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处在风暴中心的两个女人却连面都没有碰上。浸秋公主成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并不出来走动,而青瞑则在秦楼里挂上红色灯笼的那个早上直接宣告失踪。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自从来了这里,没有一次好好的出来看过。现在有了时间,却完全没了心情。青瞑默默站在街角,看着满目的繁华热闹,心里一片空荡。
他为了她成了丞相,他为了她去娶公主,全是为了她,但却一点喜悦都无法感受得到。他很忙,天天被嬴政召到宫里,留下身后诺大的秦楼,被一帮宫人呼来喝去的张灯结彩。她看到那刺眼的红,便直接往外跑。早知道自己与他要修成正果不容易,可没料到,现在还出现了别的女人,堂而皇之的要成为他的妻子。
慢慢的在街上转,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什么都没能入眼。将近中午,腹中空空,青瞑摸了摸身上鼓鼓的钱袋,那也是秦殇特地放在她身上的,说是瞑儿不会照顾自己,万一哪天自己一个人,有钱也就不至于饿了肚子。而那袋钱,买个小宅子都绰绰有余。
有钱胆便壮,青瞑看到眼前酒楼便是号称咸阳第一的“沧海楼”,直接走了进去。
沧海楼很怪,虽然是第一楼,里面却没有任何奢华铺张的装饰,桌椅摆设都是用颜色深厚的老木制成,再用白玉雕就的屏风将各桌分隔开来。黑白相间,在青瞑眼中,颇有后现代艺术之风。
见有客人,小二招呼得很殷勤。青瞑问:“可有单独的包间?”
小二面有难色:“姑娘来得不凑巧,今儿个二楼的包房被一个贵客全都包下了。”
青瞑有些乐,穿越里那种财大气粗的主包下整个雅间的事也被她碰到。
“他们多少人呐?沧海楼这么大的店面,用得着包下所有的包间吗?”
小二耐心解释:“实不相瞒,就一个客人。”
青瞑噘嘴:“一个人霸占一层楼,我不喜欢。”话音一落,人便飞快跃向二楼,还一边嚷嚷:“我想要看看到底是谁……”轻功就是有这点好,利索得很。
刚在二楼楼口站定,便有寒光四溢的剑招呼她。青瞑拍手直笑:“这样的见面礼还真特别!”抬手便抽出胭脂格开对方刀刃,长歌苦心教导,今日要试验学习成果。
对方没料到这个女子武艺精湛,几招下来竟然没有讨到丝毫好处。刀剑相交的脆响中,一个清淡的声音自雅间传出:“子仲,谁在那里?”
青瞑听着耳熟,乘着那名被唤作子仲的男子稍一闪神便轻轻的如烟般掠进雅间里。
“是你?”青瞑微惊,那样阴柔妖邪的美,除了王子胡亥还会有谁?
“凤姑娘?赵姬?”亥正在用膳,却闯进不速之客,有些愣。不过肇事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别人进餐,还很有兴趣的研究他点的菜。
吃得很清淡,一色的素斋,非常符合他这种调调的食谱。虽然是素食,但看起来仍旧非常可口,青瞑摸摸肚子,很认真的问他:“我等不及上菜了,我跟你一起吃不介意吧?”
亥面无表情,却吩咐子仲:“去取一副碗筷来。”
青瞑指着桌子上分明就备好的另一副碗筷:“不是有现成的吗?我吃了。”
“停。”亥突地伸出一指,点在青瞑抓向碗筷的手上。劲力很足,和他弱柳扶风的体态不相称的强悍:“那是哥哥专用的碗筷。”
青瞑微惊,胡亥果然深藏不露。这时有人撩帘而入,声音舒朗慵懒:“若是凤姑娘不嫌弃就请用吧,亥,我来了。”
人影一闪,扶苏一身白衣,缓步走过来,选了一方坐下:“竟然在这里碰到,真是有缘。”果然是玉面公子,优雅怡人,谈笑间便让人跟着一起如沐春风。
青瞑食指大动,含糊的点了点头,直接抄起一盘玉带面便开始吃。亥看着青瞑的吃相有些皱眉,扶苏却一脸兴致。
“这面真好吃呐!”汤底都不剩,青瞑满足的摸着肚子。
“沧海楼的素食是最出名的。”扶苏为她解释:“亥是喜欢得紧,经常扯着我一起来。”
“我还以为是皇室里的孩子们吃厌了御厨伯伯的手艺,偷逃出宫来享受民间美食呢。”这两兄弟的感情到目前为止好像还很好,青瞑有些百无聊赖,肚子填饱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虽然对青瞑奇怪的说法感到奇怪,不过扶苏倒是不以为意:“无聊吗?要不要听听曲,这沧海楼的歌姬非常的不错。”
“不想听。”拒绝得很自然。对面的亥脸色一沉,青瞑笑着拿眼睨他:“没被拒绝过的王子,想要生气了吗?”
扶苏按住亥:“你怎么老是爱冲动。”
亥气呼呼的坐下,面对着哥哥,脸上竟然满是胡闹任性的表情。
点火的女人慢悠悠站起身,若无其事走到窗边,撑着窗棂往外眺望。果然是第一的沧海楼,在这窗里观景是极好的。楼外是一条碧水,水面上孤舟扬帆,不知所驶何往。就像人生,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带着暖热的湿气。眼下的那水翠绿的让人心怜,好想就这么跳下去,浸润在水中,那心中的疼痛能不能有所消减……
青瞑手微用力,便撑起身子坐在了窗上,脚悬在外面,满目迷蒙。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也好……
就在她身子前倾往下倒时,一双大手牢牢的扣住了她的腰。
“凤姑娘!”
一声清喊,一下子震醒了青瞑,她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情况:“我这是在做什么?”
扶苏手微用力,把青瞑从窗台上抱下来:“没什么,凤姑娘刚刚有些失神了。”
“这样啊……”青瞑摸着脸,脑袋里仍旧有模糊的东西挥散不开:“今天我好像失礼了。”
扶苏俊面含笑:“凤姑娘,心中若不畅快,大可恣意发泄,不必拘泥。”
青瞑心知他指为何,感谢的冲他点点头:“扶苏公子果然是不一般的人。多谢款待,我告辞了。”
扶苏颌首:“可要我差人送你?”
青瞑摆摆手表示不必,扶苏却突然叫住她:“凤姑娘等等!”
“怎么?”青瞑停在门口:“公子要饭钱么?”
扶苏无奈的笑着摇头,从身上掏出一块赤金小牌子认真地递到青瞑手上:“这是我太子宫的令牌,凤姑娘拿着这个便可以自由出入阿房宫。”
青瞑打量着手中的令牌,令牌上尤带着扶苏体温,扶苏眼睛很清亮,语调很柔和,与秦殇一样,可以抚平人的伤痛……
“我要这个做什么?”青瞑指着牌子问。
“总该会有用的。日后如果有扶苏帮得上忙的地方,自当效力。”谦和有度,温文有理,扶苏的确是皇室礼仪的典范。
虽然不清楚扶苏这般热心到底是为什么,青瞑还是收起令牌,道谢后举步离开。
一直沉默的亥这时才凉凉开口:“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和父亲当年一样,一眼就看上了她。”
扶苏轻拍弟弟的头:“你刚刚实在不该对她用幻术,这么高的地方,真跳下去该怎么收场。”
亥轻笑,把玩着指尖,修长指上一簇一簇的淡青荧火跳动,点点荧火随着手的摆动而慢慢凝聚或散开,最终变成一朵鸢尾花的模样。
“亥……”扶苏看着那朵似乎在随风摇曳的鸢尾,有些伤感的看着弟弟:“这么多年,你该忘了她了,你明知你和她之间再无可能。”
亥绝美的脸庞映着点点荧光,迷离的黑眸泛出一抹妖异的淡青色:“鸢尾只在每年的四月或者五月才开放,那年冬天,她却哭着想看鸢尾,你和我怎么哄都哄不住,哥哥你的耳朵都被她哭得快听不到声音了。”
“然后你这个傻人就为了她去学幻术,还真的让她在白雪覆盖的冬天看到了一地盛放的紫色鸢尾。”扶苏轻笑着回忆:“满地的鸢尾,她高兴得快疯了。”
挥手打散亥指尖的幻像,扶苏转而严肃:“我宁愿你永远是那个为了讨心上人欢心而去学幻术的孩子,早知你现今会把幻术练到操控人心性的地步,我当年是绝不会帮你瞒着大家让你去学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亥浅笑,沉静的脸庞光晕流转,美得不可方物。右手轻抬,指尖荧光瞬间增多,慢慢萦绕成一个女子模糊的形象,看不真切面容,但依稀可见那纯真无邪的神态。
“哥哥,我已经在忘记她了,我都没法把她的样子变真切……倒是这个女人……”指尖一转,模糊女子转眼便成一个绯色身影,赫然是凤姑娘的样子。
“你为何把太子宫的令牌都给她?”
扶苏叹气,拿起桌上玉杯饮尽了酒液:“浸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亥晃动手指,凤姑娘又转眼变幻成公主浸秋,眉目里的倔强骄傲,和真人别无二致:“姐姐要真是疯了,哥哥你可要负上一点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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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瞑出了沧海楼,又开始满大街晃。扶苏说得真对,如果心中不畅快便可发泄,只是这个时候要找谁发泄呢?
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矮胖的人抱着一个大箱子,箱子遮住了他的视线,一头撞上了青瞑。
找抽的人来了。青瞑正懊恼那时候和子仲打倒一半就被胡亥给破坏了,现在正好拿这个人来开练。
那个矮胖的人正骂骂咧咧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青瞑摆出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结巴了:“你不是球四吗?”
球四,清水山寨的厨子,做的菜倒出奇的美味,让青瞑记忆犹新。
球四眨着小眼睛:“姑娘是哪位?”说话竟然懂得客气了。
青瞑失笑,当日他们见到自己时是没有戴面具的样子,今天可带了面具,难怪他不认识。
“是我啊!教你们做糖葫芦的我。”青瞑笑着解释:“易容了,看不出来吧?”
球四疑惑的研究了一会青瞑的脸:“仙女姑娘?”
青瞑开心的哈哈笑:“球四你的山花卤鸡爪我还一直想吃呢。”
山花卤鸡爪是球四的招牌菜,这下不会有错。
球四立马激动:“仙女姑娘,今日总算是见着你了!那天你走了后就再没你消息,大当家的想你都快想哭了!”
青瞑记起玉一的小脸,忙问:“玉一呢?”
球四憨厚的揉揉鼻子:“大当家的就在前面店里呢!说起这事还真要感谢仙女姑娘你那糖葫芦。原本我们是每天下山来卖的,后来生意太好,也攒了一些钱,索性就在这街上盘了一家铺子,开了个糖葫芦店了。现在兄弟们都做糖葫芦,日子好得不的了。”
青瞑也很开心,当日无心的一个事,没成想让一帮人找到了好的活路。
球四仍在一边絮叨:“仙女姑娘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呢?倒是那位公子哥隔三差五的就会来我们店里坐坐,还帮着我们卖糖葫芦,只要是他卖,就有好多姑娘家来买。”
“哪位公子?”青瞑一下没反应过来。
“玉面飞龙公子啊!”球四说:“现在他也在店里呢,这几日生意好,他说来可以多看看漂亮姑娘。”
青瞑乐开了花:采花贼也在,这下是聚齐了!
说话间便到了清水山寨开的糖葫芦店,店面不大,收拾得却很整洁。青瞑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摇着扇子摆出一幅潇洒无比姿态的玉面飞龙,还不断的向姑娘们乱飞媚眼,弄得来卖糖葫芦的大姑娘小媳妇尖笑成一团。
球四大着嗓门喊:“大当家的!你看谁来了!”
楼上噔噔噔的跑下来一个人,青瞑含笑着看那个仍旧活泼的玉一蹿下来,虽然改不了大大咧咧,却没有再破口大骂,瞪着青瞑满脸不解。
青瞑知道还会要再解释一次,球四却抢着开口:“大当家的,这是仙女姑娘啊!她易容了,所以你看不出来!”
“哇!仙女姐姐!”玉一先是不可置信,转而尖叫着冲进青瞑怀里:“我好想你!”
青瞑抱着她,心里那点阴霾好像在一点一点散去。玉一浑身都绽放的活力与单纯,就像原来的自己一样,让在身边的人都跟着快乐。多日不见,玉一也不再是那个一身鸡毛灰头土脸的假小子,今日穿着浅绿的合身衣裙,黑发细心的扎成了辫子,清秀的眉目透着灵透干净,很惹人疼。
“是我啊……玉一有没有听姐姐的话,给山寨里的人请先生来教书啊?”
“有啊!”玉一开心道:“卖糖葫芦挣了钱,我就请了一个夫子来教孩子们念书,然后还请了会针线的婶婶来寨子里教姑娘们女红。现在寨子里的人有的帮着做糖葫芦,有的找了活计,反正大家都很开心。仙女姐姐,你说我做得好不好?”
青瞑表扬她:“玉一真乖,要姐姐怎么奖励你?”
玉一听了青瞑的话,突然脸羞得通红,不安的绞着手指,终于鼓起勇气问:“是这样的,玉一想问仙女姐姐,那日那个带姐姐走的好好看的神仙哥哥,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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