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说着,双眼视线却紧锁住玉瓷,仿似期望她能听懂,见玉瓷没有什么表情,他又继续道:“陛下要为宁容郡主赐婚,定然是选一个不参与朝中纷争的,”他微垂着头,很是无奈的样子,“我刚好,便是这样一个人选。”
玉瓷只静静坐着,等他说完,有些迷茫地眨眨眼,“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
看路景之这意思,他是在解释给她听了?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还真是宁容郡马的不二人选。一是他与宁容郡主自小便有交情,再一个,他无心政事。既然如此,他拒绝有什么用?陛下真的就会因为他不同意而放弃这个决定?
路景之大失所望地摇摇头:“对,你又怎么懂得这些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俯视着玉瓷,“你只需懂得,我不会娶宁容郡主便是。”
也不等玉瓷反应,他便负手走了出去,只留半截袍裾的影子给她。
说也奇怪,自那日路景之当面拒绝宁容郡主后,府中也再没有关于此事的风声。就像一颗小石子坠入湖中,最初一点涟漪后,便再也不见端倪。
生活照旧。路景之仍旧每日闲在府中,看看书,练练武,日子倒也过得悠哉。龚画暖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动静,自从她进门后,她也好像只安守本分地待在自己的偏院中,并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至于路黛瑶有没有继续去找她的麻烦,玉瓷便不得而知了。
无瑕去顾,因为她的日子并不像路景之那样悠哉。
因一个“双鱼戏莲”的手把件,云公子的名声便传了开来。不知道私底下有没有楚寞的推波助澜,总之玉件卖出后,风波并没有停息,反而将她的手艺传得神乎其神,说是手把件上的鲤鱼竟像是活的一般,偶尔会摇头摆尾。
对于此种无稽之谈,当事人的玉瓷当然是一笑了之,但对于不明真相的群众,这等神奇的事情,自然引得他们对云公子的作品趋之若鹜。
只是玉瓷毕竟手艺还不到家,那次琢玉后,也没再琢过成品。
因为这样,云公子的作品竟变得千金难求。
而云起玉行也是每日门庭若市,总有那么些跟风的人来询问近日云公子有没有出新作。
事情已然发展到了一个不可预料的地步,因此玉瓷只好回去找路老夫人商量。
天气渐凉,老夫人近日头风有些犯,拥着薄被半靠在榻上,听坐在榻边的玉瓷将这事细细说来。
“咳咳……”等玉瓷说完,路老夫人轻咳两声,眼眸微眯,眸间精光闪烁,却可以看出她是欣喜的,“我也没想过现在上京竟然这么推崇你的玉雕。”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些慵懒的含糊。
与她欣喜的神情不同,玉瓷双眉蹙起,很是有些担忧的样子,“只是,玉瓷恐怕不能再琢第二件成品了。”
“为何?”老夫人眉梢一挑,目光猛地朝她扫来。
玉瓷稍作沉思,缓声道:“这第一件玉雕被那位唐平公子买了,他人已不在上京,因此玉件被众人传得神乎其神,却没人能真正见到。”她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起,“若是再雕第二件,有心人一看便知,玉件品质与琢玉人的名声不符,那么云公子的名气也就很快会陨落了。”
老夫人眉头一跳,略坐起了身,以拇指揉着额角,已没了先前那欣喜的模样,她点点头:“你说得对,此事确实有利有弊。”她竟然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最初从古师傅那里得知玉瓷很有天赋,她很是欣喜,求胜心切,希望玉瓷能赶紧站稳脚跟,便在这件事上使了些手段。确实,效果很明显,玉瓷一举赢得了名气。
就算大哥那边再不高兴,不可否认的是,玉瓷已经成了一棵有潜力的摇钱树。
她也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却没想过过慧易折,当一个人的能力已经撑不起他的名声,那么此人也该走到了末路。
却是她亲手把玉瓷推向了末路——还未开始便已是末路。
心中有些焦躁,她的双唇紧抿,好像在思索该怎样解决。
见她也是愁眉不展,玉瓷轻声道:“娘也不必如此担忧,只要我久久不琢下一件玉件便是,如此云公子的名声还能持续一段时间。我也会努力提升自己琢玉的手艺,等云公子已被大家淡忘,我再琢出一件更好的。”
路老夫人有些疲倦地揉揉额角,无奈地点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你一定要好好努力。”
玉瓷连连点头。
路老将军去世后,路府现在已不复当年威风。路谦之只是一个不懂变通的五品文官,路景之又是一个无心政事的挂名将军。路老夫人以一介妇人之力,想要使路府能在上京有一席之地,实在是不容易。
而一切的根本就是财力。
所以她绝对不能放弃云起玉行这一条财路,否则偌大个家的开支,要怎样支持下去?加之她还要为路采之做打算,将来处处都还需要钱去打点。
她的这些考虑,玉瓷全都能猜到,所以当她一夜成名时,她最先怀疑的就是路老夫人,果然不出所料。只是一向精明的路老夫人,竟然会在此事上有了差错。
两人各自沉思,在宁和阁的伽南香气中,任自己的思绪肆意蔓延。
午后有着微醺的睡意,路老夫人渐渐阖上双眼,靠在榻上休憩。玉瓷正犹豫着要不要辞去,却见李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见老夫人正在休息,原地跺了跺脚,一咬牙还是走过来轻轻推了推路老夫人。
玉瓷正在惊讶,心想是什么急事竟让她不惜来打扰老夫人午休,却见路老夫人缓缓睁了眼,李妈妈忙俯身凑到她耳边说着什么。
她双眼猛地一睁,瞬间没了迷蒙的睡意,连忙坐起身来,半拥着薄被,沉声道:“让他进来。”
很快,从外间走进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两眼狭长,眸子里泛着精明的光泽。
他一进来便朝路老夫人俯身行礼,抬首望了望在一旁坐着的尹玉瓷。
路老夫人却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瞥玉瓷一眼道:“二夫人不是外人,说吧,是不是玉行那边出了什么事?”
男子忙起身点点头道:“玉行的城西分行里,突然出了一件带有‘云公子’标识的玉件。”
“什么?”老夫人身子一震,双目登时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