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这位代国最尊贵的太子,现在正斜撑着下巴,眯起了眼,借着油灯,倚在草堆里,睨着含章。那女子静谧而淡然,与他自己好像组成了一副奇异的图画,心猛地颤了一下,再想回头去抓那个感觉,却似乎又走远了。
“你虽然失了记忆,倒没忘了针线活!”荀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女子飞针走线,“这点上,你比九霜强些,她好像不会这个!”
含章的头也不抬,声音清媚:“爷要是出了这里,定是看不上奴家的这点微末技艺的,比起针线房的手艺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奴家最多能保证,这个衣服穿上,不会散架而已!”
荀弈一笑,“你这称呼倒也改地快!”
“应该的!”出门在外,既然撒了谎,就得时刻注意。
“含章……,为何?”
说话间,女子只觉得有温热气息凑近了她,脸色略微一变,却没有动,含章只是压低声音,“因为我不喜欢那人看我的眼神,奴婢觉得和太子留在一个屋子里,会比较安全。”
“我看他看你的眼神……”荀弈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似乎是认识你一般!”
含章捏着针的手就是一抖,“认识我?”
女子闻言,不由得抬起头认真地望向荀弈,心中暗叹,他果有一副好皮相,昏暗的油火下,那男子的眼瞳好比散着幽光的黑色晶石,眉尾处略略飞起,伤口处已经愈合,肤润似清玉,薄唇线分明,黑色的发半点未束,全部披散在肩头,如此不羁的模样竟无碍于他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眸光收缩中带出了无比的桀骜与娆色。
荀弈似发现了含章的怔楞,他洒然一笑,却不后退,“既然不喜欢,刚才你还敢对人家提出那么都要求,还敢让我陪你出门提水?”
“来到这里,是为了太子的伤势!”含章抬手轻轻理了下自己的鬓发,笑地一脸自然:“若不提要求,我们进来又有什么意思?而且奴婢觉得,既然他在我们进门时没有任何不轨,那么就不会马上有什么行动。所以奴婢才壮着胆子为了太子给人家赔笑脸。现在,太子您的伤口都清洗好了,也上了药,还有了这御寒的衣衫,不是很好吗?奴婢刚才让太子受累陪着,不也是为了让人家不起疑心吗,毕竟您和奴婢现在是夫妻呀!”
“含章,我记得……”荀弈微微往后拉开两人距离,眸子半开,似乎极是慵懒。
“记得什么?”
“也没什么,应该是我弄错了。”指节轻轻敲打稻草垫,“卫国含章或许从来都不是如外表这般柔静的!”
含章的眉微微一挑,没有言语,又垂下了眸,继续缝补着衣衫。
“只是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卫国的一个侍茶婢?”
“奴婢……已经全忘了!”
“公子尚说,你的一手泡茶功夫出神入化,很得他的心。卫国的其他人说:原本你娘死死护着你,不让你入奴籍,更不让你抛头露面,可她护不了你一辈子,她死了后,你还是进了卫国王宫。”
“我娘……”含章气息不太顺,这个熟悉的称呼让她心里有些痛,“我也忘了,可是娘她……”她留给我的东西全是大有用处的。
除了那只玉镯外,另有一封书信,那是她自己在三年前写给自己亲娘的,说她找到了户好人家收留,等娘出了宫,就可以享福了。
“含章,不要想了!”
头顶有手拂过,很轻柔,女子立刻收起神色,绽出了一个笑容,“爷先睡吧,奴家先要缝完这些!”
荀弈在这一笑中有些略略失神,眼前女子不是罂粟,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毒的味道,她也不是水中毫无依凭的白莲花,更不像空谷中的高洁的幽兰,该怎么来形容她才好呢?
柔弱如柳絮?
绝不是!
柳絮被风一吹便散!
那么柔韧如柳条?
虽然随风而摆,却自有形态。
可她也不像!
与其这样形容她,不然说她就是那吹来的风,看似毫无形态,实际上她可千变万化,不拘一格!
“你也早些睡!”男子闭上了眼,他的确很累了,许多事可以以后想。
含章低头继续缝补,她对于过去已经全部忘记,对于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对待,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夜至子时!
荀弈是个练武之人,平日就算睡着,也有七分警醒,可今日他实在受伤太重,昏幽幽不闻周遭声息,连含章何时灭灯都不晓得。
白日昏倒在雪地中时,他甚至看到了幻境,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白中唯一的红色属于一个女孩,她的头上总着两个角,远远望去,矮矮胖胖,不过两三岁的模样,一脸的笑意,正对着他伸出手。
“阿弱……”男子在心底轻唤!
此时的含章睡梦正酣,她也在梦中看到一个男子,但只有背影,根本看不清脸,他冷冷地说:“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纵然还在梦中,含章都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那种想要辩驳的冲动似乎从心底冒出,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她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她只是伸出手想去抓,想看清楚他,可却……
“吱……”
刚一动,含章就从梦中惊醒。
直觉告诉她,有人!
是的,正有人在推门。
含章侧头紧张地先看了眼另一个草堆上的荀弈,只见他眉头紧皱,却不知醒来没有。
门慢慢地开了,进来的是个极为高大的影子,走起路来连半点声音都没,静静地,悄悄地。
含章的手无声地握紧了临睡前荀弈给她的匕首,眼中闪过倔强。
那人不是冲着荀弈去的,他直接,毫无犹疑地来到了含章的草堆前,然后附身往下……
含章只闻到一股扑鼻的蒜味,这是那个猎户!
再没有疑问,他现在居然想脱她的衣服!
“唔……”含章微微挣扎了一下。
那猎户嘿嘿一笑,极轻,低下头,裂开牙齿,“不想让你男人听到吧?”
这人是想?
那个念头如电光火石,瞬间掠过她的头脑。
原来她和荀弈都猜错了……
从进来此地后,她故意问这个猎户要衣衫,其实就是在确定他是不是此间真正的主人。
结果发现,那人挑出来的各种衣服都是合他身形的,那么说明,他本非抢占此地的贼人,含章那时才放心下来。
而荀弈也从这人的手掌纹路中看出端倪,只有长期打猎才可能拥有这样的手,他们两人都同时确定,这个人应该就是个老实山里人,并非强匪。
荀弈猜,那人或许觉得含章秀气,所以多看两眼。
含章猜,这人或许觉得自己和他不同,所以有些好奇。
可原来他们都错了,这人是山里人,却并不老实,穷山恶水多刁民,此言果然不虚,竟然想趁夜淫辱女子。
他是打定了自己是个温顺小绵羊,而荀弈只是个落难读书人了,好,好,好,简直不知死活!
那个男子看着含章那略带惊恐的明眸,一股欲望从下腹腾然往头顶冒,他急忙扯开自己的衣服,再伸手去摸那女子,他不懂什么叫做循序渐进,更不懂什么叫做温柔以待。他只是想要而已,今日这个女子来了他就想了,山里生活十分苦闷,好不容易来个女人怎么能放过,他给这对夫妻吃喝,这样睡人家妻子一晚,也算不错,这个女人看上去一副极鲜嫩的模样。
含章动了动,再次看看荀弈,闭了眼,流下晶莹泪花……
她的样子似乎是已经认命了,仿佛是个为了丈夫依然赴死的傻妻子般,那猎户满意了,他用力扯女子的前襟,呼吸愈加粗重……
再等一下,含章在心里对自己说!
好的,就是现在,含章遽然睁眼……
“啊……”
……,……,……,……
第二天,荀弈醒来时,太阳早已升起,一切都没有不同,还是那个草堆,还是那间屋子,只是鼻尖有一股血腥味,淡淡的,可逃不出他的感觉!
“太子,我们该赶路了!”含章笑盈盈地立在他的草堆前,身上穿着和他的一模一样的衣,都是由兽皮改制而成。
“好!”男子也展开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