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一直饶有兴味地注意着朝华表情的变化。还以为朝华真的冷淡到刀枪不入波澜不惊呢,没想到还是有会脸红可爱的正常女孩子的一面。唇边的笑意愈加幽深,眼角往上挑起,一个勾魂摄魄的弧度。略带沙哑的魅惑声音,伴随着低笑以及暧昧的气息,喷洒在朝华脸颊和耳畔:“要不今晚你来侍寝?”
“殿下……莫要玩笑……奴婢还没有及笄呢。”朝华全身化石中,僵硬着一动也不能动。
“没及笄又有什么关系……本朝太后十三岁就生育父皇了……”夜离修长的手指抬起朝华下巴,迫使妄图视线转移逃开自己攻势的朝华与他对视,毫不掩饰笑容里藏着的几分肆意与邪妄。白皙的指尖从下巴游移而上,触到朝华红润的樱唇,引发莫名的战栗。
朝华正视着夜离,那异常好看的五官似要迷惑了她的神智,逼着她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深吸一口气,绝对不能被美男计迷了心魂去!
头一歪,嘴唇和下巴便从夜离爪下挣脱出来。转瞬,朝华已然换上了惯常的淡薄语气:“殿下,天色不早了。”
夜离见她这么快就能恢复理智,顿觉有些意兴阑珊,放开朝华坐到床边。朝华会意,赶紧端来木盆伺候夜离泡脚。一日的劳累似乎都散尽在这热水里,朝华的手力道很好,在脚的穴位上轻柔按摩,舒服得夜离眯着眼睛抿起笑意。
“你这拿捏穴道的手艺甚好,在哪里学的?”
朝华的手即刻一滞。她这是在干什么?人家只是要求泡脚,她没必要主动奉上穴道按摩。可是一开始真的没多想,这手不自觉地就往穴道上压下去了。
怎么会的?她也不知道。是自己以前是医女阿妩?还是前任朝华的记忆没走干净?这身子……始终还是这样,不时地带来“惊喜”连连。只得含糊道:“我爹以前懂些粗浅医道,小时候教过我。”
“殿下,今晚我睡哪里?”倒了木盆里的水,朝华踌躇着问道。寝宫里虽然有别的卧室,但是不可以随便选一间倒头就睡的。
“你没听先前退下的那六个人说规矩么?”夜离讶然道。
“啊,没有啊,我还没跟他们说过话。”
夜离一副“我败给你了”的无奈表情,指着床边书案上的一本小册子道:“你自己拿来看看罢。”
朝华应言,借着烛光一看,是宫里敬事房的记录册子,马上便什么都明白了,本来还带着微笑的脸庞一下子全垮了下来,声音也有气无力地微弱道:“朝华知道了。”
宫中的主子们,平时的生活点滴都必须记录在案的。就拿皇上来说,他今天点了哪位娘娘侍寝,侍寝时候做了几次,发出的呼吸和声音如何,做完了睡觉是不是安稳,有没有打呼噜说梦话流口水什么的,甚至翻身几次,往右翻还是往左翻,都必须详详细细地登记造册,不得有一丝差错。
也许平常人家不能理喻这样的事情,我在那个啥呢,暗中有个人却偷看着,还认真地做记录描述我的表现,那多不自在!但是皇家就是这样的规矩。一是宫里的主子很多从小连洗澡换衣服这样的私密事情都是别人代劳,几十年来随时随地就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所以也不觉得这样有多大的难堪;二是这些搞记录的人多是主子的心腹或者一直伺候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看腻了。他们只晓得客观地描述,不带别的异常感情。更主要的是,他们记录时候,在待在特别是密室里的,主子看不到他们,几乎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三是这样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主子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处在严密的保护之下,严防意外发生。(这规矩不是某懒发明的,而是史书上有相关的记载。但某懒还是做了改动,毕竟不是在写历史。)
当然,主子也有权利说不。皇上今晚就是想和某某妃特别地亲密亲密,也是可以让敬事房不记录的。
夜离平常在王府,自然不用这样做。但一旦住回宫里,敬事房依然要记录。虽然夜离可以说不,但他晚上只是睡觉,又不做啥,不让记录反而引人怀疑以为他在干嘛了——所以这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朝华头上。既然要如实记录,那么晚上朝华自己肯定是不能睡觉的了。
劳累了一日,晚上还不得好眠,朝华心里那个怨念啊。给夜离放下帐子,拖着像灌了铅的双腿,挪到墙角,照着夜离说的机关进入了密室。
夜色凉如水,寒气浸人,四周一片静谧。密室很小,有张凳子有盏蜡烛,又冷又硬,让朝华浑身不舒服。
密室前面是书架,可供人望出去的缝隙就是隐藏在书架后头的。透过书架,看进纱帐,可以看见夜离翻了个身,估计是睡着了。但他睡得很不安稳,呼吸虽然轻浅,但也有些紊乱,也许是在做梦。
提笔,在册子上写下“翻身一次,呼吸不稳,多梦”。哼,白天就知道欺负人,晚上睡不好遭报应了吧,朝华希望夜离梦到的是她手持扫帚追着他打。至于记录,不是没想过作弊,朝华打包票许多记录是人们根据以往的经验胡乱填写的,哪可能每晚都一直坚守岗位。不过,朝华以前不知道夜离睡觉的种种习惯,所以无从借鉴,万一随便填写的与以前敬事房记载的差太多,那简直是不打自招。
夜已深沉,困意一波波袭来,朝华挡都挡不住。孤寂的晚上,伴着如豆灯火,心里蓦然感到悲凉,没有两世的记忆的自己,尽管有了一副身体,但却依然如那飘忽的浮萍,找不到自己的根基,只是在人世间浑浑噩噩地游荡,漫无目的,不知何处才能真正容纳自己。叶子落下,终须归根,人人都需要靠向一个名叫家的港湾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