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从内心承认,沈婉真的是极美的,这种美并不肤浅,不是代国六公主那种表面怯弱之美,也不是十公主那种处处想要争胜的傲娇之美,她的美丽被气质烘托,恰到好处。不论是之于女人还是之于男人,她都绽放出一种不会喧宾夺主,但又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绝代妖娆。
“含章姑娘,是急着想离开吗?腿都已经迈出去一半了!”
司慕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分量蓦地一轻,这个八妹好像是被气到了,在他怀里不忿地扭了扭身子,于是他不禁出言相帮,“公子知当真好眼神,绣裙遮掩下的风光,你也能目光如炬!”
“扑哧……”十公主不禁笑出声来!
即便含章是想装醉,可此时也不由得要站正了,怒目瞪视那对话的两个男子了!
这个司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含章急急怒道:“你,给我闭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装疯卖傻也要有个限度,刚才十公主她们还说其不善言谈,这是不善言谈吗?这些王室中人都瞎了吗?
“你干什么呢?我是在帮你呢!”司慕一脸无辜,“你好好站着,他却连你长裾之下的脚都能看到,这……恐怕那些日日偎红倚翠的纨绔,都没这个本事的,他定是日日想着你裙底风光的!”
这下连六公主的脸都撑不住笑意了。
正在笑的人们只沉浸在自己的欢愉里,却没发现夙知此时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他看见身旁的烈国九公主沈婉脸上,有着淡淡然的红晕,而对面的那个含章面上的表情,竟与沈婉有些相同,这真是大大的怪景了!
“禹朝大陆,七国王域之内,女子各有不同,越女柔顺;容女舒雅;代女爽利;齐女妖娆;卫女奔放;烈女知礼;晟女刚猛。含章姑娘如今的神色,倒让知看不出本分卫女的派头,倒分明有些知礼烈女的风范了!”
烈女知礼,听起来虽是大大褒誉,可这仅仅是对贵女而言,对于可以贩卖的女奴来说,烈女受礼,最是无趣,所以谓之下品。
而如今,要说起来,含章也不是什么女奴了,所以她一时间弄不清这夙知对她是褒奖还是贬低,既然弄不清,她只好佯装娇羞地低下头来。
“呵呵,对呀,你倒是红个什么脸?”十公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望着含章,心中不免有些轻视,彼时贵女奔放无忌,有时比男子还大胆,与男子调笑时,甚至许多都占据了主动,像含章这样动不动就害羞,实在有些小家子气,要知道她们是贵族,可不是那些要靠艳色来媚上的女奴处子,需要时不时来个小娇羞来打动人,贵女就该恣意昂扬。
含章闻言,不以为杵,反而对着十公主也是娇羞一笑。
而沈婉此时心中一突,她看到对面女子平凡的面容在夜色里竟染上了十分的媚,那双眼中折出琉璃竞彩,此时她暗暗颔首,怪不得荀弈会对此女另眼相看了。
夙知不着痕迹地看着含章,他自己心中也好奇,为何会对这个女子如此好奇,这个女子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她不合时宜的行至不让人觉得怪异,反而有种诱人发掘的冲动,此女哪里是那无趣的下品,荀弈锁着此女,恐怕是要派其大用的。只是……一介妇人,她的大用在何处呢?
联姻!
除了联姻,夙知想不出还有其他办法,就连烈国承阳都逃不出的宿命,更何况此女,只是……不知道将来她花落谁家,若是不能到惜花人手里,恐怕她就要凋谢了。
就在夙知品读着含章的同时,含章一样在思量着他。
含章自从醒来,只在两个人面前,觉得难以招架,一是荀弈,他的身份,他的气息,他的一切太过炙热,可以说荀弈如烈日,对她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而夙知,这个温煦如风的男子,则是有着一双可以透视忍心的眼睛。初见他,这个男子就被识破了自己失忆的秘密,自己似乎怎么藏,都逃不过……,如果说含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么夙知便有一副能表达心意的笑容,他的笑明明白白地告诉含章:我看穿你咯。
左近的六公主,见此时没人说话,便想缓和气氛,她贴心地拉着含章的手,“含章,你以后要多与贵女们来往,你看看烈九公主,行事就极为大方得体。”
微微动了动,含章的面上更添了一抹娇羞,“谢公主好意,只是……”她略略转头,堪堪回首望向船舱内,“对含章来说,这一路走来,最重要的便是吾国太子,他对含章有知遇之恩。而最羡慕的便是……烈国的承阳公主,她乃是太子挚爱!可……奈何奈何,含章无德,萤火怎比皓月,刚才见了公子知手中的那柄飞鹰折扇,公主有大才,不论是提笔作画,还是研磨题字,都远胜他人,含章想着想着,就愈发觉得自卑起来了,这天下女子中有几人可比烈国承阳呢?”
这话说的,司慕的眉头跳地极欢,前前后后,好像很有关系,又好像没有关系,这到底算什么意思?
他虽不懂,可是……有人懂!
代国十公主和沈婉的脸色都是一变!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呀,刚才那船舱内不是没有人看穿那副扇面之意,那么长的时间,也足够这些人都了解了那‘断情’之意了,只是……到底是谁对谁断情。反正不管是谁对谁,既然承阳有了这个意思,那就是对夙知的践踏,而如今,含章又提出了这一出,她明确地表明了:沈婉什么的弱爆了,她欣赏的是那个敢于左勾荀弈,右搭夙知,最后还踹两脚的沈遗宣。
夙知眼光灼灼地望着含章,似乎在打量什么未知而有趣的事物,含章的眸子被水雾笼罩,竟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的手指轻轻抬了抬,抹上了腰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仿佛让他瞬间的清醒,站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个前不久还在服侍人的卫国侍女,其实不值得他每次都出言挑衅,事后还如临大敌。他是夙知,从来不轻视每一位敌手,但……同样也不会空穴来风地区别对待女人,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普通,他该偃旗息鼓!
很多年以后,夙知知道,原来……男人的直觉依然是出于理性的分析,这点上他永远比不上女人,更比不上含章!
“看来含章姑娘是想成为沈大公主这样的人物,含章姑娘可是觉得承阳她知礼知节,进退有据?”夙知放开了玉佩,眼望远处。
含章笑而不语,只是朝着沈婉好像有些惊艳,有些羡慕,有些赞叹地俏皮眨眼,那沈婉也朝她笑,那样子好似鼓励。
“可你如何会有这样的错觉?”夙知话锋一转,轻笑出声,“烈国之女多才识礼不假,但那说的确是九公主这般的女子,而非承阳!”
夙知的长裾迎风而起,他一面说话,一面往船桅走去,含章的心一震一跳,她的眸光不自觉地聚在那看不见的水面上,无法移开。
“自我禹朝大陆立世以来,有多少女将军,女诗人,女文豪,或者是女医者,远的不说,但说晟国的界夫人,她曾以女子之身,携子民守一城安危,英姿飒爽至今为人乐道。这样的女子,我们通常可以称之为‘巾帼英雄’或者‘女中豪杰’。只是沈遗宣,她配吗?”话到最后,夙知的声音里已带了森森寒意。
同时,含章已不再在意着男子说了什么,因为她和夙知同时都看到了刚才水中的女子,那个酷似沈婉的女子。
而就在夙知话音刚落之际,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水中惊起,如夜魅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夙知在笑,一如从前那般清雅,沈婉倒退了一步,若非她身后有人扶住,恐怕就要马上摔倒了地上!
“多日不见容世子,想不到你风采依旧!”黑衣‘沈婉’现在单脚站在了船桅之尖上,水珠顺着她的面颊,衣服不住往下滴落,这本是有些狼狈的相见,可因为她本人的风姿,竟硬生生让人觉得美不胜收,若非她眉宇间的英气,恐怕代国的六公主愿意用出水芙蓉俏无极来形容面前人了!
“看来,真的不能背后论故人!”夙知的眼光落在了黑衣‘沈婉’的柔荑上,那里紧紧握着先前他抛下水的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