人失去跟天下第一富贾合作的机会,不会恼怒、乃至心烦意燥?即便此刻眼前花魁相伴,亦难以消除心头憋屈,女人,只要有钱,多的是。他们只会猜测,这是一个等待与石家会面的富贾商船,绝对不会想到这里的主人等的是休哥。
    假如,岸上有谁跟踪浅醉而来,想瞧瞧欲要与休哥见面的是否是斜轸、或是斜轸的人。那丝君这一句话,自然也是能够消除那些人心中的蹊跷。因为,九年前的泉州之战,休哥与斜轸被敌方军师唐大暗中掳掠,休哥就是被石家二公子救走的。石家二公子,与丝君亦师亦友,曾相处得极为融洽,丝君身上那一瓶奇效金创药,便是石家二公子相赠。直至去岁,休哥才回的辽国。毕竟,曾经的休哥乃石家三公子,任何的商贾搭上休哥,都是有机会与石家牵上线的,谁人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斜轸听闻休哥不卖他这个面子,哪里还有心情再与一个妓女周旋?指不定,他身边那个女子就是预备送与休哥的呢!
    丝君又哭哭啼啼跺脚,委屈着控诉,坐实某些猜测:
    “当真是太过分!人家今夜不来,看你还怎么将我送与他!”
    岸上,许多人均是了然的一声“哦——”
    丝君看似在哭诉,心内,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浅醉看不下去,许是同病相怜,竟款款行来,递给丝君帕子:
    “唉……红颜薄命啊!方才我话急了,你多担待啊……”
    丝君心下一暖,她没有想到浅醉能这般豁达,但,她绝不能接受,如今需赶紧打发了浅醉。既然休哥不能来,那这里,就再也不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谁要你猫哭耗子?哼!给我滚!都给我滚!”
    丝君大声喝骂着,快速推搡着浅醉,驱赶浅醉与她的一个侍婢、一个老妈子下船。袁骅早已备好了船,浅醉三人哗啦啦被推上了船,侍婢的骂声中,船桨悠悠,船儿渐渐远去,丝君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她并不敢完全松懈,因为,方才与浅醉三人的身体碰撞中,那老妈子递给了她一颗珠子,一颗触感油腻腻的珠子,这是丝君的线人们专用于联络的蜡丸,那些有用的信息,就在珠子内。
    丝君手中紧紧捏住珠子,心内蓦地狂跳不已,她的线人能这般轻易识破她的身份,那……耶律贤那些线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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