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布杨古突然截断我的话,估计是怕我说出些什么。
“叔叔别见怪,东哥被我们给惯坏了,待会我自然会教训她。只不过叔叔这次来,应该不单只是来兴师问罪的吧,应该还有什么正事儿吧?”
“对对,刚才都让这孩子给我气糊涂了,差点忘了正事。是这样的,既然同努尔哈赤的婚事已然毁了,那也就只能作罢。但这样一来,肯定会得罪努尔哈赤,如今凭叶赫一地之力自然不能够与努尔哈赤相抗衡。自然得找个同盟,联姻是稳固同盟的最好办法。我看如今叶赫适婚的格格里,也就只剩下东哥了,所以同你们来商量一下东哥的婚事。”
“什么?要我嫁人,我不干。”我立马着急道。
“胡说,你都十五了,你的几个姐姐这个时候孩子都抱上两了,你还不着急。”
“是啊,东哥,你也别一说婚事你就着急上火,你年纪确实不小了,额娘阿玛都不在了,你的婚事应该我来帮你看看选选,也怪我粗心,都把你脱到这么大了。”布杨古竟然也帮着金台石说道。
“可你们能帮我看什么人,你们不就是看谁能帮着叶赫,就把我嫁给谁,我不想做你们政治的牺牲品。”
“你这话就自私了,你的姑姑,你的姐姐,哪个不是为了叶赫的安定团结嫁到远方,她们何曾埋怨过?若不是她们你能现在安心的坐在这喝茶?莫不说你,就说你哥哥,布杨古,他难道就愿意娶建州的女人做福晋?可是不也娶了嘛,他们难道都活该牺牲,而你就应该享受这些?”
金台石的这番话,确实说的我哑口无言,我活了这么大,每年几乎都能遇上府里嫁女儿,娶福晋的事。有一年我十一岁,府里和我玩的最好的一个妹妹只有七岁,就被阿玛许给蒙古草原上的王子,她甚至还没来的及弄懂什么是出嫁?什么叫丈夫?就被一方红盖头罩住了未来,其实本来我年纪比她大,应该是我嫁才对,但是阿玛舍不得,这才换了她去。我其他的几位姐妹出嫁时,也都是泪流满面,她们没见过自己未来的丈夫,也不知道对方品行怎样,但是为了所谓的政治只能盲婚哑嫁。我已经在这个府里享受了很多特权,要不然,我也留不到现在,我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要我嫁人也可以,你不是怕得罪努尔哈赤么?那就找个敢杀了努尔哈赤的人。我不想嫁了人,还担惊受怕的。”其实说这话我还是想挣扎一下,我想在女真族的这些部落里,敢公然叫板努尔哈赤的应该没有几个吧?但我错了,就像努尔哈赤说的,我小瞧了自己的魅力,原来真的有人,敢为了“美女”不要命的和努尔哈赤叫板。
没几天,有关“谁敢杀努尔哈赤,东哥就嫁谁”的新闻就传遍了建州,刚开始几天,正如我所想,没什么人问津,但是半个月后,哈达派使者来求亲。
可笑的是,使者竟然是为歹商之子孟格布禄来求亲,这父子俩还真是“爱”惨了我,他阿玛先前要娶我,被他趁机刺杀当上了哈达首领,如今他也要来娶我,虽说女真族有“父死,子妻其妻”的惯例,但是这也太荒唐了。
可是话是我放出去的,想要反悔却是不太可能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嫁谁不是嫁啊,既然布杨古已经变心,努尔哈赤那边我又实在转不过那个弯,还不如随便找个人嫁了,自己了解自己。嬷嬷不也说,女人跟谁过不都是一辈子?
既然这么想了,我自己心里也不在纠结,安静的等着嫁人的那一天。
也不知道是哈达那边着急娶,还是金台石着急把我嫁过去,灭努尔哈赤的火,总之在刚订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哈达的聘礼就送过来了,接下来就是出嫁了。
当娶亲的日子一定下来,我的屋子里就开始忙活起来,由于日子订的紧凑,嫁衣,被面,鞋垫,各种嫁妆都得准备,一屋子人都忙得团团转,唯有我一个人闲的发闷。
“格格,您别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小心伤了眼睛。”斯娅见我躺在阳光底下的摇椅上,一脸落寞,忍不住上前劝道。
“斯娅,你看这大太阳,早上的和中午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她原本还是温温的,可这会子却灼热的让人难受,她怎么这么善变啊,和人心似的。”
“格格指的是谁?”
“我指的是我自己,这本来是我自己决定的婚事,可是我还是难受,既然一早就想好的,可是现在我却有些后悔了。斯娅,我真想逃走,可我又能逃到哪去?”
“格格,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劝你,但奴婢是过来人,多少或许比格格懂点。就拿奴婢来说,当初嫁给小弄堂,不见得就是有多喜欢他,可是额娘,阿玛还有身边的人都说奴婢应该嫁给他,再加上奴婢自己也并不讨厌他,所以就应了。现在虽说我们过的不能说是蜜里调油,但也总归是和和睦睦的。奴婢就觉得,奴婢应该是没嫁错。”我知道斯娅是想安慰我,好让我对这段未知的婚姻,往好处想,可我还是难受。
“你和小弄堂,起码在一快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的。而我呢,对于孟格布禄。除了一个名字,别的我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到底多大,脾气是好是坏,有什么怪癖,我都不知道。而他也未必知道我,那他为什么又要娶我呢?是不是又是一个布杨古?即使是,我又能怎样?我的心,我的身,还有我的命,都由不得我自己……”。
密密洒下的阳光罩在东哥的脸上,斯娅看见一脸悲切的东哥脸上此时闪射着点点光芒,心下只觉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农历二月二十六,今天我出嫁,不像寻常出嫁的姑娘,没有额娘给我梳头,没有阿玛一本正经的训诫我出嫁后该遵守的规矩。没有要好的姐妹来给我送行,除了斯娅和李嬷嬷。
斯娅将最后一朵簪花插在我的发间,在镜子里打量着一身嫁衣的我。
“格格真好看。”说完就忍不住眼眶泛红。这次我没打算带着斯娅陪嫁,上次她随我去建州,孩子好长时间都与她不亲近,现在刚好点,我再带她走,对她和孩子都太不公平了。
“你这孩子,格格今天大喜,你可不许哭,不吉利。”李嬷嬷看见斯娅要哭,赶紧把斯娅拉开,顺便又替我正了正发簪。
“嬷嬷,我害怕,这一嫁或许就是一辈子了。”
“格格,别担心,想来那哈达首领这么着急要娶你,格格嫁过去,也定然会把格格放心坎上疼的。况且这,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能过一辈子,那就是好的。”
我知道嬷嬷一定是想起自己之前那段没有结果的婚姻。
“嬷嬷,你为什么不陪着我去呢?我一个人去那么远,身边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我心里发怵。”
“老夫人最近身体不太好,我走不开。况且格格,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嬷嬷相信你。”
李嬷嬷当初就是老夫人带进府里的,之前照顾孟古姑姑,孟古姑姑出嫁的时候,没有让李嬷嬷陪嫁,而是嘱托李嬷嬷帮自己照顾老夫人。老夫人之前身体好的时候,我身边正缺个管教嬷嬷,阿玛就去央求了老夫人,把李嬷嬷调过来照顾了我几天,可说到底,李嬷嬷不是专门伺候我的,我也没办法。
于是我只能孤孤单单的上路了……
掀开花轿的侧帘,前两天刚下了一场新雨,将泥土铺就的道路浇的湿滑,好在轿夫们经验丰富,轿子依然稳稳当当的。只是一阵风吹过,将树枝上刚酝酿着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片片茯苓花催落下来,飘落在泥泞的的雪地上,似片片碎裂的心。坐在轿中的东哥打了个哆嗦,将帘子放下来,重新盖好盖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周围的锣鼓声遮挡在外。
从贝勒府到出叶赫城的路,以及进到哈达城的路会一直这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吹打声,为了赶路,一出城,我就换乘马车。
我想这个时候,嘎日应该已经放出来了吧?哒哒的马蹄声,摇晃的车厢,无一不在提醒我,离家越来越远,离哈达越来越近。看看身上大红的嫁衣,这种正红颜色是大福晋才能穿的,尽管孟格布禄已经有四个老婆,但是为了表示对于我的喜爱,孟格布禄废掉了原来的大福晋将我抬正。可这并不能让我感到半分高兴,当初他的阿玛歹商要娶我的时候甚至还要亲自迎亲,而孟格布禄怕是担心和自己的老子一样遭遇不测,只躲在哈达城里,做他的现成新郎。
如今,我已经到了哈达城下,大白天的,城门却关的紧紧的。送亲队伍里有哈达的人,上前冲着城墙喊了几句话,城门这才开了个缝,出来一小列士兵,抬着一顶花轿。接下来,我就被从马车上请上了花轿,与其说请,倒不如说是押送。这些士兵,人手一只长矛,不像是迎亲,倒像是查犯人。我做上花轿以后,透过帘子晃动时的缝隙,看见他们把我来时坐的马车前后翻了个遍,好像我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似得。
进了城,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主干道的两侧跪满了百姓,应该是为了他们的首领娶亲来庆贺的,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很肃穆。每隔一段距离,还可以看见手持武器的士兵。想来大家都是被逼的吧,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期待我这位新福晋的到来。
临走前,嬷嬷交代了我好些规矩,一个都没用上,没有任何仪式,我被直接送入了喜房,或许应该换个名字,‘牢房’更适合它。
我嫁过来时的护卫都是哈达派过去的,以至于我身边都是些没有什么反抗力的婢女婆子。除了我自己带来的人,孟格布禄还给我安排了两个侍女,两个嬷嬷。那两个侍女一看就是会点拳脚功夫的,两个嬷嬷也是一副彪悍模样。
孟格布禄或许是担心我逃跑,所以派了她们来看着我,看着表面上对我还算恭敬,但其实我自从嫁过来都没出过喜房的门,吃饭,如厕,睡觉,全在屋子里解决。好在屋子连着净房,我不至于过的太脏。
我是在嫁过来的一周后终于见到了孟格布禄,我名义上的丈夫。当时我正坐在里屋的一张桌子前发呆,突然就听见一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这些天除了为了送饭,基本上门一直都被关着不许出入,我当时还有些纳闷,这还没到饭点,怎么就来人了?
我偏头去看时,就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好像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还披着铠甲,虽然不见凌乱,但下巴颏上露出的青胡碴子,还有眼睛下边隐现的青色,泄漏了他此刻的疲劳。
他接下来的动作便是一头倒在大红色的喜床上,但或许是身上的铠甲碍事,看着我,招呼了一声。
“东哥吧!来,过来帮我把这身皮卸下。”
我站在原地不挪窝,警惕的看着来人,我已经猜到他就是孟格布禄了,只是不清楚他为什么这身打扮?
“过来,我没什么耐心哄你。”他眯着眼睛,躺在床上,但是声音里明显带了些戾气。
我在原地衡量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不要一开始就惹怒了对方。
我以前帮着阿玛卸过铠甲,所以做起来也不显得生疏。
我刚把卸下来的铠甲放在一边,就被他一伸手拉倒在他身上,我慌忙撑着床边想要脱离这种尴尬姿势。
“别动。”他用力把我抱紧,我无法挣扎,可我身体,心理都在排斥着眼前这个人。如果把他当作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来看,其实也不算太差。起码他长的不磕碜,身材也不是金台石那种大肚便便的肥佬样,还是一个部落的首领,论模样,论身价,他都算是哥哥给我挑的最佳夫婿人选。但是我却还是抵触,不为别的,就说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直软禁着我,没有一个解释。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彼此还是陌生人的状态,就把你往床上弄,可见这个人比努尔哈赤还要霸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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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点字,算是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