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寞一怔，又笑起来，“玉瓷这语气，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一般。”话语暧昧，笑容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可玉瓷依然不吃他这套，恍若未闻，继续道：“不准备说？”下巴一扬，再一点，转身便要走。既然不说，那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呗！
“等等！”楚寞却有些慌张起来，仿佛真在担心她离去。
得逞了的玉瓷不动声色地回转身来，将双臂一抱，趾高气昂，一脸不耐烦地望着他。现在是自己占了上风，自然得将姿态做足，这样才不吃亏。
“其实，先前我也是琢了玉件的。”楚寞缓缓开口。
玉瓷眸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他先前真的是以防万一地琢了个玉件，兴许是见着玉瓷的那个玉扳指十分放心，便没有将自己的玉件拿出来。
可笑自己当时还自作聪明，自以为捕捉到了他一闪即逝的尴尬神情，猜测他并没有琢玉。
所以，他见着玉瓷大获成功，也不甘寂寞地将自己的玉件拿出来售卖了？还无耻地宣称那是云公子的作品？
“如你所想，我将它拿出来售卖了。玉件本就是模仿你的风格，也加了你的标识，根本没人怀疑。”楚寞继续道。
玉瓷嘴角抽搐，心想，倒是承认得干脆。
“罢了，你先前也帮了我，我们就算两清了。”自己明明是来要个说法的，结果发现对方承认得毫无悔意，她也没了怒气。仔细想来，就算是这次的成功，也要归功于他，那么，人家拿一点回扣也没什么不妥。
商人与商人之间，本来就只是这样等价交换的关系。
说完这话，玉瓷已无力再同他纠结，转身便要走。
谁知楚寞一把将她拉住，“两清？”不可思议的语气，尾音陡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话。手臂用力，楚寞将她拽了回来。
玉瓷眉头一蹙，有些不悦地抬眼望他，只见他脸色微沉，像是有些不高兴。
“这样便能两清么？”楚寞突然开口，冷冷一笑。
从未见过他这样一副神情，玉瓷心头一震，却还是故作冷漠道：“那么楚公子还打算怎样？”
见她一脸强硬，不肯软化半分，楚寞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又恢复浅浅笑容，“你不想看看我琢的是什么么？”
“看？”玉瓷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他的意思是，那玉件在他这里？
这人没病吧？
玉瓷诧异地望他。费尽心思做了一件仿造品，造大了声势，结果却是自己将玉件买下。
他是有多闲？
他观察着玉瓷的诧异神色，显然误会了玉瓷的意思，只当她是十分诧异自己会这样说，又是神秘地弯弯唇角，“想看看么？”话语里带些蛊惑的意思。
“不想。”玉瓷果断地拒绝，神情诚挚。
这种人，就是不能如了他的愿，否则他会更加得意。
楚寞挫败地垂下眼睑，终于不再故弄玄虚，叹一口气道：“好吧，是我一定要给你看。”说着伸手往袖中一掏，拿出个长条锦绒盒子。
玉瓷有些好奇地探眼去看。
不好奇是假的。她自然也想看看这让大家毫不怀疑的玉件究竟是什么样子，先前只是故意泼楚寞冷水罢了。
盒子拿出后，楚寞却并不直接打开，而是朝她弯眼一笑，“你闭上眼。”
玉瓷无力扶额，一脸的不耐烦。
“好吧好吧……”楚寞一见她这不耐烦的样子，举手投降。只是他突然顿了顿，两眼直直盯着玉瓷的头顶，眸光一瞬也不瞬。
玉瓷一怔，问道：“怎么了？”
心中顿时一阵发毛，看他这神情，难道是自己的头顶出现了什么“生物”？
谁知楚寞并不理她，依旧盯着她的头顶，缓缓伸手。
玉瓷一僵，愣在原地。八九不离十了，看来楚寞是准备出手制住那什么生物了，她便也乖乖地立住，甚至还不忍亲看地闭了闭眼睛。
闭眼半刻，突然感觉发间一沉，头顶传来楚寞的轻笑声。
玉瓷缓缓睁眼，只见楚寞正抱臂站在她的面前，好笑地望着她的神情。
被耍了！
这是玉瓷的第一反应。然而，发间微沉的感觉告诉她，那里多了什么东西。她抬手去摸，触手冰凉，发间多了一支发簪。
幼稚！
嘴角带一丝不屑的笑意，玉瓷毫不客气地将那支陌生的发簪拔下，只是，发簪映入眼帘时，她却微微一怔。
一支红白相间的玉簪。
修长的簪身，洁白剔透，绘以古朴云纹；簪头以俏色手法缀了几朵或开或未开的嫣红梅花，栩栩如生。花蕊细腻逼真，梅瓣薄而晶莹，甚至连纹络都能看清。
玉瓷瞬间便明白了先前人们的评价：返璞归真。
玉簪没有繁复的纹样，没有五花八门的手法，只以雕工取胜。
或许是因为身处梅林之中，周身浸在梅香中，这梅花簪显得更是逼真，似乎簪头的梅花也有着湿润的触感。
“这就是，你的玉件？”呆愣半晌，玉瓷才出声问道。
楚寞却没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她，缓缓道：“真巧，我想的也是用腊梅来做文章。”唇角噙一抹笑，“琢这玉簪时，满心想着的都是你。冰肌玉骨，浑然天成。这是为你琢的，玉瓷。”声音软和，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玉瓷讶然抬眼，蓦然撞进他的眼中。
柔如飞絮，澈如清泉，浩如星河。一不小心撞入，便轻易被溺。
心头一跳，继而又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脏像是快要自喉头跃出。
虽然他已没再开口，但那些话语如同被周遭梅瓣反射一般，层层叠叠地回荡在耳畔，嗡嗡嗡嗡，虽听不真切，却能接收到所传达的意思。
玉瓷没了主意，没了反应。
“玉瓷，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能将你从那个宅子里解救出来。”楚寞靠近了些，依旧凝望着她，轻声道。
解救。多么恰当的词。
思绪一动，继而是心中亦跃跃欲试。
可以么？她抬眼望着楚寞，自己可以踏出这一步么？从此以后，离开那个充满谎言与欺骗的地方，不再受身份所拘，活得肆意潇洒，谁也无法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真的可以么？
周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喧闹，挣扎着想要改变现状。
可是。
“对不起。”玉瓷终于找回理智，眸色不再迷茫，神色清明地望着他，“我无法接受你的心意。”玉瓷摇摇头，将手中玉簪递回。
楚寞身子一僵，没理她递来的玉簪。
喜欢她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碍于身份，碍于世俗，好不容易冲破世俗的牢笼，他明确了自己对她的心意。可是，却从未考虑过她是否愿意接受自己所给与的。
眸色微恸，楚寞面色沉寂，久久未能开口。
“目前我还不能接受，因为我现在还是路夫人。但是，我会凭自己的能力走出那个宅子，到时，若你不嫌弃，我会找你要回这支簪子。”担心自己没有勇气说下去，玉瓷一口气说完，将玉簪往楚寞怀里一塞，便忙不迭地提起裙摆小跑离开。
她终究还是做了决定。
人总是要正视一回自己的心意的。但是，她不打算依靠任何人，即便是楚寞，这样一个她准备交付心意的人。
楚寞怔愣在原地，手中拿着那支玉簪。虽然无法感知冷热，但是很奇怪的，他仿佛能感觉到簪子仍旧带着那人的余温。
再回想了一遍方才的场景，他终于确信那番话不是自己的错觉。
良久，僵住的唇角终于绽放一丝笑意，如霞光初现，在层叠梅瓣的映衬下，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