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这才一问出,周围的人都没来得急去答,路景之便不悦地皱起眉:“黛瑶你不是来找花藤架的吗?”
路黛瑶微怔,不自在地摆摆手,哈哈笑道:“我当然是来找花藤架的,只不过想着龚姨娘一个人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天,想让她也来热闹热闹。”
静静听她说完,路景之倏然转首朝水柔道:“去将龚姨娘叫到院子里来。”
玉瓷心中讶然,诧异地偏眼去望他。
这路景之总该能猜到路黛瑶的目的吧?既然知道,还差人去将龚画暖唤来做什么?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么?实在是让人费解。
水柔应声去了。
此时,半月拱门那里却偷偷摸摸地探进半截身子来,路景之一眼瞥见,眼底寒光一现,陡然出声道:“谁!”那半截身子便顿时僵住。
半瞬后,路采之带着个丫鬟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摸摸鼻子小声道:“我看到大姐跟着你们过来了,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好玩的不带着我呢!”缩着脖子,两眼却亮晶晶的,偷偷地觑玉瓷一眼。
路景之也拿他没办法,无奈地摇摇头:“你大姐说是要来花藤架下听牛郎织女说话。”叹了口气,“你也要一起?”
一听这话,路采之双眸顿时一亮,往前跨了一步,“好呀好呀!”嘴里忙不迭地应着,又是几步走到众人身旁来。想必是没遭到路景之的责备,他悄悄地舒了口气。
仆婢将门前的灯都点上,院中顿时亮了不少。几人到院中花藤架下围着石桌坐了,又有丫鬟端了些茶水点心上来。如此一来,方才还冷寂的碎玉轩瞬间便热闹起来。
路采之坐下后并不老实,仰头看着头顶的花藤架。
枯败树枝交错架起的花架上爬了许多细嫩藤蔓和油绿叶片,其间攀附点缀了许多伞状的紫色小花。郁郁葱葱,挤挤攘攘地堆挂下来。
新与旧,生与死,柔与刚,相交相错出别样美的生命。
路采之睁大眼睛,眼珠子转了转,不解地问道:“牛郎和织女为什么要在花藤架上说话?不是说鹊桥吗?”将花藤架研究了许久,却是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
“咳……”玉瓷一口茶含在口中,险些就喷出来。
童言无忌,路采之果真天真烂漫得很!明明都十二岁了,要是在条件不好的人家,早就开始见识现实的残酷了,偏偏他还是心智幼稚的样子。只能说,路采之被保护得太好,府中人也太宠他了。
“这不过是个传说。”在座几人对他这问题表示无奈,半晌没人答他,玉瓷便笑了笑,勉强答道。
路采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传说都不是真实的。”还一副自己掌握了真理的模样,胸有成竹地点点头,继而又是不解,“那大姐你怎么说是要来花藤架下听牛郎织女说话?”
他这个问题却将路黛瑶难住了。她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来碎玉轩而已,根本懒得去回答他,心中却想:自己这个弟弟真是太愚笨了!
正当此时,龚画暖款步而来。
到众人面前站定,她知趣地朝几人一一行了礼,在得到路景之的允许后,这才坐下。
显然,她十分懂得安守一个姨娘的本分。
路黛瑶见她做得可圈可点,也没什么好说的,面上依旧是笑容:“龚姨娘今日怎么一个人留在碎玉轩?娘的宁和阁可热闹了!”
又是这招!
玉瓷想起了先前去朱华楼那次,路黛瑶总喜欢以对比来贬低别人。
龚画暖只温和地笑笑:“画暖只是个尚未进门的姨娘,怎么有资格去那里?将军和夫人你们玩得开心,画暖也就高兴了。”一句话说得无可挑剔,亦不惜自贬。
显然,此次又是无效。
“是么……那姨娘今日在屋里做了些什么来消磨呢?”路黛瑶又道。
“不过是同平常一样绣绣花罢了。”龚画暖一坐下路黛瑶便连着两次并不友好的询问,只是龚画暖脸色依旧平和,柔声答话。
“我险些都忘记了!”路黛瑶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初十那日你便要正式嫁入路府做妾了,姨娘是在绣喜服吧?从没见过别人绣姨娘的喜服,真想看看是怎么绣的。”
她将“做妾”两个字咬得极重,又点明姨娘喜服的特殊,像是在提醒龚画暖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她终究只是个奴婢。
她恐怕也只有这点可以用来打击龚画暖了。
只是她这话却说得并不妥当。玉瓷垂眸喝茶,听到此处,眼睫微颤。这路黛瑶,果然还是智商不足啊!
只见龚画暖微微一笑,却摇头道:“大小姐还是不要看的好。”
“为什么?”路黛瑶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小姐系出名门嫡女,学绣这姨娘的喜服做什么?”
路黛瑶的意思明明是想说姨娘和正室的喜服不一样,是在羞辱她,可是龚画暖却将它曲解为路黛瑶想要学绣姨娘的喜服。这样一来,竟将路黛瑶贬低了半截。
玉瓷不出意料地微垂了眼睫,抿一口茶。看来龚画暖也不是一味任人拿捏,还是会反击的。
“你!”路黛瑶美眸一睁,想要解释,却发现若是解释的话自己更是落于下风,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从头到尾,路景之只是悠闲地喝着茶,听着两人的对话,装作听不懂般不出一言。
玉瓷仍旧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明知道这两人肯定不会和睦相处,却仍将龚画暖叫了过来,而且只是冷眼旁观她们的口舌交锋,谁也不帮,究竟安的什么心?
玉瓷和路景之都不说话,路采之却坐不住了,不耐烦地朝路黛瑶道:“大姐,你还听不听牛郎织女说话了?”他只觉得这两人在不停废话,半天不进入正题。
路黛瑶完全不是龚画暖的对手,心中本就懊恼,此时听路采之唤她,更是不耐烦。只动作粗鲁地起身,到花藤架下侧耳听了一听,便道:“听不见,梁妈妈是骗我的。”又气冲冲地坐了回去。
路采之也凑上去听了听,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听不见。”
玉瓷轻笑出声,打趣道:“或许是因为这花藤并不是葡萄藤吧。”
路黛瑶顿时一愣,唰地扭了头去望尹玉瓷。她原来早就知道自己只是找个借口过来罢了。
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在座的人恐怕都将她当做笑话吧!想到这里,心中羞愤交加。
路采之却一头雾水:“葡萄藤?”
“好了,时辰也晚了,你们都早些回去吧。”路景之将手中茶盏放下,蓦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