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风婆婆挖完墙,都会抬起头盯着她的脸看一会儿,眼神迷离,仿佛在追忆自己年轻时的容貌。
其实,风婆婆并不是每天都在挖墙,她有时候只是把墙上的一些没用的文字或者图案刮掉,然后再补上去新的。
风婆婆的功夫有多高强,没人知道,流觞认识的风婆婆只是一个脑子不太灵光、一天到晚不知道信仰些啥的让人辨不清真实年纪的孤独女人。
天气一天天开始变热,流觞为自己没有换洗的衣服而感到烦恼,尤其来葵水,她除了用动物皮毛就不知道该用啥。
宁远负责两个女人的伙食,他的情况比流觞好不了多少,流觞至少还有一身合身的衣服穿,他除了那套侍女装就没别的了,不过他也不抱怨。
坐在大海边吹着海风的流觞气恼的将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小海星踢回汪洋里,愁眉不展的嘟哝道:“都一个月了,连搜船都看不到,我在这里呆得都快忘记自己是谁、家住哪里了。”
“你想走?”宁远眯起眼看他,这座无名山有些奇特,几乎是整个的泡在大海里面,唯一与它接壤的一点点地方就是魔王府,不过,却也不被人留意。
宁远看着这山上虽然荒凉,却也隐约约有些小路,看着不像是动物走出来的,倒有一些人为的痕迹,让他不禁怀疑这里曾经屯过兵。
只是,为什么要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屯兵。
他的眼中闪过金光,嘴角带着一惯的让人猜不透的浅笑。
“你不想走?走出这里才可以商谋才可以报仇,在这里连仇人的面都见不着,只知道死守,这老婆子耐心好得很,一守N多年没关系,我不行!我的青春可不能在这里虚耗,而且我始终坚信,不一定要打得过才算报仇。要置仇人于死地有很多种办法,用毒、用计谋都是可行的。”流觞昂起头,一脸的桀骜。
“你会用毒么?”宁远好奇的问,眼中始终带着笑意。
“不会!”流觞回答得光明磊落,“但是我可以学,而且我有三十六计,我一个一个计谋拿来试,我比她年轻,我有的是时间。我不能被那个疯婆子困住。”
“她的武功你练到第几层了?字认识多少个了。”宁远继续问她,用自洁的小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衣服洗耳恭听的模样。
流觞微微撅嘴,“武功我也不知道算是练到第几层,反正就是一样一样在练,字简单的能认识些了。”说着低下了头。
“你出一招我看看。”宁远将目光移向海平面,示意她对着大海。
“好!”流觞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用足功力击向大海,只听见“砰——”的一声,浪花飞溅足有三丈高,海里的鱼虾贝蚝都连番滚到沙滩上。
宁远的眼眸稍稍温和了些,起身拍手叫好,“婆娘别说,你真的很有天赋呢,会武功至少不愁生计啊!”说完忙着去拾起散落了一地的海鲜,今儿的伙食有了。
宁远的话语让流觞倏然间茅塞顿开,于是蹲在他身边一起与他捡着海鲜,“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继续练下去?”抬起杏眼看他,眼波流转之中别有一番明媚。
“你够聪明,做事也够狠,只是……太浮躁。”宁远看看她,倏然间瞥见她被海水打湿的衣衫下那凹凸有致的身线,目光悄悄回避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流觞放下手中的海鲜,静静的看他,和他相处了一个月,她不是没想过要问清他的底细,只是他迟迟不说,于是她也就觉得没有问得必要了。而今天,她真的很好奇。
“我是你夫君啊,婆娘你忘了?”宁远也放下手中的海鲜,伸出自己沾满鱼腥味的手摸向她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突然犯傻了,被大太阳晒糊涂了?”咧开嘴看她,流觞发现,他的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天生的华贵之气。
“神经。”流觞一把打掉他带着鱼腥味的手,浅浅一笑。
他还是没打算告诉她,她也再不会问。
不识趣一两次就够了,没必要总是。
阳光将两个人的笑容照耀得分外美好,流觞顷刻间也希望可以过着这样的日子终老,毕竟,这里可以短暂的忘记烦恼。
无尤无怨,平平淡淡,不一直是她追求的么。
风婆婆最近开始变得焦躁,焦躁得日夜颠倒,嘴里总是喃喃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诗句。
长相思,久离别。关山阻,风烟绝。台上镜文销,袖中书字灭。不见君形影,何曾有欢悦。
流觞被她扰得睡不好觉,于是干脆起来跟在她身后听她传递相思的哀诉。
“清郎,你若安在,多好!哦不,你定然还在,我始终坚信!”带着祝福出神的笑划过那张过于呆板的脸孔上,只是笑过之后却是一阵凄凉,消形见骨的手抚摸向自己早已毁去的半边容颜,眼中的痛苦与无奈赤luoluo的呈现在流觞面前,“只是如今的凝儿早已配不上你,自从那次一别之后,她的境况一直不好,遇人很不如意,境遇也很糟糕。”
流觞望着这个默默诉说自己心伤的女人,心中一阵悲凉。
“她的命运终究逃不开一个困字!她画地为牢、她固步自封,因为她不敢去面对过去的纷纷扰扰,她是个胆小鬼,终日只敢同一堆白骨为伴,终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吓人模样,哈哈哈哈……”阴森的笑声好像梅超风,听得流觞毛骨悚然。
可是同笑容一齐来的,却是两行清泪,月光下,那泪水投射出璀璨迷离的光,仿佛是南海最耀眼的珍珠。望着风婆婆另一侧绝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孔,流觞的心,一时间乱了。
“可是她不这样又能怎样,她已经毁了,身、心具毁,离开这里除了报仇还能做什么。仇报了之后呢,她又剩下什么?这世间活着的人她已经不再留恋了,留恋的人又都化成白骨,清郎,你告诉我该怎么办?”风婆婆的声音像夜风一样的温柔,带着迷茫与无助。
“凝儿还是当初的凝儿,还是那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凝儿。凝儿的身是圣洁的,心是明亮的,有凝儿的地方是鲜花盛开的。世俗不知凝儿的好,可我知道。”流觞站在月影深处,悄然间开口。
风婆婆的心猛然间颤抖了一下,回过头看她,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与悲凉,一瞬间,眼中所有的柔情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比寒风还冷厉的冷漠,“丫头,你为什么要偷听我说话,我杀了你!”说完手指已经掐上了流觞的脖子。
“我没有要偷听你说讲话,我只是觉得你活得太悲哀,你无非是毁了容受了伤,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既然你喜欢你的清郎,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你遇人不淑,难道他一定活得风生水起?你在这里哀叹,他就不在其他地方低诉吗?你自己觉得你的容貌毁了所以配不上他,他觉得吗?若是他真是那种只顾外表之人,那么,不要也罢!”流觞的喉咙虽然被掐的死死的,但依旧一气呵成的把一段话说完。
“你……你……”风婆婆的眼里出现了惊恐,掐住流觞脖颈的手变得颤抖起来,流觞顺势挣脱了出来。
“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子的……”风婆婆一步步后退,惊恐的看着站在月影伸出的流觞。
“是不是这样子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若是你,就不会躲在这里感叹人世的悲欢,亦不会站在空灯处,将人世间的如果生生逃避成永久的蹉跎。我始终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上苍要插手,就休怪我与上苍争!”
“丫头——”风婆婆倒抽一口冷气,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少女,仿佛她再不是那个纤细的少女,而是强韧足以令所有人畏惧的王者。