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子身上散发的分明是刀头舔血的煞气,可偏偏她眉目如画,双眸弯弯,美轮美奂。
“你……”沈秀伸出食指,点住那名黑衣女子,“你是……”
“不可能!”
沈氏兄妹异口同声,竟全部往前迈了一大步,沈婉的杏目圆睁,柳眉立起,平息了刚才的满脸惊讶和一闪即逝的惧色后,她的周身终于浮出了一国公主该有的威势。
含章不由得多看了沈婉一眼,没想到沈婉还有如此凌厉的一面,只是这个黑衣女子值得她如此费心,好似如临大敌一般吗?
“七公子……”
黑衣女子开口的声音和清越,与刚才对夙知的讽刺孑然不同,这声音里带着不明了的熟悉与微乎其微的尊敬,只是她的烈地口音藏无可藏,她该是烈国人。
就在有人讶异,有人恍然之时,含章注意到自己的身旁多了一道欣长身影!
荀奕慢慢步到人前,眉凝成一线,唇也薄薄地抿起,他盯着那女子凝神看了半响,尤其是她站在船桅杆尖的足。
“奕踏破铁鞋,没想到现时可以在此地见到破魂将军,幸甚幸甚!”
“什么?是破魂将军——绫煦?”人群中有人立刻讨论了起来。
这黑衣女子看了看荀弈,而后抱拳,“代太子真不愧为黑羽军主帅,眼神如此之厉,竟能一语道破本将身份!”
他们两人这样一来一去应算是恭维之词,含章听来并没什么不妥,可周围人齐皆倒吸了口冷气!
禹朝大陆只有一个将军号为破魂,那就是烈承阳公主手下第一女将——绫煦,谁能想到今天水中出来的这个清冽美人居然是战场上让人闻名丧胆的女煞星,而她显然已经承认了,怪不得这烈国的公主公子们看她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人群中的代国八王子嗤地笑出声了,十公主的脸色也颇为铁青。
他们不为别的,只为刚才绫煦居然称荀奕为黑羽军主帅。
要知道,荀奕担任过一次黑羽军主帅,可就是四年前的那次,烈承阳公主率部大败黑羽军,一战扬名,而破魂将军凭一己武勇,独自斩杀黑羽军先锋三人,擒将五人,势不可挡。
现在绫煦以军衔称呼荀奕,哪里是出于赞美,分明是故意的奚落。
只是不得不说,荀奕真乃非常人,他好像半分不恼,只在夜色里一站,单手端着杯子对绫煦一笑,然后遥遥一敬道,“破魂将军客气了!”
这一笑,云裂彩虹现,多少人不由色授魂与。
含章突然用手捂住了眼,她是真没想到,这代国太子荀奕真心一笑,竟能有如此艳色,以前只知他容华绝代,桀骜出众,却不晓他还能如这般诱人,现在的荀奕仿佛被人换了芯子一般,从里向外透出一股让人心颤的味道来。
这甲板之上,现在别说女子,竟有许多男子亦是迷失在代太子的倾城一笑中,至今没有回神,含章慢慢移开眼上的手,微微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不着痕迹地往荀奕身侧迈出了两步,她可不想离这‘祸水’太近。
再抬头,她又凝起平凡无华的笑容来,只是……
夙知的眸光不知何时又聚集在含章的身上,他一贯浅淡如春风的笑容里,竟有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解读出的嘲意,含章心中不由一怒,那股子忿意不知怎么地竟从脚底噌地就窜到了头顶。她再次阔步迈开往前一尺,然后瞪了夙知一眼。
这下夙知的笑中嘲意更浓了,含章扭过了头不再看他!
“绫煦,你怎会在此?”沈婉的动作有些奇怪,虽然她凝着眉,一副大气决然的模样在询问与她有着相同容颜的绫煦,可是那脚步竟是不进反退,胆寒之意溢于言表。
“九公主来得,难道本将来不得?”绫煦一面不在意地说着,一面哗地打开了被夙知扔进水,后又被她拾起的折扇,开始为自己扇起风来。
那纸扇的材质果然是好,都泡了水了居然还不烂,独独那上面的鹰一片模糊而已,这没什么,奇怪的是,与鹰在一切提着的那三个字,却字字墨重,苍劲透骨,半分没有褪色。
“七公子……”绫煦喊了一声沈秀,见他反应过来,就一个挥手。
众人只见一道弧线划向沈秀,而后那折扇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沈秀怀中。
“绫煦……”沈秀的脸色很不好看,自从他知道怀中的这枚扇子出自夙知后,就一直是沉着脸。
“七公子,这枚折扇乃是元帅所赠,绫煦望七公子能珍之爱之。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七公子一样,能得到元帅遗物的!”这句话说地平静,不带任何的责备,可是在场所有人都从绫煦的声音里听出了淡淡的惆怅。
此时的沈秀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冷的望着怀中的扇子,轻轻一笑:“你说的是,我的确该珍惜阿姐的遗物。只是……绫煦你告诉我,人都不在了,要这死物作甚?”
沈秀说到此顿了一顿,而后抬起头,“你值得就为了这个东西跑来代国一次吗?”
“七公子觉得没有意义的事,在绫煦眼里,却重逾千金!”
“重逾千金?哈哈哈……”沈秀再次一笑,那声音无端有些刺耳,“如果真是这样,破魂将军怎会让阿姐客死异乡?怎会在阿姐去后,任我烈国如何召唤,都绝不出现?”
绫煦还是站在桅杆之尖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沈秀,她的位置极好,可以俯瞰这里所有人,此时绫煦的心中闪过一丝奇异,没想到这个喜欢在背后遥望元帅的小王子,如今倒是很成人了。
七公子沈秀虽身居低位,需仰头说话,可他姿态上却一身高傲,贵族的风流尽显,并不见半分的势弱。
“七公子……!”绫煦微微一颔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七公子须知,绫煦忠于的是元帅,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狂!极度的狂!
在场的王室中人,无一人不想,不过一个小小将军就敢直言,只忠于一人不忠于王室,那么这沈遗宣岂能不死,她若不死,烈国主怎能安寝?
“绫煦……”九公主沈婉眉目一凛,“你身为阿姐部下,在阿姐危难时,不能以身相替,此乃不能;在我烈国国弱之时,不尊召唤,此乃不忠;而在我阿姐故身后,你以将军之躯,行苟且之事,此乃不贤;最后在诸国列君面前,你却不以真面目示人,更是让人不齿!”
绫煦用手拨了拨发,她全身都湿透,春衫贴着身躯,曲线毕露,长发滴水,整个看上去像是水妖般惑人,那如‘沈婉’一般精致的模样,更是为她添了彩,但没几个敢对她表露出淫邪之意,也没几个女子对她表示出轻视。这里的贵族们哪个不是依红偎翠的老手,这里的贵女们就算那极易脸红的代国六公主也是看惯风月的,他们的眼里只见到绫煦那双愈来愈冰冷的眼睛。
“九公主听不懂人话吗?本将之前已说了,只忠于元帅一人,你以为你有何资格责问本将呢?”
“绫煦……”
“至于九公主说本将不以真面目示人?”绫煦微微一笑,那意味凉凉的,有些让人胆颤,“本将不过想看看这张天下第一美人的脸好不好用,可现在看来……”
黑衣的女子眉一挑,唇一敛,如今连半分笑意都无了,“真是差强人意!”
沈婉的脸苍白一片,独独那唇被咬地通红,在那色彩极致地对比下看,是那么地我见犹怜。
含章略略地仰起头,脚步更是往前了些,眸光围着绫煦不住打量,她能在这位令人闻名丧胆的破魂将军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而舒服的气息。
可还没等她感叹完毕,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冰凉的声线。
“收回你说的话!”
如果绫煦的笑容让人觉得凉薄,那么这个声音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寒冷了。
含章转首看向沈婉,她的身前已经多了一道欣长身影——云慎。
云慎的五官虽比不得夙知和荀奕,也绝对也算得上极致俊美,睫毛长长的卷翘,侧脸映在一片夜色里,真的好像可以入画,他现在单臂提着一柄剑,另外一只手稳住了沈婉的肩,眼神锐利的盯着绫煦,“向九公主道歉!”
真是剑拔弩也张,众人没有想到,绫煦的出现,没有让代国人激动,倒是烈国人自己先卯上了自己人!
“你要为她出头?”
“两个选择:道歉,或留命!”
绫煦笑,众人只觉寒光刺目。
这里除了少数几个,竟是没人知道,破魂将军这手里的长剑从何而来!
战,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