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斜靠在她床边,眼底一道青痕,点点头:“没事了。”
青瞑松一口气,旋即怪他:“你怎么不去玉一那守着?”
长歌别过脸去:“没事了就放她好好睡,不需要看着的。”
可他却在青瞑床边坐了一夜。因为见她哭着睡着,担心。
“长歌啊……”青瞑眼睛望着床顶,这情景好熟悉,就像穿越后醒来时一样,他守在她身边。
“嗯?”长歌应她,等她的下文。
“玉一能走动后,你陪她去清水山寨吧。”
“什么?”长歌明显惊讶的表情。
“我想过了,秦楼太危险,玉一什么都不知道,昨天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再发生。我想她养伤的话还是回清水山寨比较好,而你是大夫,有你跟着,我放心。”
长歌扯过青瞑的手:“我不去。”
拒绝得这么干脆,不像长歌的作风。
“你不喜欢玉一?”青瞑试探着问。
长歌摇头:“她是个很单纯的人,非常的好。我不去的原因在于你。
“我?”
“不要老是想把我从你身边推开,不要对我这么残忍。”长歌温柔的看她,还有祈求。
“算我求你。”沉默良久,青瞑终于开口:“带她去清水山寨,照顾她的身体,了结我的心愿。”
长歌垂了头,青丝滑落遮了表情:“好。”
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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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
石室被吱吱呀呀的打开,柳妙手照旧瘫成一堆烂泥躺在地上,不过这次衣裳干净,没有血迹。
柳妙手见了青瞑,忍不住抱怨:“凤姑娘,既然都找人给我治伤了,分明就是不想为难我,索性你就让我能坐着,次次都丢软筋散让我躺地上这算怎么回事呢。”
青瞑听他贫嘴,很同意的点点头:“不错,那下次不让他们给你用软筋散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
柳妙手倒怀疑的看她:“你不是有什么阴谋吧?”古人也许不知道天上掉馅饼,但却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叮”的一声脆响,一枚铜钱扔到他面前。柳妙手看了看铜钱,再看看青瞑:“什么意思?”
“出钱找你做事。”青瞑笑眯眯的回答,理所当然的表情。
“一个铜板。”柳妙手确认一次。
“是。”很有把握的点头,意思是我没弄错。
柳妙手乐呵呵的笑问青瞑:“我是你的囚犯,被你的手下人打得半死,你我可是敌人。”
青瞑不赞同的摇头:“无恒敌,无恒友。你犯不着为了浸秋丢了你一双宝贝手,也不用因为我的关系而让你的神偷生涯少了一笔光彩。”
“你……想要我做什么?”柳妙手口气开始松动,眼睛熠熠生光。
“跟我去幻花宫。”
柳妙手表情突然很僵硬,好半晌才接上话茬:“幻花宫不是好玩的地方。”
“是啊!幻花宫玄机太多,而你不仅走南闯北见识广博,更重要的是你精通机关之术。”青瞑指出这一点:“我保住了你的手,你总该报答我。”
柳妙手很惊奇:“原来凤姑娘是这种追着要人报恩的人!可是我不想为报恩去给幻花宫的人做花肥。”
“那这个呢?”青瞑勾勾手指,很神秘的要柳妙手靠近点。
半晌,柳妙手终于费力的伸手捡起地上的那枚铜钱:“这生意我接。”
出了地牢,青瞑深深的呼了口气。
神偷柳妙手,虽然说对权势财富不感兴趣,但是人就有弱点。扬风查到柳妙手虽然号称神偷,但失手的次数却很多,最大的一次失手是四年前。据说当时他正准备偷东西,结果中途看见一绝世美人,心神错乱下居然尾随着美人走,当然差点被擒。
好女色,柳妙手喜欢看美人。经常在潜入权贵家中偷窃时不小心看到权贵们如花似玉的闺女,然后就忘记去偷东西了,甚至还想进闺房和小姐们聊天,结果当然是空手而归。
所以青瞑把面具摘下了,柳妙手愣了一下后便一口答应。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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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长歌陪那小姑娘去那什么山寨?”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尝微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是。”青瞑头也不抬,互无好感,就不必再装得客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把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塞给长歌吗?”尝微一拳敲在青瞑的桌子上,盛放茶水的碗被敲得蹦起老高。
“那么激动做什么?还是怕你的长歌被人抢走。”青瞑冷冷的回敬她的那一拳。
“我的长歌?”尝微重复了一遍,然后不可置信的盯着青瞑看了很久:“不要以为你自己了解了一切,其实你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一个。”
青瞑有些疑惑,尝微突然软了口气:“算我求你,不要让长歌去清水山寨,那个小姑娘的伤已经没有大碍,我可以给她找别的大夫。长歌要留在秦楼,不能去别的地方。”
“为什么我要答应你?”青瞑不懂这是怎么了,秦殇反常,尝微也反常。
秦殇……
心中一痛,昨晚他说的话又浮现在耳边。
“长歌是秦楼的医者,凭什么去给外人诊治?”尝微想说什么,可是却固执的换了别的说辞。
“你也不要忘了,我是秦楼的领主,你这么对我大呼小叫,你的规矩又在那里?”
“你这个女人……真的变了。”尝微突然笑得寥落,跋扈的神色消退得没了踪影:“我以为,一个人虽说失去了记忆,但至少她的心性不会变,可没想到,凤姑娘,你,真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青瞑无奈的问她。
“虽然我从来都讨厌你,可至少以前的你让我佩服,所以我不会觉得不甘心。”尝微苦笑:“不过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我会把他交给你,不仅是因为他爱你,而我也确信你会守护他,理解他,不会让他痛苦,可是你现在除了争风吃醋还会做什么?”
“把他交给我?”长歌吗?
“你真不能理解?”尝微面有急色:“是秦殇,是秦殇!他的病已经到了你想不到的危急地步,我不能让长歌离开他半步!”
心跳漏半拍,青瞑不知道怎么相信:“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怎么会……”
“凤姑娘……楼主他很累,而你怎会看不到。”尝微疲惫的看她,瞬间苍老了很多的样子,手突然把衣带松开,那件艳红衣衫滑落到地,青瞑惶恐的睁大了眼,眼前一幕让她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袋——
尝微盈白美丽的胸口上,正在心脏的位置,整整齐齐排列着四道丑陋的疤痕,其中一道甚至还未康复,白色的药粉下微微渗着血。
“这是……”青瞑颤抖着不能成言。
“可怕么?可我却觉得光荣。”尝微光裸的手抚摸着这些伤口,青瞑又看到她的手腕上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刀痕。
“长歌不是告诉你过你,我对配制秦殇的药很有用么?可他却没说到底怎么个有用法吧?我尝尽天下事物,毒物吃了不少,但经常吃的还是那些从未有人尝试过的珍稀药材。最后没有别的好处,只是变得百毒不侵、连同着我的血也变成了宝而已。我原本不知道,后来遇到长歌,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血可以救他。”
“那些红色的药丸……”青瞑想起那些药,散发着淡淡腥味的药。
“长歌已经尽力掩盖那血腥味了,可却无法完全消除。”尝微摇头:“其实我也不想让他那么爱干净的人吃那么腥的药丸,可真的太在意味道会影响到药效。”
“秦殇吃的……其实是你的血……”青瞑软软的靠在椅子上,太震惊,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原本长歌是取我手腕上的血来为楼主制药,可后来楼主病情恶化,慢慢控制不住了,长歌没办法,只能取我心里的血。”尝微居然在笑:“心血是最珍贵的,对楼主的病也是最好的。这第一道疤,”尝微指着颜色稍淡的一条:“是你不要性命去替楼主夺可以治愈他的挂剑草,楼主为了找你,三天不曾合眼,结果累到病情急剧恶化,他却固执的把挂剑草给你用。长歌没有办法,所以取了第一次心血;第二道疤,是你围场被刺、差点死掉时,楼主急怒攻心,又一次差点撑不住;第三道疤,也就是在竹海,楼主为了赶来见你,不眠不休,你该看到他发起病来有多痛苦;第四道疤,也就是皇帝让楼主当丞相、还把浸秋赐给他时留下的。他徘徊在生死边缘时,你在做什么?你在气他、怨他。”
青瞑的眼泪直往下掉,秦殇的无奈,秦殇的恳求,秦殇在撷芳楼找到她,秦殇带她去蝴蝶泉,这一切的背后,他有多痛苦?而她,是真的不如尝微所做的万分之一!
“长歌一直不愿这么做,因为取心血是在要一个人的命,稍不留神就死掉了,所以每次都是我逼他的。而你——”尝微手指向青瞑:“却误会我和长歌有什么。我一直气你,所以将错就错。长歌那个木头,可怜我多年来隐藏的心意,什么都不说,随着你去瞎想,自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尝微的心意,是秦殇么?”青瞑小声问。
“是。”尝微很坚定地回答:“是楼主。如果没有他,也许至今我还只是御药房里一个命比狗贱的药奴,每天为权贵们试吃各种各样的药材。因为他,我才能像个人一样活着。从他带我走的那时候开始,我就发誓这一生,纵不能奢求他对我的眷顾,也要拼死护卫他。”
十五年前,十岁的尝微被卖进宫当了药奴,从此天天生活在无尽的苦涩里。一开始只是被当成试验药里有没有毒的最低等奴隶,后来因为她味觉超常,又被选去分辨药性。她吃了整整十一年各种各样的药,每天不曾间断。中过毒,几次都差点死掉,也因为药物的反应而经常痛不欲生。那些所谓的御医们把他们这些人当成了一群狗,什么都要他们喝,然后在一边观察他们的反应,痛苦、痉挛、抽搐,从不救治。身边的伙伴死了一批又一批,然后又马上补充进新的来,最后从他们身上总结出经验,制成一粒粒珍贵的药丸,呈给权贵们。
尝微无疑是幸运的,她没有死,反而像棵杂草一样坚韧的活了下来。然后,她看到了她一生的曙光。
那个男人,眉目如同春风里的柳絮,柔和的飞扬。一身白衣如雪,散发着浓浓的书卷味道,在温柔的春里,像一幅展开的画卷,映入了她的视野。
当时她穿着奴隶的衣服,手里还端着一碗肮脏的药汁,看到这样洁净的人,忍不住拼命往角落里缩,而他却径直的向她走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她,最后,他居然冲她笑了!
那笑如朝阳一般绚烂,瞬间照耀了她阴暗潮湿的心。她朝他跪下,脸贴在泥地上,一字一句:“请公子带我走,尝微一定结草衔环,报您大恩。”
“尝微?”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阿房宫里舌头最灵敏的尝微?”
她死死的趴在地上,不说话,眼泪无声没入到散发着腥味的土里,然后,一双稍嫌苍白的手抱起了她:“跟我走吧,尝微。这个地方,不适合你。”
她抬起头,这个男子正对着她微笑。她近距离的看到他的脸,一抹淡青横亘在眼底。
大惊。
这个人有病,而且是很严重的疾患。
从此,尝微跟随着秦殇一起来到了秦楼。她看到了这个书生般的年轻人杀起人来有多么的无情,而他对那个刺杀皇帝的赵姬又多么的深情款款。他为了赵姬甘做笼中鸟,骄傲至此的人,要做到这一点,该是有多大的爱。她明白,他只能存在于她的梦想中,她能做的,就是为了他,奋不顾身,直至牺牲一切。
她看着凤姑娘与他爱恨纠缠,看他们彼此挣扎不脱,说不上任何一句话。她只是个药奴,她满怀爱慕,却不敢去奢望他珍贵的情意。虽然心疼,但她也明白,他这样的男人,真的只有凤姑娘那样耀眼的女子能配。她能做的只能是四处寻找名医,希望能够治愈他的痼疾,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长歌,或者说,长歌找到了她。
这个年轻的医者,美得像个仙人,开口却同楼主一样惊世骇俗:“凤姑娘,我要她。”
已是知味堂堂主的尝微,和拥有着无双医术的长歌达成了协议:尝微引荐长歌进入秦楼,这样他就能守在凤姑娘身边,弥补他所说的“过错”,而条件是,长歌尽一切所能,控制秦殇的病情。
凤姑娘见了长歌,脸白了一下,便转身离去。自此以后,尝微便能看到长歌静静守在凤姑娘身边,为她做尽一切。
这也是一个痴心的男人。有一天早上,他很兴奋的找到她,递给她一个盒子,她打开一看,是一张易容的面具。他像个孩子一样说:“瞑儿现在用的面具带着很多药性,对皮肤不好,我特意做了个合用的,你帮我去给她吧。”
尝微那一刻觉得长歌原来和自己是一类人,爱一个人,爱得那么小心翼翼,只能把爱埋在角落里。想送她东西,却只敢假手于人。
“尝微……”青瞑早已泣不成声。那些她所不能及的过去,掩埋掉的是多少深情,她与秦殇的幸福,是踏在别人的血泪上,而她,不知珍惜。
青瞑无声的抱住尝微,任眼泪长流。是她错得离谱,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从不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想一想他们的苦衷。其实每一个都有几种模样,我们在平时看到的也许只是表面。就像泼辣跋扈的尝微原来情深至此,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块地方保留着最纯白的记忆。
“凤姑娘,哭什么。”尝微拢上衣服,轻拍着青瞑的背:“我知道你是想让长歌能够安宁的生活,但逃避不是最好的选择。”
“尝微。”青瞑擦了眼泪:“要长歌去清水山寨不是为了把玉一塞给他,不是让他逃避我,而是不想他跟我去犯险。幻花宫的事情不能再拖,可派出去打探的人都有去无回,我要亲自去看看。如果我去幻花宫,长歌一定会跟着我的。我欠长歌的已经太多,这一次,你要理解我。清水山寨离秦楼并不远,有你在秦殇身边,我真的放得下心。”
尝微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你这一路上,要多小心。武功还没有从前那么熟练,带上该带的人,长歌这里我会帮你瞒着。可是……楼主不会答应你自己去。”
“我明天就动身,他……这几日该是不会来找我的。万一真问起,你就告诉他我出去走走吧。”不知为何,青瞑突然很信任尝微,这个一度互看不顺眼的女人,一下子变得很可依靠:“你,也要保重你自己的身体。”
“我么?”尝微很肯定:“只要我对楼主还有一点用处,我就不会准我自己死。还有,”尝微突然正色:“你回来后,别轻易和他斗气,你和他之间的情况比不得一般男女,不要让自己后悔。”
青瞑知道尝微话里有话,但不祥的感觉容不得她再往里想一步。当务之急,她要做的是去幻花宫,弄清楚那美得迷乱人心的花,到底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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