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情，唯独畏缩与营帐边的朝华怎么都笑不出来。压在她心上的事情，实在太过沉重，一件件一桩桩，每每念及，心累。早知道这么辛苦，当初拼死也不要穿越，几下里投了胎，现在早就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婴儿，吃吃睡睡，多么舒服的幼儿生活。
夜离随身带的几件玄色衣袍要么在战斗中光荣献身了，要么灰尘扑扑实在太脏。营地里又没有准备别的长袍，无法，他只得找和他身形差不多的司徒畏借衣裳穿，但司徒畏手中没有深色衣服，所以夜离也极为难得的套上了一件雪白长衫。
清晨的日光中，只见一白衣胜雪之人懒洋洋的靠在榻上，虽然军中床榻破旧，但丝毫不影响那人惑人的魅气。修长的手指持了一只白玉酒杯，琥珀色的酒莹如碎玉，泛起点点碎金，生生刺痛了朝华的眼睛。白玉的杯，琥珀的酒……总觉得有一股子熟悉。
前几晚在敌营浅眠之时梦见的场景又点滴重现：一间装饰华美喜庆的屋子，四处都是艳丽的大红。而那屋子正中，赫然就立着那白玉杯子，杯中是那样名贵的酒。头如芒刺针扎，又开始渐渐发痛，朝华知道不能失态，便强力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额间还是有豆大的汗珠沁出来。
夜离凤眸一扫，便察觉了朝华的不对劲，眼波流转，泛出迷离的光芒，却如闪电般的锐利：“怎么了？”
“突然有些胃痛而已。”朝华平静下来，清淡道。
挑挑眉毛，轻摇着杯中液体：“你都知道了？”虽是问句，却相当肯定的语气。
“殿下智谋，举世无双，朝华叹服！”除了机械的恭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微微一叹：“你可是在怪我拿你当棋子？”
“朝华不敢。我是奴婢，承蒙殿下委以重任，自当效犬马之劳。”很是疏离客气。
“朝华……”
不再搭理夜离。反正心里就是有根刺。明明知道自己的命，就是被别人拿来利用的，人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还是觉得不舒服。或许……是因为利用自己的人，是夜离，所以才反应这么大？
朝华被自己脑子里蓦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怎么会？
*****
晚些时候五王爷也到了，估计也是知道了朝华涉险的事情，不放心过来瞧瞧。
他们密谈了什么朝华不知道，但是到最后，两个兄弟竟然争吵起来，声调高了不少。半柳敌不过好奇，硬是拉了朝华凑近了听——
“九弟，你就是这样履行赌约的么？万一朝华有个三长两短……”
“我就是知道那边不会对她怎样所以才敢让她去的！”
“是么？”五王爷冷笑连连，不多时居然抛出了一句惊天反问，震得朝华心中发痛，“如果是夜妩呢？如果朝华是夜妩，你还会这么做么？！”朝华之于五王爷，就等同于夜妩之于夜离，一样的融入血液，刻骨铭心。
白玉杯从指尖滑落在地，碎得清脆。夜离面色不变，但绷紧的下颌和嘴角还是泄露了他的难受。呼吸有些滞缓，一字一顿地艰难吐出：“五哥……其实……”想解释什么，最终知道任何解释在五哥面前恐怕都苍白无力，不免低头无力道，“对不起，是我这个做弟弟的……”
然而五王爷还是不领情，继续带着寒意道：“夜离，夜妩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最清楚！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在朝华身上重演！你要算计谁都可以，但不要算计朝华的命！没有人可以做到万无一失的，你……记住夜妩就知道！”
“那五哥呢？五哥这么喜欢朝华，为什么不自己去保护？！”夜离压抑的声音低沉暗哑。
五王爷也不再说明，只是道：“不管如何，赌约已下，不可反悔！”
……
朝华脑子里就纠结一个问题：那个夜妩到底是怎么死的？不是表面上的死因，在皇家，没有什么事情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生老病死，这些本来自然的事情，在皇家却往往人定胜天。
“朝华，你怪殿下吧？”半柳咬着嘴唇，脸色有些犹疑。
“是有一点。”朝华也不遮掩。
“其实这件事真的不能完全怪殿下的。本来殿下是打算让我们两交换身份，让我顶着司徒朝华的名字去，因为我有点武功在身……甚至殿下本来也没打算让你来军营的，而是要我独自来……但是后来柔婕妤从中作梗，硬是把你也骗来了……”半柳低首，小声道，“总之是我自己贪生怕死，不愿涉险，所以坚持不和你换身份。殿下也不好强迫于我，这才无奈决定的……”
原来殿下还是有一些为她考虑的。但是朝华已经不关心那个了，她只想着夜妩，不知为何，就是对这名字有兴趣得紧。
五王爷走后，夜离总觉得很愧疚朝华，就问她想要点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朝华笑笑：“殿下不必介怀。如果殿下真的想谢我的话，朝华倒是想知道一件事情。”
“噢？你说吧，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
“当真？”朝华紧紧盯着夜离眼睛，道，“那奴婢想知道……夜妩郡主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