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路景之身后,挑着灯笼的几个下人身子一震,险些握不稳,暗自猜想,将军这是生气了?又是有些担忧地偷觑自己的主子一眼,再望望另两个当事人。却见这三人的神色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尴尬。
路景之这副兀自冷笑的表情,玉瓷早已见怪不怪,因此她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心想,真是幼稚!
而楚寞依旧纸扇轻摇,听路景之这一句略带挑衅的问话,动作微滞,慢悠悠地将扇子一合,浅笑道:“啊,在下失误了。”将扇柄有些故作懊恼地敲在掌心,双眸淡淡扫向路景之,“我与尹姑娘是旧识,叫习惯了,现在还有些改不过口来。”却依旧还是不改称呼。
路景之身子一颤,瞳仁一缩,微眯了眯眼瞥向楚寞,寒声道:“纵是旧识,现如今各自的身份也不一样了,楚公子还是多注意些的好。”面容半隐没在阴影里,两眼紧紧盯着楚寞,寒意森森,冷气逼人。
楚寞却不甚在意地笑笑:“在下不拘小节惯了,还望路将军不要见怪。”
“没想到楚公子这样的生意人也不拘小节,真是难得。”路景之又是冷冷一笑。
“越是精明的生意人越是不拘小节呢,这方面路将军恐怕不大了解。”
“是,说到经商方面我不如楚公子,但想必礼仪方面,商人也学得不少吧?连路某都懂得的,楚公子又怎会不懂?”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一个冷笑连连,一个言笑晏晏。玉瓷心想若是他们再说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便出声打断二人道:“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多谢楚公子出手相救。”
她开了口,两人也不好再继续下去。路景之冷哼一声,负手将脸偏开。楚寞咧唇一笑,朝玉瓷拱拱手,“举手之劳而已,尹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哦?我又唤你尹姑娘了,那么还是下次再改称呼吧。”
“……”看来这楚寞也是个不服输的,玉瓷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路景之听他这么说,脸色更加不好,只冷冷出声道:“好了,赶紧回府吧!”
楚寞忙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给路景之让了路。路景之也不客气,一步跨到玉瓷身旁来,望望在一旁的马车,垂首看她:“夫人与我同骑吧。”说着向下人使使眼色,立刻便有下人识趣地去将他那匹枣红色骏马牵了过来。
玉瓷打量枣红马半晌,突然摇摇头:“不行。”
“不行?”路景之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我的夫人,不过同骑而已,有何不可?”他眉梢轻挑,不悦地盯着玉瓷,同时又以眼角轻扫楚寞一眼。
这尹玉瓷,平时私底下拒绝他也就罢了,现在在外人面前她竟然也就这样随意地拂了他的脸面!本来他提出同骑只是想做给楚寞看,现在尹玉瓷一拒绝,他就更加丢人了。一时间觉得有些下不来台,朝玉瓷说话时,语气也严厉了些。
玉瓷只淡淡地望着他,轻声开口道:“今日我被劫,不知背后主使是谁,但我毕竟是将军府的人,竟轻易让人劫了去。将军不想着莫让此事被别人知晓,还打算大张旗鼓地带着玉瓷招摇过市么?”
路景之一愣,心中觉得她说的确实不无道理,不过他仍是冷冷地回:“我们同骑回去,别人怎么就知道你今日被劫之事?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
“呵呵……”玉瓷还没开口,却是楚寞在他身后轻笑。
路景之眉头一蹙,转了身冷睨楚寞一眼,“楚公子在笑什么?”
楚寞摇晃着手中纸扇,淡淡道:“我笑路将军果然是行伍中人,想法简单。”这样一句话却说得有些讽刺。路景之虽然封了个闲职将军,但几乎没怎么上过战场,这么说,不仅讽刺了他没怎么在军伍中待过,又将他贬作无头脑之人。
“你!”路景之双眉一挑,手已经伸出,五指微曲,不悦地想要抓住楚寞的衣襟。
楚寞唇角带着浅笑,将扇子一合,以扇柄轻轻拨开路景之的手,“路将军不必动怒。”收了手,他又继续道,“尹姑娘说得很对,将军确实不应这样招摇过市。现在是夜里,一骑队伍经过,且将军还带着尹姑娘,这样城中人怎么不会乱想?若是教有心人知道,说不定还会散播谣言,说是将军府无能。不过……”楚寞语音一转,却又生生停住。
“不过什么?”路景之静静听着,若不是因为光线昏暗,定能看清他那阴沉的脸色,仿佛要滴下墨来。
“不过就是不知道路将军先前来寻尹姑娘时,有没有弄得全城人皆知了。”楚寞慢悠悠地道。
“我们只去问了玉行的人,便直接往城外的方向找,并没有惊动多少人。”路景之还没开口,先前先找到玉瓷的那个家丁却替他答道。
路景之遽然冷睨他一眼,他惊觉自己多话,便退到人群中去。
楚寞点点头:“如此,那路将军最好还是照尹姑娘说的做吧。”
“哼,我们路府的事还是不劳楚公子来费心了。”路景之却毫不领情地转了头,再次望向玉瓷,眸中两道寒芒,冷声道:“上马。”强硬得不留余地。
“看来将军还是准备一意孤行。”玉瓷面无表情地望着路景之,声音平静。虽然她是怀了私心,本就不想和路景之太过亲密,才故意找了这样的说辞。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楚寞却顺着她的话去劝说路景之。
只是,若他不开口,玉瓷兴许还能说服路景之,他这一开口,以路景之的脾性,却激得他非得这么做不可了。
真不知道楚寞是故意还是无意,或是他也没意识到其实自己是在起反作用。
玉瓷眸光辗转,心中微定,声音朗朗响起:“不过,我拒绝。”
“你说什么?”路景之见她思考半晌,本以为她至少会再说些什么来婉拒,谁知她竟然又是这么直截了当,当着外人的面再次拒绝!
“玉瓷为了将军府的声名,不得不拒绝将军,我乘马车回去。”说着便走向马车,又回过头来问,“你们有谁会驾马车么?”
“我……呃……”又是先前那个家丁。他本是自告奋勇地朝前走了两步,见到路景之那幽深的眸色,又缩缩脖子退了回去。
路景之感觉自己快要被气炸,他是如此好面子的一个人,怎能忍受尹玉瓷这种态度?于是他两步跨上前去,一把抓住尹玉瓷的胳膊,生生止住了她上马车的动作,沉声道:“尹玉瓷,你真的要如此吗?”
他是习武之人,孔武有力,加之正在气头上,手下便没了轻重,将尹玉瓷抓得眉头紧紧蹙起。
“放开她。”扇柄轻轻敲在他的手上,路景之缓缓地转了头,睨着那月蓝衣裳的年轻公子,一言不发。但眼底的寒意已经清晰说明,他,很不高兴。
楚寞平静与他对视,轻声道:“我说,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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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完败啊!我是如此偏心楚寞,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