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三姑六婆、三教九流甚至把她在乱葬岗中生活的细节都八了出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私生的或许比亲生的更有出息。
还有人在这条结论上很精辟的补充了一点:经过长期独自历练的更加一鸣惊人。
于是魔族的男子一下子都动起了要在外面养一个私生子并把他(她)独自丢去乱葬岗历练的歪脑子。
当然,这个歪脑子也只能脑子里面想想,要是真敢说出来绝对是会被自己婆娘狠狠揍死的。
流觞没有隐藏身份的打败行歌的唯一传人水漾公主,似乎更向魔族人民昭示着:真正的王者已经归来。
“痛吗?”被风婆婆抱回易兰轩的流觞脸上毫无血色,但是一身衣服却已经被血染红,早已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流觞浓密的眼睑微抬,看见宁远那张半带微笑的假脸,也回之以浅笑,“你早点送来叶笛,我又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宁远的笑更带了一份和暖的情绪在里面,不回应她的娇嗔,只是抱胸看着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沉重的流觞,用真气将其拖起。
面对她的质疑,他只是简短的回复了一句,“你会弄脏床单的。”
流觞给了他一个没好气的白眼,这个男人的才是真正的毒舌男。
明明用真气拖起她是为了她免于接触床板而引起全身剧痛,可是换种说辞却有种做好事还被人讨厌的感觉。看在他本质上是为了自己好的份上,流觞不打算言语反攻,毕竟这样比刚刚舒服百倍,人活着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哗——”衣服被撕裂的声音传入流觞的耳中,她微微合上的双眸倏地睁开,发现自己的外衣已经被宁远整个的撕去。
被血水浸湿的衣服分外的好撕,宁远撕起来也不手软。
“你想干什么?”虽然她不是那种羞答答的小姑娘,但是被人家这么强行撕开衣服,她也会觉得尴尬与羞耻。
宁远的在看到她沾满鲜血的兜衣和底裤时手顿了顿,她身上细细密密的伤口很多,这就是“踏歌行”的威力,“放心,我对发育不良的坏脾气婆娘没兴趣。”
“没兴趣还说娶我。”流觞低声喃喃,她记得曾几何时某毒舌男很郑重的跟她说过这番话。
如果不是隔着一层人皮面具,流觞就会敏锐的捕捉到宁远的脸上泛起的薄薄红晕,宁远光洁的食指不自觉的颤了一下,淡然一笑,似在叹气,又似自嘲,然后转过身让在门外蹲了很久的红苕过来给她擦洗身子。
小丫头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端着水盆的手不停的颤抖,看见流觞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时泪水又扑簌扑簌的滚了下来。
宁远已经适时的退出房间,将房门轻柔的带上,房门外,风婆婆正在用一双少有的充满光亮的眼神盯着他。
宁远对之坦然一笑,缓步走到亭子之中与她对面而坐,手指光洁,如珠似玉,比台子上的细瓷还润,“婆婆今儿不喝茶?”
望见风婆婆手边的杯子空空如也,宁远悉心的为她斟茶。
茶香四溢,驱走浓浓的暑气。
“你究竟是谁?”她没有喝手边的茶,眼神径自望向宁远的脸,她的目光直接,不似流觞试探性的目光,这样的目光过于呆直,却也最富真诚。
宁远将自己修长的食指伸入琥珀色透明的茶杯之中,用沾了茶水的食指在石桌上缓缓书写,回之以风婆婆的目光亦是难得的真诚。
风婆婆望了那几个字,怔了许久,然后缓缓的点着头,“我知道了。”
她没有再追问更多,这纷扰的红尘之事,她本不想过问太多。
仲夏的风带着热度缓缓而来,不久,就将石桌上的字风干,宽敞的六角飞亭之中只剩下一男一女面对面无声的饮茶,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亦没有眼神上的交流,只是低头饮茶。
红苕小心翼翼的为流觞擦洗着身子,泪水连同流觞身上的血水一齐留下。
流觞有些厌烦于她同一频率的抽泣声,睁开自己疲惫的眼神望向一旁的小姑娘,用无力的声音询问,“你害怕这些伤口?”
轻柔曼妙的声音传入小姑娘的耳朵之中,她总算停掉一个马上要到嘴边的抽泣,抬起自己泪眼朦胧的眼睛望向面色刷白的主子,带着哭腔的应答,“恩!”刚出口就觉得不对,于是立马否认,“嗯嗯嗯。”
细小的辫子因为她脑袋的晃动而摇摆了起来,可爱得像个洋娃娃。
流觞的脸上划过一个极浅的笑纹,望向红苕的眼神柔和,仿佛在望着自己的妹妹——浮生。
这个丫头,如今是否安好。
刚入魔王府的她只想寻求福庇,所以试图讨好魔王,虽然并不十分情愿却也答应博雅的求亲,只是为了得到伯阳王府的保护。
而今日一战之后,她发现:自己无需不停的去寻求保护伞,如果自身够强大,一样可以保护想保护之人。
望着眼前乖巧的小女孩,失血过多的流觞错以为她就是浮生,用少有的亲昵的口吻对她道:“哭什么?脸哭花了一点都不漂亮。”
“恩!”红苕重重的点着头,小小心的为她擦拭身体。
“多笑笑,你笑得太少了。”浮生几乎不笑,她是一个总是不太快乐的女孩,唯一一次被流觞记下的笑似乎就是在炎巫族皇宫的那次。她被吊着,却依旧给她一抹安心的微笑。
“恩!”红苕还是重重的点着头,然后乘着流觞不在看她的时候把自己又从眼眶里面涌出的泪水擦去。
流觞的意识开始变得迷离,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你是大姐从娘亲肚子里扒出来的,扒你出来的时候娘亲已经死了整整三天,所有人都喊你生鬼,嫌你厌你,可我知道,你有一颗最无害的心。”
流觞似乎越说越起劲,“因为你身上浓浓的鬼气,所以我从来都不怕见鬼,甚至很想见见,看看它们是不是和你一样,也充满了浓浓怨气与疏离之气。”
红苕明显被流觞的话语吓到了,手开始打哆嗦,本来很简单的擦拭工作如今变得异常艰难。
“哎——”重重的叹气,流觞眼神之中出现无奈,“娘亲不该把自己临死前的所有怨气都加诸于你身上,你应该是快乐的。”说完转过头看向身旁不停打着寒战的红苕。
“……恩……恩!”红苕其实现在半点都笑不出来,可是主子希望她笑,那么她就会极力去笑。
望着红苕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流觞的眼神之中泛起疑惑,然后如梦初醒般的惊呼出声,“呃?”
她不是浮生,浮生不会笑,浮生也不会哭,浮生的身体更加不会颤抖。
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仿佛头顶被一大桶冰水灌下,流觞的眼神之中难掩失望。
她该回去了,等到这儿的事情一结束,她就该回到炎巫族,把该算的帐都算一算了。
这么多年猪狗不如的生活,也该有个尽头了。
小丫头明显被流觞眼中浓浓的失望之色给吓到,哭得更加凶。
流觞这才意识到身旁还有一个在给她擦拭上药的小丫头,于是抱歉的对她笑笑,用最温柔的声音哄她,“不哭不哭,哭的娃娃没糖吃。”
“恩!”红苕点点头。
“上完药之后帮我把外衣穿上,麻烦了。”她不希望这么惨不忍睹的身子吓到兰姨娘和加菲猫。
“恩!”红苕继续点头。
流觞这才发现这个小丫头似乎只会说“恩”,与祠堂之中滔滔不绝祷告的小丫头判若两人,眼中再次流露出笑意。
炎巫族的事情棘手,所以这里的事情必须马上处理完,可是……如何才能做到马上?
哎,早知道就不应该蹚魔族的这趟浑水,蹚了就越陷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