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知道这认亲之路不会容易,但是没想到这位司夫人会那么沉不住气,一上来就想对她摆谱!
对于含章来说,其实也不是就一定不能跪这位司夫人的,她在心里想想又数了数,自己在清醒后,到底跪过多少人?真的很多呢,有荀弈,还有代王,也有在灵堂上那谋面的承阳公主。如果为了生存,这些陌生人都可以忍,那面前的司夫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嫡母,又有什么好反抗的,横竖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有一个贵女的名头不是吗?
但……事实归事实!
她不喜欢人家喊她贱婢,准确地说,她虽为宫婢,却不贱,她不忿于这个字!
因为不高兴,所以……她不跪!
手按在了自己的腰带流苏上,含章还对着面前的一众人笑了笑,她的面容虽然不甚美,却极为清雅,眼波流转下透出雍和贵气。那陪伴着母亲的司家第九女,代国的五夫人也在,她不相信站在下首这个毫不收敛气场的女子,会是那个小小宫娥,她的身上居然真的有这般容华。
在上首主位坐着的有三人,看样子除了熟悉的五夫人,还有仆妇们介绍过的司夫人外,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司家娇宠的嫡次女了,那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睁大一双眼,里面似乎写满不解。
含章把目光从那小女孩的脸上移开,又再次集中到了司夫人的身上。她从这夫人的眼里读出了厌恶,那是从骨子里发出的怨毒。她懂得,自己今日就算故作卑弱,又跪又磕头,再说奉承话,也是已经改变不了这夫人对她的恨意了。
本来在这个世道里,男人一妻多妾乃是天道,外面再有几个女人也是常事,不管是一夜情,还是多夜情,当家夫人都不会太在意,贵女们本身搅事的本领也不小,大家都很清楚对方了。至于丈夫在外面的子女,也不过就是添副碗筷,给自己的子女加些助力,家族,家族,可不就是这样来的!
但含章很清楚,自己是不同的,在她的手臂上带着传承于祖先的桃花胎记,这对于司夫人来说是件直接甩耳光的事,威胁了她生出的嫡长女的宠爱,打压了未出嫁的嫡次女的尊耀。这还不算,现在朝堂上政局纷乱,司夫人的娘家还有司家,他们各自的立场实在很微妙,而含章此时的到来无疑于打乱了原本工整的一副水墨画。
这样的情况下,这司夫人如何还能心平气和地对待她?
所以,今日就算含章示弱也改变不了她被仇视的地位了,那么与其服软,还不痛快……不如迎头直上!
想到这里,她的笑容愈发灿烂,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有往那个垫子上跪,她的眼扫过这里的仆妇侍婢,“夫人,你刚才是唤谁?”
这司氏的家主夫人到底和自己的草包嫡长女不同些,她看着含章的表现,心下就是一惊,暗道一声不得了。
这女子看上去好像貌不惊人,整张脸又素又净,淡淡地仿佛没有色彩,可偏生对眉生地极好,黑而浓,却不俗,眉峰往上略勾,这绝不是个省心的女娃。
“贱婢,喊的当然就是你!”五夫人上前一步,对着含章颜色俱厉道。
“我?”含章悠然一笑。“这里只有司家的婢女,司家的女人,还有……太子宫的含章,五夫人不觉得自己失宜了吗?”本来还是慢悠悠地,可话到最后,含章的眉峰一挑,眸光毫不避忌地直射这里的一切仆妇,剑士,她的语气森冷,带着不容忽视的骄傲,“五夫人真的确定自己喊的是……含章?”
“贱人……,你不要妄想成为我司家女,今日我就毁了你!”司家这个第九女——五夫人被含章一斥责,便睚眦尽裂可,她扭头朝后,面容仇恨地瞪着那里站着的一个年轻剑士,直接吩咐道,“晏空,过来,把她的手臂砍下来!”
手臂?她的手臂上有这桃花胎记。这五夫人难道以为看下来就好了吗?如果是带着上天的神祝出生的,就算是残废也比她强吧?哦,不对,含章忘了,这五夫人似乎也是有着花型胎记的!
眯了眯眸子,含章审视着那叫做晏空的男子,他的长相算得上不错,但也仅此而已,并不算多有特色。身材倒是极为挺拔,一身半旧不新的袍子套在身上,倒也利落,彰显出他颇有些冷然的气质。
这种打扮挑不出什么错,凭着那柄半出鞘的剑不会错认这晏空的身份是个剑士,但含章仔细看了看他的腰带颜色就知道,他并不是五王子府上的,而是……属于司家的家臣。
“快点,你还磨蹭什么,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五夫人见晏空虽然往含章处挪地方,可是依然没有出手,她的声音变得尖刻起来。
那边的司夫人只冷笑在唇角,不做声,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胡闹,并不制止,她本人不会下令去做这些事,不然她的丈夫不会轻饶了她。可这个女儿就不同了,她已是五王子之妻,就算出了什么事,五王子也会护着她,何况上次在大宴上,这个婢女下了五王子的面子,她的好女婿早就想对这含章下手了!
所以今日女儿的做派是合了所有人的意,不会有人怪她莽撞!
含章依然在笑,笑地愈加温柔,“我还没有经过族中的血验,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晓得,现在我只是太子宫的人……”
她看着向她走来的晏空,轻悠悠地说道,她在这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杀气,说明晏空并不像对她动手。她现在搬出荀弈,看着是狐假虎威,可她和荀弈又何尝不是互相借势呢?
那高高在上的太子让她宿在他的寝殿,给所有人一个讯息,那就是她暗地里早已是太子的爱姬了!
这个烟雾对荀弈有利,对她含章来说,却是杀招,现在这五王子的夫人,岳母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可这死地也能缝生,太子爱姬这个身份可够下臣仆妇们害怕了!
“噗通……”
含章的话语未完,就听到这突兀一声!
哦,司家人都惊住了,他们现在关心的再不是含章该不该罚的问题,而是他们司家最厉害的剑士——晏空居然摔倒了,他居然走路也能摔倒!
“呵呵……,九女公子,我……腿麻了!”晏空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仿佛是极为无辜地看向五夫人!
……
腿麻了?含章会心地笑了,麻地真是时候!
其实她并非无备而来,早在还没进这个祠堂时,她就已经和十拿九稳达成了一致,那两人时刻紧紧守护着她,对她的紧张倒是超过了对太子的簇拥,当然这是荀弈默许的,只要含章不过分,他从来不制止她的行为。
她的这番做派,在入场时不知道吓住了多少司家的男子,她就是故意的,后院的消息还未通达时,那奔走的剑士们就已经口口相传:太子宫含章得两位贴身武者守护,轻易不能动。
“废物……”五夫人叫嚣着,她单手指着后面一排剑士,“去,给我杀了她,杀了她!”
可……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司夫人现在死死地叮住含章,一双眸子好像淬了毒,“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娃!”
含章的眼神闪了闪,她似乎又抓住了熟悉的感觉,那种若有似无的兰麝香气轻轻弥漫,她敛去笑意,此时猛地双膝一曲,往下一跪,泪盈于睫,“夫人……”
“你……”司夫人一下子愣住了。
“贱人……我要你的命!”五夫人见含章一服软,更是凶狠起来,“你连那个贱种老六都勾引,你这种女人早死早好!”
说话间,一把剑猛地便向含章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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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春秋时期的贵女们,权利都很大的,那个时候,还有很多残留的氏族习惯,是女权和男权的强烈混合。
泠君的这篇架空文里,当然不至于写太过矛盾的事,但是按照设定,女眷身边,如果得到丈夫的许可,是能有武师和剑客的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